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死了也甘願
江小樓穿着簡單的T恤，棉質長褲，拖鞋，很隨意地躺在沙發上，腳踝出一塊巴掌大的疤明晃晃地晾在空氣中，那是小時候傷的。
這是郊區山邊的一處做所，偏僻，安靜。但江小樓已經習慣且享受這種荒無人煙的感覺，他可以獨自一人在這棟房子裏一直待下去，甚至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已經跟這個世界沒關係了。
他將樓下改成錄音棚，新唱片里大部分歌曲的錄製都在這裏完成，也在這兒寫歌、搞創作。
儘管他不修邊幅、邋裏邋遢如同一個普通人，但誰都不會否認他是一個好歌手，一個只唱民謠，只想做自己的音樂，只想唱自己的感受的超級巨星。
他從來不在乎自己是否能走紅，他只是要做他自己，告訴大家一個真實的江小樓，沒有任何包裝的江小樓，沒有任何虛假的江小樓。
但偏偏這樣的他獲得了無數的擁護者，如他的歌迷所言，他的歌曲最能打動人心的地方，在於那種難得一見的質樸、大氣、輕靈。
他百無賴聊地拿起了平板電腦，隨意地逛著華夏音樂論壇，身邊的老金毛把它的頭放在他的膝蓋上，微眯着眼睛。
老了……江小樓抹著金毛厚實的腦袋，心中暗嘆。
他知道的，它曾經那樣精力旺盛，充滿好奇地整天玩耍。而現在，它開始越來越久地睡覺。它的鼻子不再那麼黑亮，濕潤。它臉上的毛開始發白。它會時常把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長久地望着它，就象知道他不能永遠這樣陪伴自己。
這一切在慢慢發生，他卻無力改變，這一切讓他惶恐，讓他無助。
《最純凈的歌聲，最有才華的山區老師！》
平板電腦中，一個標題進入了他的視野，他愣了下，然後點開了這個帖子。
視屏還在載入，他先是看了看樓主關於這個視屏的介紹。
如標題所言，這個視屏是一個愛心團隊在山區捐獻愛心時拍攝的，兩個孩子在直播時唱了兩首外界沒有的動聽的歌曲。
據猜測，這兩首歌曲是一位山區老師創作的，可惜的是，沒有採訪到這位老師，沒有得到印證。
山區老師創作的歌曲么？江小樓忽然來了興緻，他對這種最原始的，最能夠呈現本心的歌曲有着極大的興趣。
「那首《蟲兒飛》實在是太好聽了，曲子好，歌詞寫得也好，這個老師很有才華！」
「該不會是炒作吧，這編曲，這作詞，明顯是大師水準啊！」
「求錄製版，這種好歌沒人聽太可惜了。」
「我敢說這個山區老師的才情驚人！隱士高人啊……」
「秒殺市面上大部分歌曲，不出歌可惜了！」
……
看了看留言，他的興趣就更大了。
江小樓吸了一口煙，任由辛辣的煙在肺里流竄，然後歡快地逃出。
這幾年他幾乎煙不離手，即使已經強烈感受到抽煙對嗓子的影響，他還是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當下的焦慮。
令他焦慮的除了鏡頭、陌生人的注視外，還有他的音樂。這幾年，他把自己百分之百的熱情和能量都獻給了音樂，但越投入就越焦慮，他發現自己迷失了……
經過緩慢的緩衝，視頻終於開始播放了。
視頻經過了剪輯，一開始便是一個臉上髒兮兮但眼眸卻格外純凈的小女孩在歌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
乾淨、清澈的童聲一下子入侵江小樓的耳朵，充滿純真、善意的歌聲一下子打動了他的心。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隻只小小的螢火蟲點綴著茫茫夜空的場景，微弱的光亮圍繞着他，好似漫天繁星，瑰麗神奇……
和普通歌手不同的是，江小樓身上有一種很明顯的文青特質：敏感、脆弱、孤獨、擰巴。
這些特質從童年開始便伴隨着他，就像莫迪亞諾筆下那個孩子手中的氣球，不斷被流年充滿，不斷地膨脹。
也許未來某一天，這些氣球會脫離他的手，他會變成一個開朗、堅硬、溫暖、隨和的可愛老頭兒。
在那一切發生之前，江小樓還是如大眾所見，掙扎在被氣球包裹的世界，無論拐過多少個街角，他的痛苦也不會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但聽到這首沒有經過任何修飾，最稚嫩最純真的歌聲時，他卻覺得格外寧靜，彷彿被善意、溫暖包裹着，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儘管這首歌曲像是一首兒歌，但是那種帶點憂傷，帶點溫暖，帶點善意的情感卻讓他難以忘懷。
直到視頻中另一個高亢、吼叫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朵的。
上一刻還沉浸在純真悅耳的童聲中，下一個被高亢炙熱的聲音給吼醒，任誰都會感覺不舒服。
所以在那一刻，江小樓的眉頭是緊皺的。
但漸漸的，他眉頭慢慢地舒緩開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越是年長，感懷越深。
一遍、兩遍、三遍……江小樓重複聽着，直到記清楚這首歌詞的每一個字。
悠揚舒適、哀而不傷的曲調中，他腦海中自然地浮現出這樣的場景：長亭欄外，夕陽斜盡，西風古道，賦得古原草送別，洛城聞笛，晚風折柳，夕陽黃昏，天涯海角，濁酒相逢……
淡泊而從容，靜默而溫情，送別，就是這樣的味道！
這歌曲里沒有故事，儘是人生啊……
大才！這才是真正的大才！
江小樓心中忍不住地震撼，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結他，開始彈唱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磁性略帶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經他彈唱的《送別》如同經歷了歲月長河的磨礪，他給這首歌注入了他的情感和理解，瞬間能夠抓住人的心神。
就如他的粉絲所言，他的聲音就是這樣這麼乾乾淨淨讓人喜歡，即便老了，血不會涼……
一遍，兩遍，三遍，江小樓一直彈唱着，直至聲音沙啞，直至淚流滿面……
……
「電視上的明星們令人作嘔，我毫不懷疑我會與他們不同。
後來，與這行業若即若離的那些年，被裹挾著，半推半就著往前走，邊抗拒邊享受着它給予我的恩惠，錢，名聲。
一度沾沾自喜，而且頗有些年迷失其中，沉湎於享樂，無力自拔。直到老天爺收走了賦予我的所有的才華和熱情。」
江小樓的上一條微博是這樣的，三年前發的，他就是這樣毫無顧忌，肆無忌憚。
而在這一天，他停更許久的微博再次更新了。
「《送別》……這樣的歌，哪怕一首，只要是我寫的，我死了也甘願！」
然後，他的粉絲瘋狂了，整個華語樂壇瘋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