第一章 桃源世事

深山，到處綠意。方圓一百里都沒有村莊和人家。

這山中倒有一個十里桃林，林上有一座很大的山莊，名無爭山莊。

夏日午後，整個山莊都有點昏昏欲睡。

「朱霜霜！朱霜霜！快給我過來！」一陣尖厲的叫聲從小姐閨房中傳出，劃破了寧靜的午後。

正住在下人通鋪房的朱霜霜，趕緊放下手中的飯碗，急匆匆地小跑過去，還不忘記把手擦乾淨。「來了來了。」她小聲的應着，推開了閨房大門。

一個年約十四的身着華貴的小姐正橫眉怒眼地瞪着：「死丫頭！你死哪裏去了，半天不來！」

朱霜霜臉上沒有表情，亦沒有回答，只是應道：「大姐，請問有什麼事？」

朱霜霜的長姐，朱右右氣呼呼道：「我這裏一堆臟衣服，給我拿出去洗了洗了！」

朱霜霜沒有出聲，順從地低頭拾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其實衣服看起來並沒有多少臟，只不過是大姐怕自己閑下來而已。

「大姐，你這麼凶幹嘛，你要嚇到四妹的。四妹嚇出病來了，還怎麼給我們洗衣服啊？」二姐朱紗紗溫柔的聲音傳來似在為朱霜霜開脫。但朱霜霜心中毫無波瀾，她知道，長得又漂亮又乖巧的二姐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一隻繡花鞋扔了過來，砸在衣服堆里。朱霜霜嚇了一跳，還未抬起來，又一隻繡花鞋子砸在了她的臉上。朱紗紗笑眯眯地過來了：「真的不好意思啊，霜霜妹妹，姐姐我這雙鞋子也髒了，麻煩你幫我洗乾淨啊。謝謝啦！」

朱霜霜只是低低地點了點頭，抱起一堆衣服並兩隻鞋子朝外走。正遇上夫人趙氏身後跟了幾個丫環進屋，朱霜霜趕緊停下腳步，低着頭行了行禮。

趙氏嫌棄地捂著鼻子：「四丫頭，你這是多久沒洗澡了，怎麼身上這麼臭？我說朱右右朱紗紗，你們以後可不能讓她再進我這屋子了啊！」

朱紗紗只是吃吃地笑着，朱右右則一步上前朝朱霜霜猛地一推：「聽到沒有，臭丫頭！還不趕緊滾出去？」

朱霜霜沒有提防，猛地摔倒在地，懷裏的衣服也落了一地。朱右右更是跳着腳罵：「沒出息臭丫頭！怎麼做事的，我這衣服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朱霜霜頓了頓，咬了咬牙，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依然是拾了衣服便往外走。身後傳來一陣譏笑聲，及趙氏的不屑：「什麼臭賤人生的臭丫頭！生下來沒給淹死她算她的造化！」

朱霜霜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終於滾了下來。

下人們看着做了半天活的朱霜霜連午飯都沒有吃完，又抱來一堆衣服要洗，都心疼得不行。

「四小姐，她們這樣欺負你也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爹生的啊，骨子裏流的都是朱家的血……」說話的是秦熙兒，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伶俐人兒，自小就被朱家收養做下人，以前是跟在朱老爺身邊的，後來夫人趙氏怕老爺看上了她，便給調到下人房做個雜役，里裏外外都活都要干，而且年過二十五六了，夫人還沒打算放她的意思，連拉去配人的意願都沒有，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秦姑，你別這麼說……」朱霜霜有些驚慌地捂住秦熙兒的嘴巴。倒不是怕什麼，她是怕這些話傳到大小姐二小姐耳中，秦熙兒要受罰。

秦熙兒不在乎地說：「我還怕她們罰我嗎？她們敢嗎？兩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我來幫你一起洗吧。」

朱霜霜感激地點點頭。雖然朱右右傳令，她們的衣服只能由朱霜霜一個人洗，所有下人都不允許幫忙，所以其他下人都只敢躲著，只有秦熙兒每次都幫她做一大堆事情。當然也沒有人告發。

「老爺也真是的，都是自己的女兒，怎麼就這麼忍心……」秦熙兒嘀咕著。

朱霜霜想起自己未見過面的母親，滴下淚來。她只知道自己的母親姓蘇，出身卑微，其他信息一概不知，父親從未談起過，所有的下人也禁止談起。想來，自己的母親真的是整個朱家的恥辱？

秦熙兒替她擦了擦眼淚，看了看朱霜霜，出了一會神，道：「四小姐雖然從小吃苦，身子瘦弱，但現在就看得出來這傾城相貌，不像大小姐，」她吃吃了笑了起來，「胖得跟豬一樣，就這麼胖，還不停地吃……」

朱霜霜臉都白了，又捂住她嘴：「秦姑，你不要命了！」

「命？命算什麼？她們這樣欺負你，這才是我最放在心上的事！」秦熙兒只管笑。她呆在這個山莊這麼許多年，也看淡了很多事，現如今無牽無掛的，要是不放心，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丫頭吧。

兩個人合力將擰好的衣物抬去曬。這曬區到處都掛滿了。這都是朱霜霜一個上午的功勞，她啥事也沒幹，凈給朱右右洗衣服了。

「這可怎麼辦呢？」朱霜霜犯了愁，若是衣服幹得慢，不免又被朱右右一通斥。

「那邊花園，很少會有人來的。拉個繩子，只曬一日，不會有事的。」到底是秦熙兒心思活絡些，指了指那邊的花園。

秦熙兒與朱霜霜合力拉好了繩子，兩個人邊笑邊鬧，難得放鬆。

只是平日少有人來的花園，今日卻非常不巧的來了一波人。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無爭山莊的莊主朱逸之，朱霜霜的父親。

朱霜霜嚇了手都抖起來，這裏避無可避的，萬一朱逸之發起火來那還得了？她可是瞧見過父親發火的樣子，兩條濃密的眉毛擰在一起，一張臉漲得通紅，像是要吃人一樣。

她只管拿眼睛去看秦熙兒，卻瞧見秦熙兒並沒有如自己一樣擔心害怕，只是眼神痴痴地望着前方，臉兒還紅紅的。

朱霜霜雖年少，卻從小會觀人眼色。難道夫人趙氏的擔心是正確的，秦熙兒一直想做朱老爺的侍妾？

朱霜霜收回眼光，努力地將衣服拋起晾曬，打算假裝沒看到來人。然而朱逸之旁邊的宋歌眼卻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蒼白瘦弱的朱霜霜，看到了她一對淡淡的蹙著秀美的娥眉，這令他不禁想起已逝的伊人－蘇如溪。

他止不住腳步地往前踏了好幾步，朱逸之一臉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地跟着過來了。

「這是？」宋歌疑惑地問朱逸之，如果是蘇如溪的女兒，那應該是朱家四小姐，怎麼會做一個下人的活？

朱逸之仍不知道宋歌心中所思，再加上只看得清兩個下人的側臉，只是胡亂回答：「這隻不過是府上兩個下人而已！」

秦熙兒一聽這可是個好機會，趕緊上前：「朱老爺，宋……宋大人。」

朱逸之認得這是以前服侍過自己的秦熙兒，也是吃了一驚，這麼多年沒見，她怎麼還在這裏做雜役。但府中瑣事一向夫人趙氏安排，因此他沒有作聲。

朱霜霜無奈跟在秦熙兒身邊施了禮：「朱老爺，宋大人。」

朱逸之欲拉宋歌離去，口中還說着：「宋老弟是怎麼回事，兩個下人也要好奇下……」

「朱老爺，」秦熙兒趕緊拉着朱霜霜道：「朱老爺，四小姐可不是下人啊，是朱家四小姐啊。」

宋歌一直盯着朱霜霜看，聽到此言更是篤定了。朱逸之倒是暗自心中驚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了一下，倒彷彿看出了些印象，有些尷尬：「四丫頭長這麼大了……」

秦熙兒有些不滿：「朱老爺，四小姐已經十二了，但長得卻才跟**歲的小孩差不多高。」

朱霜霜趕緊用手拉拉秦熙兒，示意她不要多嘴。

秦熙兒自以前在朱老爺身邊之時便一直留心觀察宋歌，倒是知道一些宋歌的為人的，他知書達禮好管閑事，而且秦熙兒還知道一些八卦，貌似當年宋歌喜歡朱霜霜的母親蘇如溪，如果這是真的，那末四小姐的境況或許會因為宋歌而有所改善呢！秦熙兒知道有宋歌在，朱逸之不好當場發脾氣教訓人的。她決定冒這個險。

宋歌笑笑：「朱老哥，看你無爭山莊繁華體面，卻不曾想你朱家大小姐還要勞心勞力自己洗晒衣服？」

朱逸之哈哈一笑，掩飾著心中尷尬：「府中內院都是賤內管事，因此……」

朱逸之說得確實是實話，內院之事他從來不過問，倒也不是他的錯，也只是能說明他從來不將這個女兒放在心上而已。

宋歌饒有興趣：「朱府這個四小姐倒是很能幹，不如這樣，將四小姐寄養於我百草園，如何？我百草園有各種藥材需要照顧，我想四小姐應該能照顧得很好的。」

朱逸之又如何不知宋歌當年對蘇如溪的那點小心思？他從來沒有想過成全，並非他有多喜歡那個女人，只不過因為放不下心中那股身為皇族的傲氣罷了。

而如今，這個孩子，他若喜歡，便拿去無妨。畢竟人食五穀，都可能會生病。他整個佑大的山莊，都要仰仗宋歌的醫術和他百草園的藥材呢。

「宋老弟說哪裏話，你喜歡便領了去好了，這丫頭跟着你識識藥材，也是她的福氣。四丫頭，聽見沒有，到了宋叔叔府上，要事事聽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