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第一節(1)

計程車疾駛着,公路兩邊鱗次櫛比的宏偉的建築物迅速地被拋向後面,前方還是一棟棟高樓大廈,無窮,無盡,無際地延展。陳炎岩坐在司機旁邊心裏發着牢騷:「二十一世紀的祖國首都遍地高樓聳立,怎麼他媽的就沒有一平米屬於我呢?!」

今天,是他來北京半年中的第六次喬遷了。不!應該說是第六次搬遷,因為「喬遷」在辭典中的釋意是:「搬到好的地方去住。」他三番五次地搬家並非從普通住宅遷移到高檔社區、高級別墅,居住的條件也沒有因此而得到過改善,所以也就無法稱其為喬遷了。而且喬遷是需要有人恭喜的,這是慣例。從前在家鄉工作時,單位的一把手喬遷他送了一千元賀喜,二把手換房時孝敬了五百元,科長從兩居室搬進三居室那天他跟朋友借了三百元進貢,就是普通的同事,也得一百元意思意思。

炎岩在北京的這幾次搬家都是連鎖反應的,失業一次,換一份工作,為了能夠距離新單位近一些,就得重新租一處住所,搬一次家,因此他有些怨恨這個城市太大。搬家,當然是件麻煩事了,幸虧自己沒什麼輜重,也沒有老婆孩子等會喘氣的「固定資產」,一套行李,一隻皮箱就是全部的家當,只有這時他才深刻地體會到了「無產階級」的唯一優勢——來去比較從容!

正胡思亂想着,計程車駛進一片樓區,左彎右拐了一段后停了下來。他下了車,打量着眼前即將入住的新居。這是棟三十層的高樓,宏偉,壯觀,外牆面用「蘑菇石」裝飾得古樸而高雅,據說這種石頭每一塊都是手工雕琢的,造價不菲。樓前的地上鋪着光可鑒人的地磚和一方方錯落有致的翠綠的草坪。停車泊位上停滿了各種國產、進口的小車。「難怪報上說北京每五戶人家就擁有一輛私家車啊!」他羨慕地看着這些生著四個輪子的鐵傢伙突發奇思妙想:「發明它的人一定懂得人類的進化史,把這東西設計的像祖先一樣四肢著着地走路。」

岩炎左手拖着皮箱右手拎着行李,沿着行人路來到東南角的一個出入口,準確地說不是這樓的出入口,而是這樓的地下室的入口。彷彿設計師在設計時就別有用心地預備了這深入地下的能夠遮風避雨的空間。「有了梧桐樹,引來金鳳凰。」於是就從祖國各地來了些和他一樣的充滿了朝氣的男男女女,他們懷着各自的理想、抱負,挾著南腔北調棲息在這裏。也不知道什麼年代,哪位先賢發明了「林子大了啥鳥都有」這句俗語,這群人中也難免龍蛇混雜,或許也摻雜着小偷,騙子,妓女,逃犯。

地下室的管理員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委瑣的人,無兒無女,剛從企業下崗,困窘像被第一場春雨滋潤的田野里的種子,才萌出點芽兒,老婆比《圍城》裏汪處厚的前妻還要懂事,匆忙地患病,痛痛快快地死了,減輕了他的負擔。他沒有汪的本事大,沒能再找到一位年輕美麗的續弦夫人,不過運氣也不壞,剩下他老哥一個,斷子絕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吃剩下點飯渣順便把狗就餵了,又謀到了這個「一舉而三得」的差事——自己住在這裏不用花錢,且可以賺錢,自家的房子還可以租出去賺一筆額外的收入。岩炎今年二十八歲,按說該和他論平輩,卻不得不入鄉隨俗叫他李大叔,因為他是這兒的「最高行政長官」,大家都這樣尊稱他,岩炎心裏瞧不起他,嘴上卻不敢例外。

岩炎是在報紙的房屋出租的欄目里找到的這個信息,在電話里和李大叔談妥了一切。此刻李大叔正在門前等他,見了面倆人相互客氣幾句,就由李大叔領着向下走去。李大叔邊走邊說:「你是東北的,你們那兒產人蔘吧,聽說那東西益腎壯陽可是大補啊!」嗯,岩炎點頭道:「等啥時我回老家,一定給您帶棵來。」李大叔高興地扭過頭來,心想:小子還不錯!咧開嘴沖他齜牙賞臉一笑道:「那可就先謝謝你了。」倆人距離近了,岩炎發現他那皺皺巴巴的藍西裝裏面的白襯衣領子油黑鋥亮,像脖子上系了條黑皮帶,不禁有些噁心,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倒是想起了一則洗衣粉廣告:「只要一小勺,污漬去無蹤。」心道:現在的廣告真不嚴謹,真是有駱駝不吹牛啊!把李大叔的襯衣拿去試驗試驗,別說一小勺了,就是一整袋恐怕也難以還它清白之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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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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