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公寓卧室 夜內

劉志同寶貝兒並肩倚在床頭看電視，劉志身邊的茶几上放着一瓶二鍋頭酒，劉志心思明顯不在電視上，只坐在那兒邊喝酒邊對着電視發獃，他的眼中佈滿血絲，顯然喝多了……寶貝兒沒玩遊戲機，反而饒有興味地看着電視，手中拿着遙控器不住地換台。床頭的牆上，貼滿從舊家搬來的、倆人接吻的照片。電視畫面，頻道迅速轉換著，最終落在一部風光片上，海底，兩個潛水員率領着身後五顏六色的魚群穿越鮮艷的海底植物世界……寶貝兒看得極投入，臉上帶着驚嘆的表情，劉志繼續喝着酒，沖電視發獃。劉志哼哼，那本來應該是咱倆……我游泳特好，真的……他側過頭，長時間的看着寶貝兒……寶貝兒看得很盡興，對劉志的一切行為無動於衷。劉志……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說話了?……差不多就行了啊，我都不知道你氣的是什麼?我他媽容易嗎我……差不多就行了，這一點兒也不逗，挺讓人着急的!寶貝兒的臉上又有了痛苦的表情，她摸著肚子……劉志……怎麼了?劉志又踢你了?他說着自顧笑起來。劉志我真算服你了，真能想!你是真他媽能想!劉志此時乾脆就著酒瓶喝，繼續自顧笑着，話都說不成句子……劉志我想，我想起你第一天來找我，我是真他媽蒙了，哎，說說，你當時怎麼想的，一個大姑娘家，就……就那麼跑人家去了，毛遂自薦?……（嘆氣）哎喲，我的寶貝兒，你可真沒少給我找麻煩……哎，你說說，怎麼想的，說呀!……別看了!劉志搶過遙控器，關掉電視……寶貝兒不看他，又拿起遊戲機，劉志一把奪過。劉志你說呀!劉志突然有些失態，聲音很大，寶貝兒嚇得閉起眼，縮起了肩膀……劉志盯着她，良久，眼睛潮濕了……劉志重又倚到床頭，喝着酒，盡量忍住淚。劉志你知道，我這半年……半年啊……多他媽長啊!我每天晚上都想你，真的，跟放電影似的，想那天咱倆沙灘上……寶貝兒躺下，背對着劉志側卧，睜着眼，似乎在聽。劉志繼續倚在床頭，更像是自言自語。劉志其實我挺後悔的，真的，我要早帶你去海邊，哪兒他媽還有這事兒啊……你父母不錯，真的，我父母也……也不錯!劉志說不下去了，捂住臉。劉志……我他媽怎麼這麼背啊我!劉志盡量平抑著自己的悲痛，揉揉眼睛。劉志……其實也沒什麼可背的!你挺，挺好的，真的，你挺好的!說句實話，碰見你之前，你別笑話我啊，我還真挺悲的，我老覺著……覺著自己在這世上沒什麼可乾的，活着，挺浪費的，成天到晚傻了吧唧地看着人家，是吧……可遇見你就不一樣了，好傢夥，一下子，該乾的事兒倍兒多……劉志又自顧笑起來。劉志得，咱說點兒正事兒吧!……來，來，坐好!他側過身將寶貝兒扶起。劉志你看着我，看着我啊……喝水嗎?寶貝兒搖頭，一臉的不解。劉志是，是這樣，寶貝兒，你，你沒懷孕……他垂着眼，做了虧心事兒一般不敢看寶貝兒的眼睛。劉志真的!你這，在醫學上，叫假孕……意思就是說……寶貝兒的神情彷彿受到了傷害。寶貝兒你胡說!劉志沒有!寶貝兒，我這次真沒胡說，醫生說……寶貝兒那我肚子怎麼大了?劉志是，是啊，大了，他，他你不是特能想嗎?這人一能想，就，就有時會想歪……寶貝兒終於哭了，邊哭邊劈頭蓋臉地打着劉志。劉志默默承受着。寶貝兒你胡說!……你胡說……你是誰呀?你們就是想把劉志從我身邊奪走，為什麼?……為什麼?我愛他，你走，你走，你走……寶貝兒越發地不可控制，劉志終於爆發了，他大吼著扳住寶貝兒的肩膀。劉志我才是劉志!我是劉志!他扳起寶貝兒的手，搓著自己新點的痣。劉志……看清楚沒，看清楚沒……告訴我，我是誰?說話呀，說話……聽着，劉志是你男朋友，你叫劉寶貝兒，是劉志的女朋友，不是劉志的母親，不是!另外，你現在沒懷孕，你這肚子，還，還有這，臉上這斑，都是假象，是你自己太想要孩子想出來的!還有，沒有人想從你身邊奪走劉志，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聽清了嗎，我也愛你!永遠不會離開你!最後，我們終究得有個孩子，但他絕對不能跟他爸，也就是我，叫一個名字!聽明白了嗎?這是事實!就這麼簡單!好了，別胡思亂想了，睡覺!劉志說罷，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寶貝兒依舊悵悵地坐在那兒，悵然若失地，臉上淚還沒幹……夜半了，劉志趴在床上，胳膊搭在寶貝兒的胸前，他醉了，睡得很熟。寶貝兒沒睡，在一片黑暗中睜著大大的眼睛……她費力地移開劉志的胳膊，坐起身，下床，穿過灑滿月光的空闊的客廳，向衛生間走去……寶貝兒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端詳著自己，在鏡子中，我們看見她沉思的表情非常專註……鏡頭從她臉上下搖，是肚子的特寫：衣服撩了起來，寶貝兒的手在下意識地撫摸著肚子。寶貝兒躺在浴缸中，白色泡沫沒了她的全身，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她仰頭還在盤算着什麼，那表情如同一個可愛的女學生在思考一道數學難題。惟一不祥的是，在她手中，正玩弄著一隻劉志的剃鬚刀片。我們經常能在寫作業的女孩身邊看見這種動作，只不過刀片取代了筆的位置手指輕快、靈巧地轉動着……（疊）一個中年婦女和男孩出現，手中抱滿玩具，這就是那對商場中被寶貝兒關注過的母子，孩子一隻胳膊抱滿玩具，一隻胳膊伸出來，示意要媽媽抱自己，母親抱起孩子，在孩子臉上輕吻了兩下，孩子似乎怕癢，格格兒地笑着……此時，後景是模糊的，看不出來他們在那兒，突然，後景清晰起來，我們看出他們站在商廈門前，陽光明媚，五顏六色的玩具在他們身體上呈現著某種天堂般的吉祥氣氛。他們身後的大玻璃門有規律地轉動着，門后是寶貝兒傾慕地看着他們深情微笑的面容。玻璃門「啪啪」地轉動着，不時帶來各種零星、斷缺而模糊的光影和映像，母子與寶貝兒一前一後呈現在旋轉門內、外，彷彿置身在兩個世界中……隱隱的水聲喚醒了劉志，他發現身邊不見了寶貝兒，隨即坐起身。客廳盡頭的洗手間亮着燈，沒關門，溢出的光為地面鋪了一塊亮亮的扇面兒，水聲兒從裏面傳出……劉志輕喚著寶貝兒的名字往這邊走，突然，他站住不動了，低下頭，發覺自己正站在水中，他預感到了不祥，大喊著沖向衛生間。劉志寶貝兒!浴缸早已注滿，水溢出缸沿兒，紅色的水……劉志沖向浴缸，將寶貝兒撈出……劉志抱着寶貝兒坐在角落中，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他慌亂地察看着寶貝兒的身體，發覺血正從肚子處汩汩流出……寶貝兒睜開眼，寶貝兒（虛弱地）你凈騙人!我剛看了，劉志還在!寶貝兒居然淺淺地笑笑，之後終於閉上了眼睛……劉志一遍遍地呼喚著寶貝兒的名字，俯下頭，深深地吻著依舊新鮮的傷口……當他抬起頭時，臉上混雜着鮮艷的血和淚……劉志（大聲地呼喊）寶貝兒——從惟一一扇亮着燈的窗中傳出劉志撕心裂肺的叫喊……隨意地切入城市夜生活的畫面，人們或喜或悲，劉志的悲痛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衛生間內，劉志似乎平靜了許多，懷中緊緊抱着寶貝兒，抽煙……滿臉的血水，他想着什麼，很專註，不時地傻笑，臉上的表情很奇異……劉志在床邊為寶貝兒脫鞋，之後扶她躺下，蓋好被，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劉志晚安!說罷，他將枱燈擰亮，拿起寶貝兒的遊戲機，專註地玩兒……劉志倚在床頭玩遊戲機，他是那樣專註，不時孩子一般發出狂喜或沮喪的叫聲……窗外已經有了混沌的天色。寂靜中，劉志繼續玩兒著，看不清他的臉，一側，寶貝兒安靜地睡着。隱隱地，畫外傳來嬰兒的哭聲，那聲音越來越大……劉志和寶貝兒幾乎同時捕捉到了這聲音，劉志扔掉遊戲機，寶貝兒從床上一躍而起，奇妙的是，昨夜的一切痕迹全都消失了，床上不見了血跡……倆人欣喜地對視。寶貝兒聽見了嗎?劉志他來了!倆人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