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帝崩

密室門再次關閉，師心鸞陷入了沉思。

她最擔心的，就是宮墨拿她要挾楚央，其他的，楚央自會解決。算算時間，現在差不多天已經黑了。也不知道嬌嬌怎麼樣了，楚央在外面想方設法的營救自己，爹娘都不在，嬌嬌肯定特別害怕。

想到女兒，她便忍不住皺了眉。

吱——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她立即偏首望過去，一道綠影不知從哪裏竄來，飛入她懷中。

師心鸞一怔，低頭看懷裏毛茸茸的那一團—一隻狐狸，華雲寺那神棍的寵物。

「你怎麼進來的？」

她看了半天都沒發現這密室有第二個出口，這小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青狐眨眨眼，頗有些得意的姿態。然後它竄出去，用爪子在地上寫字。

師心鸞狐疑的過去看。

「地道，半個時辰。」

寫完后青狐回頭看着她，點點頭。

師心鸞看看地面，沒發現任何被翻動的痕迹，若有所思道：「你是說，楚央已經找准位置，正在挖地道準備救我出去？」

青狐用力的點頭。

看樣子楚央早就觀察過魯王府的佈局和周邊環境，可既然宮墨建了這間密室，肯定會有機關。他之前來王府要人，難道只是障眼法，拖延時間？

師心鸞稍稍放下心來，又問：「那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家主子會大神通，難道你也會？」

青狐歪著頭似乎在思考，然後繼續寫，「可有心愿？」

還是沒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師心鸞笑一笑。

「我若有什麼心愿，難道你能幫我達成？」

青狐重新撲過來，對她的不信任感到十分不滿。

師心鸞摸摸它的頭，嘆息一聲。

「我的心愿，誰都沒法達成。」

青狐瞪圓眼睛，實在忍不住，「你真想回去？」

師心鸞這一驚非同小可，直接就將它扔了出去，「你…你會說話？」

青狐哼了聲，繼續用那軟糯的聲音說道：「我看楚央對你也挺好的，你幹嘛非要回去？在這裏，你不也有一群家人么？你們人類還真是莫名其妙。」

確定方才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聽，師心鸞震驚過後，慢慢平復下來，對上小狐狸疑惑又有些鄙夷的眼神，她苦笑。

「小狐狸，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青狐瞪着她，純澈的目光不含半分雜質，「這世上多少人愛而不得，只能顧影自憐。可你呢，有愛你的丈夫，有可愛的女兒，還有視你為親生女兒的養父，這麼幸福，你幹嘛還要走？你走了以後，他們怎麼辦？」

師心鸞驚異的盯着它。

這小狐狸口齒夠伶俐的，不過這字裏行間有點自傷自憐的味道，又是怎麼回事？

「你…」

青狐根本不讓她說話，繼續道：「生而為人，可以有愛和被愛的權利，是多麼幸運，你居然要放棄？簡直…」它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思索該用什麼詞，然後眼睛一亮，道：「簡直喪盡天良！」

師心鸞嘴角抽了抽，狐疑的盯着它看了半晌。

「你口中的愛而不得，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青狐瞪大眼睛，噎住了。

師心鸞想起那個高冷的神棍，「你喜歡葉梵？」

青狐悠的偏過頭，不語。

師心鸞悟了。

怪不得這小狐狸這麼憤慨。

「小狐狸…」

「我有名字！」青狐又回頭瞪着她，「我叫青瑤，葉青瑤！青色的青，瑤池的瑤，懂嗎？」

師心鸞問：「葉梵給你取的名字？」

「不是。」小狐狸有點鬱悶，「我是青狐，他便喚我青兒。我嫌太普通，自己給改的。」還有一句沒說，姓氏也是她自己加的。

她聲音天生的軟糯，語氣委屈，聽起來像個孩子。

師心鸞看着她，忽然道：「你…能變成人嗎？」

青瑤更委屈，「我才不要做人！」

「為何？」

「變成人他就不要我了。」

青瑤低着頭，眼睛濕漉漉的，聲音也弱了下來。

所以她才羨慕師心鸞。

有人愛多好啊，如果葉梵能像楚央對師心鸞那樣對她，哪怕讓她放棄百年修行她都願意。偏偏這個女人還不懂得珍惜。

師心鸞不懂。

葉梵來歷成迷，他的寵物也怪得很。

青瑤自傷了會兒，又轉過頭來，認真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留下的。」

師心鸞再次驚異。

「你？」

「當然。」青瑤道：「葉梵一心只知道維護十方世界平衡，根本不懂人間七情六慾。他不懂你的為難，可我懂啊。你們那個世界和當下時代時間不對等，你便是在這裏多呆個幾十年，也不過就是一兩年的時間。這不兩全其美嗎？」

師心鸞一愣。

其實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想過…

「青瑤，你能讓我看看我的家人嗎？」

青瑤搖搖頭，「破開時空，需要大無上神通才能做到。我的能力，頂多就是能夠幫你固魂。讓你在兩年後，可以繼續留在這具身體裏面，直到終老。」

師心鸞眼神一黯。

算算時間，在那個世界，她已成為植物人三十六天。她若在這個世界平安終老，那個世界的家人，就得日日面對植物人的自己，數百個日夜，憂心如焚，乃至絕望。

況且——

「你來找我，葉梵不知道吧？」

青瑤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明顯心虛了。

「他應該不會允許你擅自更改時空平衡吧？而且這種事…想來一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她低頭湊近青瑤，嘆息一聲，「小狐狸，你想知道在他心裏的位置，其實有很多種方法，未必要以犧牲自己為代價。」

青瑤再次瞪圓了眼睛，不明白她怎麼看出來的。

師心鸞溫柔的摸着她的頭，道：「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青瑤懨懨的趴在她手上。

「他從來都只把我當寵物，沒把我當女人。」

師心鸞笑了下。

「那你就做人啊。」

「不行。」青瑤搖頭，「他只會留一個女人在他身邊，那就是他將來的妻子。我與他非同族，他是不可能娶我的。當年我剛會說話那會兒，他就丟棄過我一次。要不是看我被大雪覆蓋快死了，他可不會繼續收留我。」

師心鸞愕然，而後上上下下打量它。

「我還以為他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不懂得什麼叫仁慈憐憫。這麼看起來，他對你還不錯啊。要不然幹嘛走哪兒都把你帶身邊？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小狐狸，你的希望很大。」

「才不是…」

青瑤下意識要說姻緣石的事，但想起這不是在虛靈山，立即住口。好一會兒，才道：「他壓根兒就不懂什麼是情愛，我要不說話，在他眼裏，就跟一片雲一棵樹沒什麼區別。」

師心鸞對葉梵的印象就一個兩個字，高冷。整天就把那些天道宿命掛在口中，的確是不像那種為聲色所動之人。

「啊，他要來了。」

青瑤忽然一蹦而起，急急道：「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來華雲寺找我，我幫你！」

話音一落，她就直接從穿牆而過，消失不見了。

師心鸞瞪着眼睛，半晌才悠悠道：「怎麼沒想着現在幫我離開這裏？」

話音剛落，地面忽然傳來動靜。

她立即低頭，目光隨着腳下地板往前移動，然後就看見兩步之外，青石地板有些鬆動，直到整個移開。

底下出現一個人。

修眉深眸，華艷逼人。

**

龍泉宮。

垂暮的帝王躺在龍榻上，身邊坐着年輕美艷的皇貴妃，數步之外，太子和魯王並列，門外跪着文武重臣。

聽着裏面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眾大臣心裏都劃過一個念頭。

皇上，不行了。

宮門已嚴防死守，龍泉宮外禁軍整軍而列，顯然今晚有大事發生。

「長曦…」

等了許久，龍榻上的帝王終於開口。

宮越立即上前，跪於榻前。

「父皇。」

宣武帝渾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憐憫，愧疚，疼惜…諸般情緒複雜難言。忽而看見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眉目不驚的宮墨，眼神又黯了黯。

「長曦，你是個好孩子，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父皇…」

宮越眼中有水色浮現，滿面悲傷。

「長信…你過來。」

宣武帝又看向另外一個兒子。

宮墨推著輪椅上前，淡淡喚了聲『父皇』，神情平靜。

宣武帝久久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所有皇子中，你最像朕…也最不像朕…我知道你恨…你娘她…」

「她已登極樂，父皇無需牽掛。」

宮墨語氣多了幾分清冷，顯然不願意他提起自己的生母。

宣武帝默了默，道：「上一輩的恩怨，累了你們兄弟…朕死後，不願你們兄弟…鬩牆。所以…所以朕決定，傳位於老十。由你們二人，輔佐…」

……

信光二十九年，四月十三，帝崩於龍泉宮，傳位於十皇子宮衡，前太子為攝政親王。另，追封魯王生母魏氏為孝賢皇后，與帝合葬皇陵。

滿朝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