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叔父殺母是為了當太子嗎……

第三章 叔父殺母是為了當太子嗎……

邯鄲城西門吱吱扭扭打開,四輛馬車魚貫駛出城去。趙政轉身問道:「娘,這是去哪裏?」

「你不是常常向娘問起爹爹嗎?娘這就帶你去找爹爹。」

「找到爹爹還回邯鄲嗎?」

趙姬並沒有立即回答兒子的問題,撫摸著趙政的頭問道:「政兒可想再回來?」

趙政搖搖頭,「我恨透了這個地方,永遠也不想回來。」

趙姬輕輕嘆口氣,略帶責怪地說:「邯鄲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娘的家鄉,你爹當初給你取名趙政,就是讓你記住這裏,你怎麼說恨透這個地方呢?小小年紀哪裏有那麼多恨?這裏雖說沒有太多親人,但你舅舅卻一直關心你,疼愛你,沒有舅舅也許咱們母子不能活到今天,你長大后難道連舅舅也不願回來看看嗎?」

趙政想說我恨的就是舅舅,但他不敢把這話說出口,他十分清楚,只要他說出這樣的話,一定又會招致娘的大罵,罵他沒良心,罵他像爹爹一樣忘恩負義!趙政雖然並不十分清楚什麼叫「沒良心」,什麼又叫「忘恩負義」,但他知道這是罵人的話,那樣做的人當然就是不好的人。可是,爹爹為什麼忘恩負義呢?既然爹爹是忘恩負義的壞人,娘又為什麼帶他去尋找呢?

趙政想不明白,他估計像娘一樣的大人也想不明白,既然是想不明白的事,乾脆不想!

巍峨雄偉的咸陽城依稀可見,趙姬一陣酸楚,一別近十年的兩個男人馬上就要相見,一個令她心碎卻又不能相守,一個相守卻心心相離。也許是地近情更怯吧,趙姬一遍又一遍暗暗問自己,她為什麼要走進並不情願的咸陽呢?是為了公子嘉的重託,還是為了眾人矚目的太子妃之位?抑或一個「情」字了得?

趙政卻顯得十分興奮,他很快就要見到父親了,父親是什麼模樣呢?是像楊端和將軍一樣高大英俊,還是像趙高一樣矮小丑陋?最好不要像邯鄲的舅舅,他討厭舅舅,因為舅舅和母親趙政不願想下去,他轉過身同婉兒講些高興的事,他要讓婉兒多笑幾聲,他覺得哄婉兒快樂是他的責任,他也特別愛看婉兒的笑,他覺得看婉兒笑比做什麼事都讓他滿意。趙高的心緒很複雜,他痛恨秦國,更痛恨秦王室,可現在又不得不低眉垂首做一名下賤的奴才去服侍他們,他很不情願,卻又只能把恨的種子埋在心底,用笑臉面對仇敵。就是這樣,他還擔心自己來做奴才人家都不樂意接收。

老遠,就能看見咸陽東門外彩旗招展,迎接他們歸來的車馬早已等候許久。趙姬認真搜尋前來迎接的人,她預想見到異人時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可是,讓她很失望,前來迎接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趙姬和趙政、婉兒都下了車,接受迎接之禮,趙姬機械地一一還禮。忽然,趙姬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這是一張令她心動的面孔。其他人是否到來趙姬並不在乎,有這張面孔出現她就滿足了。呂不韋緊走幾步上前向趙姬施禮,二人四目一對,縱有千言萬語在這瞬間就完成了。時間流逝,歲月流轉,滄桑的容顏晃若隔世,但兩顆思念的心卻跨越時空緊緊相連。

趙姬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字眼,還是呂不韋思維敏捷,彬彬有禮地說道:「子楚公子本來要親自前來迎接夫人和少公子歸來,恰逢今日是大王登基三天的吉日,大王正在咸陽宮舉行冊封大典,正式冊封華陽夫人為王后,立子楚公子為太子,夫人和少公子今日到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呂不韋說話之間,面帶得意喜悅之氣,彷彿這一切都是他的傑作,看情景似乎比他自己被封為太子還興奮呢。

趙姬知道子楚是異人回到秦國後為討好華陽夫人所改的名,對於子楚被立為太子好像是她意料之中的,並不感到驚喜。等到呂不韋說完,趙姬拉過趙政,把他推到呂不韋跟前:「政兒,這就是娘常給你提起的呂叔叔,他是你父親的摯友,今天奉你爹爹之命特來迎接我們的,快向呂叔叔問好!」

趙姬把「叔叔」兩個字說得很輕,呂不韋從趙姬略顯不自然的聲音中聽出趙姬的心聲:不韋,這是你的兒子,不,應該說是我們的兒子!瞧,我們的兒子長多高了。

「呂不韋叔叔好!」趙政有禮貌地上前施禮說道。

呂不韋點點頭,上下打量著趙政,嗯,瞧這身材、臉蛋長得多像我,也只有我呂不韋才有這樣的兒子!他異人白白佔了我的便宜撿了個兒子還心中不快,真是忘恩負義,沒有我呂不韋哪有你子楚的今天?什麼太子之位、美女、兒子?你現在不是流浪邯鄲街頭,就是在趙國做了冤死鬼。

簡短迎接禮儀結束,呂不韋指揮眾人簇擁著趙姬母子入城。

長樂宮,華陽夫人,不,從今天起應改稱華陽王后了。她剛從冊封大典上回到宮中,就接到奏報,兒媳和孫子從趙國遠道回國拜見,華陽王後身着盛裝召見了她們。

趙姬對秦宮禮儀早已熟爛於心,她帶着兒子走進大殿向王後行三叩九拜之禮。華陽王后見趙姬雖然已過韶華之年,卻依然楚楚動人,像她當年一樣貌美,十分高興。又見小孫子趙政也長得身材修長、儀錶堂堂,不像子楚那樣略帶幾分小家子的猥瑣,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一面賜座,一面誇讚說:「兒媳出眾,孫兒自然長得標緻,不愧為王室子孫,沒有辱沒嬴氏祖宗。」

趙姬再次稱謝坐下,她一邊讓趙政向華陽王后敬獻禮物,一邊說道:「我們母子自從公子爺回秦后相依為命,生活窘迫,沒有什麼名貴禮品奉贈王后,僅有薄禮一份,請母后笑納!」

華陽王後接過趙政雙手捧上的禮盒打開一看,驚呆了。盒內裝着一件湘繡裁製而成的披風,上面綉著一幅惟妙惟肖的百鳥朝鳳圖。湘繡是楚綉之中最好的絲織品,就是在富麗堂皇的秦王宮也極難得到,而百鳥朝鳳圖也是華陽最喜歡的民間畫圖,它象著着吉祥、美滿、幸福、長壽。再看那上面的綉圖真是栩栩如生,鳥的羽翼翩翩欲飛,鳳凰的神姿更是如真的一般,它微張著嘴接受百鳥的朝拜,讓人似乎能聽到綉品中發出的陣陣鳥鳴。

華陽王后看着這幅珍貴的湘繡,觸起思鄉之情,她也為這位很會做事的兒媳能別出心裁地討好自己而高興。

華陽王后把趙政拉在懷裏,撫摸著趙政的頭,眉開眼笑地問道:「好孫兒,告訴奶奶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讀過什麼書?」

這些內容趙姬早就教會了他,趙政立即有禮貌地答道:「回祖母大人,我叫趙政,今年十歲了,讀過《詩》。」

華陽王後點點頭,又笑着問道:「能背幾首《詩》給奶奶聽嗎?」

趙政把雙手向背後一剪,儼然大人的樣子,帶着幾分童音誦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趙政剛背誦完,眾人從王后喜形於色的面容上知道王后十分滿意,於是齊聲說好。王后先誇獎幾句,然後對身邊一名侍女說:「難得我孫子如此聰明伶俐,長大之後定有出息,一定能建立起像他曾祖父昭襄王那樣顯赫的霸業。你去把我的那對珠子拿來送給我這好孫子,作為初次見面的禮物,更主要是給政兒的獎勵。」

華陽王后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對趙姬說:「政兒是我大秦嬴氏子孫,理當以嬴為姓,從此以後就改叫嬴政吧。」

趙姬立即躬身說道:「多謝母後為政兒改名,即使母后不率先提出,兒媳也會主動懇求母後為政兒正名的。當初公子為政兒取名時以趙為姓,是讓政兒將來長大后能記住出生之地。多年來流浪邯鄲街頭,本應早早改為嬴姓,讓政兒知道他是大秦王室後裔,無奈趙人搜捕甚緊,才仍以趙為姓,多少能對政兒起到一些保護作用。正是這樣,我們母子才僥倖保存性命,得以安全回到故里。」

趙姬側目瞟瞟待立下面的趙高,又不失時機地說道:「當然,我們母子能在邯鄲街頭隱藏多年而沒有被趙國宮廷發現,也得感謝公子與呂不韋在邯鄲的許多摯友相助。這次回秦途中一路險阻,再加上政兒途中生病。多虧趙高悉心照料,他早在邯鄲時就心向秦國,有來秦國做事的心意,不知我大秦對外來之人有何規定?如若不許,就早早打發他回趙國去。」

華陽王后爽快地說道:「各國之間賢仁之士往返流動已是不爭之實,我大秦對東方各國賢才之人更是樂意接納,從先祖孝文之時,歷代秦王都曾任用他國有識之士興我社稷,商鞅、張儀、樗里疾、甘茂、范雎,這些故臣不都是外國人嗎?卻成為我大秦的興邦棟樑,善於吸納外來賢士為我所用已是我大秦用人之道的好傳統。如果你說的這位趙先生願意留下,就讓大王先給他一個客卿之位,然後根據他的才能功績加以提升。」

趙姬正要讓人傳趙高上前拜謝王后,一名侍女捧著一個雕刻精緻的檀木匣子走上來。

華陽王后一邊打開匣子,一邊介紹匣中珠子來歷:這對珠子相傳為一公一母,上面一個雕龍,一個刻鳳,因此叫龍鳳珠,也稱鴛鴦珠。原產南海,南海王曾作為進貢之禮奉給楚平王。楚平王時,因聽信佞臣費無忌的讒言,將兒子太子建之妻佔為己有,併流放了太子建和太傅伍奢。平王為了殺人滅口,斬草除根,將伍奢父子幾人殺害,惟有伍子胥得以逃脫,幾經艱難逃到吳國,取得吳國公子光的信賴,並幫助公子光奪取王位,這就是吳王闔廬。伍子胥為報父兄之仇,發兵滅楚,將楚平王的陵寢掘開,破棺鞭屍。此時,楚國流亡大臣申包胥為了重新復立楚國,在秦廷外坐哭三天三夜,終於感動秦哀公,同意發兵救楚,幫助楚昭王打敗吳軍,重新恢復楚國。

楚昭王為感謝秦國鼎力相助,便把這對龍鳳珠送給哀公作謝禮。從此,龍鳳珠為秦宮所有,秦昭王時,又把此對珠子賜給華陽夫人,以此示意對華陽夫人厚愛。

華陽王后介紹完龍鳳珠的來歷,邊交給嬴政,邊說道:「這對龍鳳珠是奶奶贈你的見面之禮,暫由你娘替你保存,待你長大成人到了婚配的年齡時,可以贈給你所喜愛的人作為完婚禮物。」

嬴政雙手捧過匣子遞給母親,趙姬接過匣子對嬴政說:「祖母大人給你如此厚禮,這也是對你的期待,要記住祖母的話,不要辜負奶奶的期望,還不快去拜謝奶奶?」

嬴政再次上前向奶奶行跪拜禮。

這時,剛剛被冊封為太子的子楚也來到長樂宮。

子楚紅光滿面地走上殿堂,先向華陽王後行大禮,三叩九拜。不用說磕幾個響頭,就是跪在地上磕破頭皮他也心甘情願,沒有華陽夫人怎會有他的今天呢?子楚慶幸自己二十多歲后的第二次投胎,正是這次後天的轉胎認母成就了他的名利和地位。對此,子楚感觸頗深。人,這種奇怪的動物,同樣的腦袋,相似的長相,因為出身不同,社會地位竟有天壤之別。當初,他和子傒相比,就因為生母不受寵,被趕到趙國作人質,幾乎瀕臨死亡境地,而子傒呢?在秦宮中如眾星拱月,愛他,寵他,給他請最好的老師教授《詩》《書》,子傒也因此「不,娘,你不明白孩兒的心志,孩兒是一個不甘於人下的人,孩兒飽讀詩書,有承襲祖業一統天下的宏圖大志,大秦王國嬴氏祖業,只有交給孩兒才能發揚光大,才能圖霸稱帝!」子傒說着,抑止不住的淚水又紛紛落下。

一直坐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太傅士倉也長嘆一聲說道:「公子說得對,子楚是什麼東西,一個被趕出宮流浪街頭的廢物,也配立為太子,他何德何能承襲大秦千里江山?識字不過千

,讀書不過十卷,囊中空空簡直不如豬狗,由子楚承襲王位,別說光大秦國基業吞併東方各國,只怕要被東方各國吞沒,祖上祭祠能否保住都難說。再看看新近從邯鄲歸來的那母子二人,母親水蛇腰狐媚眼形同妓女,兒子鼠頭鱉腦好像街頭小癟三,這樣的女人將來何德何能母儀天下?那樣的兒子如何承襲大秦王位?還有跟在子楚身邊的呂不韋,長就奸商嘴臉,滿腹壞水,一肚子餿主意。如此下去,只怕嬴氏祖業要毀在這些邯鄲黨手裏!」

吳夫人擦去眼角的淚水問道:「以太傅之見,應該怎麼辦?如今冊封大典詔告天下,諸侯各國都知子楚為太子,即使大王有心更換太子之位只怕也不可能了。」

士倉稍稍沉思片刻,壓低聲音說:「秦國更換太子之事也不是沒有先例,昭王和當今大王初始之時也並不是太子,後來不都被立為太子並承襲了王位,公子為何不能效法這些人呢?」

吳夫人嚇了一跳,略帶驚慌地說:「太傅的意思是發動宮廷政變,以武力奪取王位,這太冒險了,萬一事情不成,後果不堪設想,我母子死無葬身之地呀!」

子傒也止住了哭泣,睜大眼睛望着老師,過了許久才顧慮重重地說:「政變需要兵馬,我等不帶兵,如何能調派兵馬呢?萬一事情還沒做就被大王察覺出來,如何是好呢?」

士倉搖搖頭,「公子為什麼要把自己逼進絕路呢?公子目前所處形勢只是與子楚爭奪太子之位,倘若除去子楚,太子之位,自然非你莫屬,只要公子認真謀劃一番,神不知鬼不覺除去子楚還是輕而易舉的。」

子傒擦乾淚水,撲通跪在士倉面前,「師傅,弟子把一生榮辱成敗都交給你了,請師傅幫我謀划,事成之後,弟子將來能承襲大秦王位,一定和師傅共享天下。」

士倉扶起子傒,「公子行如此大禮就是把師傅看作外人了,自從我被委派為公子的太傅,就把全部生命交給了公子,只要公子能夠事隨心愿,師傅萬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因為公子想做的事關係重大,僅有師傅的謀划是不夠的,還要有夫人的配合。」

士倉轉向吳夫人,吳夫人平靜地說道:「正是我這做母親的無能,才使我兒受辱,沒有得到太子之位。只要能讓我兒獲得太子之位,老身萬死不辭,請太傅直說吧。」

士倉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既然夫人願為公子的千秋大業赴死,我就直說吧:子楚和夫人及公子因為爭奪太子一事互有隔閡,防範較謹,特別是子楚如今新立太子,可能更加註重保護自己,想一舉將他置於死命決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現在恰好有個機會,也許是蒼天故意把它送來幫助公子的。」

「什麼機會?」子傒有點迫不及待地問。「子楚流失趙國的妻兒已被送回,夫人可以藉此機會宴請子楚全家,只說為趙姬母子洗塵,並邀請子楚作陪,夫人想方設法在酒中下毒,便可除去子楚。」

「倘若子楚不來赴宴呢?」吳夫人問道。

「夫人再派人送去精美食品,仍可以在酒中下毒。」

吳夫人覺得其他沒有更好的計策,決定按照士倉所說的辦法去做,子傒阻攔說:「娘,萬萬不可,如此做法,無論成敗與否都將連累您,孩兒決不會為了貪圖太子之位眼看着讓娘送死,倘若這樣,孩兒寧可做一普通百姓,也不能讓娘去死,否則,讓兒如何有臉活在人世上,這千古罵名孩兒將如何承擔?」

吳夫人輕輕撫弄一下兩鬢斑白的髮絲,「兒,你不用多說了,我心意已決,娘也不是甘於人下之人,多年來一直想凌駕於華陽夫人之上,無奈出身低微,處處受制於她。憑娘容貌、才華,華陽夫人怎抵得上我的十分之一,就是深得安國君寵愛方面,娘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因為出身不同,註定了娘終生屈居人下的命運。如今這個世道,有才固不可少,但許多時候,家庭背景比自身擁有的內在條件更重要!可是,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選擇的,我用一生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地位都不能夠,娘心裏難受哇!」

吳夫人嘆息一聲,眼睛濕潤了,喃喃說道:「娘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正是娘的出身地位又決定了孩兒你今天的命運,他子楚何德何能被立為太子?娘愧對你呀,現在娘終於明白了,那些獲得高位的人都有個好的出身,他們雖然沒有付出多大代價,但他們的祖輩父輩付出了,要想得到必須付出,這是人生等價交換的原則。正是華陽夫人,她雖然是一個並不熱衷於名份地位的人,但她什麼好處都能得到,因為她的祖父,華陽君付出了血的代價,她的父親也為了權勢而死於非命。當她的祖父為地位去拼搏流血時,我的祖父呢?只願做一個平常人而安於現狀,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我才不得不從零做起。再說子楚,他早年質押邯鄲,成為一個棄兒,這與他生母夏夫人卑賤的出身相關的,現在之所以地位顯赫,只是因為投身到華陽夫人膝下,是厚顏無恥喪失一個做男人的尊嚴換來的。我兒當初稍稍向華陽夫人靠近一點,怎會有子楚的今天。」

子傒從母親的口氣中聽出一絲埋怨,不服氣地說:「孩兒對子楚那種卑鄙無恥的做法不屑一顧,也瞧不起華陽氏家族為非作歹的行為,才不願委身他們膝下,對此,我沒有絲毫遺憾,我只是痛恨父王不能知人善任,看不透子楚卑鄙無賴的小人行為!」

吳夫人連連搖頭,「我兒太年輕氣盛了,做事不懂權宜之策,一意孤行才導致今天的慘敗,今後行事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從此之後,娘也許不能多照顧你了,你要好自為之吧!用娘的一條並不尊貴的生命能給我兒換來執掌大秦江山的機會,實在太便宜了我們,為娘就是死上千次百次也值得啊。」

吳夫人說完,便告辭離去,子傒望着母親略顯蒼老的身影,有說不出的辛酸,但他無法阻攔母親的行動,也不願阻攔,正如母親所說,用她的並不尊貴的生命換來兒子的一片江山社稷,實在太便宜了。

夜更深了,子傒毫無睡意,他心神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命運的突然轉機。

子楚正和呂不韋議事,忽然接到侍女報告說,吳夫人為太子全家離散多年如今重圓而高興,特備盛宴筵請夫人和公子,為她們母子洗塵,並請太子作陪。

子楚微微笑道:「吳夫人為趙姬和政兒洗塵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用意是藉此機會拉攏我,向我買好,不讓我排擠她的兒子,同時也是為她自己的後半生留條後路。既然主動向我討好,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我要親自攜夫人和政兒去赴宴。」

子楚話音未落,呂不韋就阻攔說:「太子如今身價不同往昔,怎能隨便答應赴宴呢?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請太子三思:太子與吳夫人和子傒一向有隙,為爭太子之位表面上一團和氣,而暗中卻劍拔弩張,幾乎反目成仇。如今子傒沒有獲得此位,子傒與吳王妃對太子應該恨之入骨,可她不僅不恨,反而主動宴請太子全家,這似乎不合情理,如此宴請還是不去為好。」

子楚猶豫片刻說:「吳王妃親自邀請,如果一口回絕,傳到父王那裏,怪罪下來也不好呀?來而不往非禮也,諒子傒母子也不敢對我怎樣!」

呂不韋建議說:「太子還是小心為好,太子不去赴宴,但可以邀請吳王妃來到長揚宮,變客為主,變被動為主動。如果吳王妃真心為夫人和少公子洗塵,並有心和太子搞好關係,她一定會答應公子的要求來到長揚宮。如果吳王妃不來,則說明她心虛,有和子傒密謀圖謀太子之舉,今後更要嚴加提防。」

子楚覺得呂不韋分析得有理,便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赴宴,並邀請吳王妃到長揚宮與趙姬母子相見。

吳王妃聽到奏報十分惱火,哼,子楚未免太託大了,剛剛被立為太子就如此狂妄,讓我去見他,我畢竟是你的長輩。

儘管吳王妃內心極不情願,但為了兒子的前途,為了計策能夠實現,她一口答應了來人的請求,準備去長揚宮走一趟。

吳王妃帶着四名隨從侍女來到長揚宮,子楚、趙姬等人早已等候多時了,在子楚的介紹下,趙姬和嬴政上前拜見了吳王妃,吳王妃命人捧上帶來的禮品送給趙姬母子,作為初次相見的見面禮。眾人隨便閑聊一會兒,那邊有人來報說酒宴已經準備好,請各位入席。

吳王妃見機會來了,主動說道:「本來我是要請你們全家到我宮中赴宴,如今卻成為長揚宮的客人,心中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便把宮中珍藏十年之久的一壇老酒帶來,讓大家品嘗一下。」

吳王妃話音一落,又有兩名侍從捧上一壇陳年老酒。子楚對酒並沒有嗜好,他也品不出什麼好壞,但他知道吳王妃所帶來的酒一定是酒中珍品,因為他知道父親嗜酒,而父親又特別寵愛吳王妃,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吳王妃是釀酒世家,宮中藏有好酒。子楚決定把吳王妃帶來的酒留給父王來宮中時飲用,於是謝絕說:「王妃娘娘的心意我領了,既然來到長揚宮,就飲用我長揚宮中的酒吧,娘娘帶來的好酒留我今後慢慢品嘗。」

吳王妃擔心子楚看出破綻,也不再強求,只好十分失望地看着自己精心設計的計策破產。

剛開宴不久,忽然傳來侍從人員的報告,大王來長揚宮了。眾人正要起身相迎,秦文王已步入大堂,眾人急忙下跪參拜,秦王揮手讓眾人起來,子楚一邊把父王請到主位坐定,一邊致歉說:「兒臣不知父王貴駕光臨寒舍,有失遠迎,請父王降罪!」

秦王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孤是路過這裏,順便看看我那平安歸來的孫兒。昨日聽王后說嬴政聰明可愛,有嬴氏先祖風範,將來必定能夠光大我嬴氏祖業一統天下,成為一代霸主,快把我那孫兒叫來讓爺爺看看?」

子楚讓嬴政上前拜見爺爺,嬴政上前施禮,脆生生地說:「政兒叩見大王祖父,願大王祖父與天地一樣長壽,像青松一樣健康,並祝願祖父早日打敗東方各國一統天下。」

文王俯下身拍拍嬴政的頭,「真是我的好孫兒,爺爺這一把老骨頭,只怕不能統一天下了,只好把稱帝的希望寄託給你爹爹和你了。」

「爺爺不老,爺爺一定能行!」

「好,好,爺爺行,等到爺爺統一天下后,一定帶你到東方各國走一走,遍游天下,看看天下究竟有多大。」

吳王妃見文王對嬴政如此喜愛,心中更是酸溜溜的,微笑着打斷文王的話說:「大王只顧說話,把吃飯的事都給忘了,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向大王提意見呢。」

「你這老太婆平時不是不愛吃嗎?怎麼今天嘴巴這麼長,從長林宮吃到長揚宮,也是來看我的孫兒吧?你做奶奶的來看望孫兒,可要給禮物喲。」

不知為何,吳王妃突然生出一個狠毒的想法,眼中藏着一絲狡黠的凶光說:「我不僅給政兒帶來了禮物,還猜中大王要來,也給大王帶來了禮物呢。」

「給我帶來了禮物?什麼禮物,讓本王瞧瞧。」

吳王妃用手一指,「一壇十年陳釀的老酒!」

文王一看,這正是他平日裏最喜歡喝的吳家釀老酒,又聽說是十年陳釀,馬上來了興緻,哈哈笑道:「你平日裏常跟本王提及你家的十年陳釀,就是捨不得給本王喝,卻送一壇給太子,是不是想賄賂太子為將來尋個靠山?」

吳王妃立即裝出很不高興的樣子說:「大王如此說話可就不憑良心了,我那長林宮的好酒都是為大王準備的,大王每次去不都是上等好酒,送一壇給太子你就心痛了。」

「不心痛,不心痛,今天與大家共飲,讓我等品嘗一下吳家的十年陳釀是否能賽過杜康。」

文王邊說邊命人把酒捧上來,打開壇蓋嗅了嗅,「好香,本王先飲一樽,然後再同諸位共飲。」

吳王妃急忙說道:「讓大王一人獨飲多沒情趣,臣妾提議讓太子陪大王先飲一杯,然後眾人再陪大王共飲。」

文王手把酒樽,一邊命人給吳王妃斟上一樽,一邊說道:「倘若要陪本王共飲,在坐之人只有愛妃你有這個資格,其餘人都是小輩,理當排在後面,愛妃,請吧!」

吳王妃見秦王捧起酒樽就喝,突然害怕起來,急忙失聲叫道:「大王,那酒不能喝!」

可是,已經晚了,秦文王已經把滿滿一樽酒灌下肚中。子楚見吳王妃面色有異,立即追問道:「酒中有什麼?莫非有人在酒中下了毒?」

子楚話音未落,秦文王就感到腹內猛地劇烈疼痛,嘴張了張連一句話還沒來及說出就一頭栽倒在地。

整個殿堂一片混亂。子楚從驚慌中醒過神,一面派人去請太醫,一面把秦王抬到榻上救治。等到太醫匆忙趕來,秦文王已經氣絕身亡。這時,才有人想起那酒是吳王妃帶來的,尋找吳王妃時,她不知何時也已經飲酒中毒身亡倒在桌下。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子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呂不韋聞訊趕到,他雖然也感到意外,但比子楚冷靜得多,分析說:「事情明擺着,酒來自長林宮,酒中的毒不是吳王妃所下,她也是知情者,而下毒的真正目的是要處死太子而不是大王。如今大王誤飲毒酒而亡,知情之人吳王妃也畏罪自殺,另一個可疑對象就子傒,此事可能與爭太子之位有關。」

「那我馬上派人查封長林宮,捉拿子傒!」呂不韋急忙阻攔說:「萬萬不可!」

「怎麼?」子楚不解地問,「父王死在我宮中,不捉拿兇手如何向朝中諸大臣和百姓交待,這個罪名何人擔當?不查出施毒之人我有口難辯啊!」

呂不韋略一思忖,建議說:「大王既然已經歸天,太子當務之急是承襲王位執掌國家大權,以免有人節外生枝,那將不利於太子登基。因為這事本來就與爭奪王位繼承權相關聯,倘若王位空虛,必然引起窺伺之人輕舉妄動,一旦引起爭端,動起刀兵,不僅危及太子生命安全,也會引發國家大亂,讓其他諸侯國有機可乘。」

子楚覺得呂不韋分析得在理,立即命人通知嬴氏宗親及文武大臣,商討父王葬禮及承襲王位的事,暗中指使呂不韋調派虎賁軍守衛王城,以防意外事故發生。

長林宮

子傒和士倉正焦急地等候長揚宮傳出的消息。忽然,派出去的暗探跑進來,驚慌失措地說:「大——大事不妙,王妃和大王都死啦!」

「什麼,你再說一遍?」子傒惟恐自己聽錯了,緊逼一聲問道。

「大王飲酒身亡,王妃也飲毒酒死了。」

「子楚怎樣?」

「聽說子楚沒有來及飲酒就有人發現酒中有毒,如今長揚宮亂作一團。」

「那四名侍從人員呢?」

「全部被抓了起來。」

事情的發展超齣子傒的意料之外,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士倉十分果斷地說:「既然大王已經歸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發動兵變與子楚爭奪王位!」

「這合適嗎?萬一不成——」

子傒還沒有說完,士倉就打斷他的話:「大丈夫做事應當敢做敢為,行者在人,成者在天,不去做如何知道成敗呢?公子這樣做也算儘力為人生事業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后妃娘娘已經為你而死了,子楚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你,公子要麼坐以待斃,要麼奮起抗爭,也許放手一搏能峰迴路轉現出生機呢?即使事情不濟而死,總算盡心儘力去爭取了,不會給後人和自己留下千古遺憾,同樣是赴死,當然應該選擇後者。倘若公子有此心,我士倉願追隨公子赴死!」

子傒終於被士倉說動,「師傅說得對,與其坐而待斃,哪如奮力拚搏呢?大秦的王位並非註定由子楚繼承的。論出身,我為長子,子楚算什麼東西?一個被拋棄的浪兒,憑投機取巧立為太子,這種繼承權本身就不是光明正大的,既然他都有資格被立為太子,其他王子也同樣有資格,我當然更有這個資格!」

士倉見子傒已經下定反叛的決心,又進一步鼓動說:「從當前形勢分析,子楚必然打着太子之名為大王料理喪葬事宜,趁機拉攏人心,為承襲王位作準備。他還有可能以捕拿兇手的名義四處搜捕與他作對的人,因此,公子應當早定大計,這長林宮萬萬不可久留,必須趕在拘捕公子的人馬到來之前離開這裏。」

子傒點點頭,「依師傅之見我應先到哪裏暫躲一下,然後再舉事呢?」

士倉輕輕哼了一聲,「躲?只怕現在咸陽城的四門早已禁閉,巴掌大的一個城市,公子躲又能躲到哪裏?躲過了初一還能躲過十五嗎?公子應馬上行動起來,為反叛大事四處奔走,積極遊說其他王子和曾經支持公子立為太子的領兵將官。因為公子和子楚相比較已有許多不利因素,子楚可以借太子之名臨國理政調動虎賁軍,而公子卻沒有調兵的權力,如果公子不能聯合眾人,特別是手握重權的人,恐怕反叛成功的希望極小。」

子傒一聽士倉這麼說,又頓生幾分失望之心,沮喪地說:「師傅是知道的,我還是在十多年前隨武安君白起出征韓國,當時只是任監軍,也不算領兵打仗,所結識的將領多是白起軍中的,後來因為白起伏罪被殺,他的軍隊被分割了,也不知分流到哪位將領手下,由於不常接觸,早已斷了音信。現在,當務之急,如何尋找到執掌軍權的人為我效力呢?」

士倉在室內來回踱著,忽然停下腳步問道:「公子聽說過蒙驁這人嗎?」

「聽說過,他曾是白起軍中的一名出色將領,此人英勇善戰,也頗有智謀,當年白起十分器重他,時常把他召到軍中商討戰事,因此,我認識他,與他還頗有幾分交情。由於他與白起關係密切,當白起被處死時也牽連到了他,他曾托我為他疏通關係,才免受連坐之禍,但被革去職務。後來,他又到何處任職就不清楚了。」子傒疑惑地問道,「師傅為何突然提及此人?」

「蒙驁如今正和我女婿東郭放在一起駐守成皋。因為白起之死,蒙驁一直耿耿於懷,再加上公子與他昔日相識又有恩於他這層關係,公子只要向他申明事理,蒙驁一定會助公子一臂之力的。對於東敦放,公子大可放心,老夫一到,他會完全聽從我的指派,沒有我給他從中打通關係,他怎能有資格到成皋帶兵。有了東郭放和蒙驁兩人帶兵抵達咸陽,足以遏制住守衛皇城的虎賁軍。到時候出奇不意地殺進咸陽,便可控制都城局勢,公子的宏圖大志便可如願以償!」

子傒馬上來了精神,「依師傅之見如何才能與蒙驁和東郭放二位將軍取得聯繫呢?」

「整個咸陽誰人不認識公子,公子想在守衛緊密的近日混出城去可能希望不大。公子只要寫一份血書由老夫帶出去面見二人,一定能夠說服他們起兵響應公子。」

子傒說干就干,立即咬破中指,在一塊白色綢緞上寫一份血書交給士倉。士倉一邊收起血書,一邊說道:「我立即動身混出城去,公子也要馬上離開這裏,找另外幾位王子,勸說他們共同起來反對子楚,最好能聯絡幾位王族成員和朝中權臣支持公子。這樣,你我裏應外合,必定能夠打敗子楚,幫助公子奪取王位!」

子傒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士倉身上,他向師傅深深一揖:「師傅,弟子把身家性命和全部希望都交給你,請師傅為弟子儘力而為,倘若弟子能夠登上王位,將與師傅共同執掌秦國大權,並尊師傅為仲父。也請師父轉告給蒙驁和東郭放兩位將軍,事成之後一定加封為君侯,世代享受君侯封號和封地。」

二人各自叮囑幾句,便離開長林宮分頭行動起來。

秦文王共有二十三個兒子,如今已經成年的有十四個,子傒為長子,子楚是第七個兒子。其餘諸王子雖然相對平庸一些,但畢竟出身於王侯世家,對於王位的攫取之心還是相當強烈的。子傒從平時的言談舉止中知道二王子子倬與五王子子伊都對太子子楚不滿,也都曾對太子之位躍躍欲試。

子傒先來到子倬府中,恰好子倬正要外出,一見子傒到來,忙說道:「我正要去長林宮找你呢。不想你先來了,宮中出了大事你接到通報了嗎?」

「是父王突然去世的事吧?我正是為此事來找你的。」

子倬點點頭,疑惑地問:「父王上午不是還在料理國事嗎?絲毫也沒有露出生病的跡象,怎會突然去世呢?大哥是否聽說父王是患什麼病突然離世?」

子傒冷哼一聲,顯出非常氣憤的樣子,「父王哪裏患病而逝,他是被人毒害而死,一同遭遇毒手的還有我的生母!」

「什麼,父王是被人害死的?還有吳王妃也被害死了?是誰?」

「還能有誰?父王和我母親應太子之邀到長揚宮赴宴,宴席尚未結束就當場死在堂上,經太醫查明是中毒而死,而同席宴飲的子楚全家卻沒有一人中毒,還能誰是兇手,這不是明擺着嗎?」

子傒話音剛落,就見子伊慌慌張張跑進來,他一見子傒正坐在旁邊,略顯驚慌地問:「怎麼?你在這裏?太子已經派兵包圍了長林宮,正在搜捕你呢。」

子傒故作平靜地問:「他搜捕我?父王被他毒死了,他搜捕我幹什麼?怕我向朝中大臣及嬴氏宗親揭露他的狼子野心?」

「剛才我接到奏報,說父王是你毒死的,太子說你畏罪潛逃,正四處揖拿你呢。」

子倬驚恐地瞪着子傒,「大哥,父王真是你害死的?」

子傒仰頭哈哈一笑,凄然地說:「我子傒再狠毒,也不會謀害親生父母,我為什麼要害死父王,害死生母?我這樣做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不是太子,即使父王歸天,大秦國的王位也輪不到我子傒,只會讓子楚早一天推上王位,我不致於如此傻吧。想不到我們兄弟多人都中了子楚的詭計,我被他誣衊是害死父王的兇手,他又挑撥我們其他兄弟之間的關係,

讓你我互相猜疑,這樣,他就可以順利登上王位了,可笑!可悲!」

子伊看看子傒的神色也不像說假,仔細分析一下子傒的話也有道理。儘管子傒和子楚為爭太子之位已經由暗而明,鬧到白熾化程度,結果是子傒落敗,子傒有除去子楚的心是難免的,但他決不會去謀害父王,更不會把自己的生母害死。害死父王對於子傒來說是沒有絲毫益處的,相反,只會把子楚推上王位,這樣的事子傒是不會幹的。

子倬豁地站了起來,一拍桌子說道:「老五,不必多想了,父王死在長揚宮的宴席上,不是子楚乾的還能有誰?」

子伊仍有疑慮地說:「可是,子楚已被立為太子,將來順理成章承襲父王之位,他為什麼要害死父王呢?」

「哼,道理很簡單,他怕父王像祖父一樣長壽,他子楚當不了幾年國王,所以產生歹毒之心。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呂不韋,典型的投機商人出身,整日裏寡言少語,對誰都陪着笑臉,心裏不知打着什麼餿主意呢。有他為子楚出謀劃策,還能做什麼好事?」

子伊不再言語,子傒淚流滿面地說:「拋棄我和子楚為爭奪太子之位的多年恩怨不說,這殺父之仇、害母之恨,我與子楚不共戴天,寧可遭到五馬分屍之刑,也要把子楚的罪行揭露出去,號召王族親信起兵討伐他,決不能讓這樣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亂臣逆子登上王位!倘若你們二人沒有一點男兒血性,心甘情願地向子楚俯首稱臣,從中撈取一官半職,我也不強求,人各有志,我不能辜負父王多年的栽培,要為他老人家討回公道,為九泉之下的父王報仇!」

子倬嗖地拔出佩劍,「我願追隨大哥,召集嬴氏宗親向子楚討還公道!老五,你呢?」

子伊看看子倬和子傒,「我?只要父王真是子楚所害,我和你們一樣願意討伐子楚,只是我們平日裏都不帶兵,到何處借來軍隊討伐子楚呢?沒有軍隊作後盾,只怕我們還沒有動手,虎賁軍就把你我都拘捕了。」

子傒見二人同意反叛太子,這才說道:「軍隊的事你們不必擔心,我已經派士倉出城聯絡去了,不幾日,將有兩支人馬殺奔咸陽響應我們,當務之急是爭取王族宗親及丞相等人的支持。」

「爭取王族宗親的事由我去做,多少能爭取一部分,但丞相那裏十分棘手,因為蔡澤與子楚有舊交情,他一定會支持子楚的。」

子倬立即反對說:「老五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蔡澤雖與子楚有舊交情,他在邯鄲時曾得到子楚和呂不韋的救濟,但最近因為一件事和子楚有了隔閡,可以趁此拉攏他。」

「與剛成君聯繫的事就由你來做!」子安排說,「事情宜早不宜遲,等到子楚登上王位,我等造反也晚了,那時他可以用君王之令調集國家的軍隊鎮壓我們,現在,必須變被動為主動,給子楚一個措手不及!」

三人又仔細商討了一下叛亂的事,互相分工之後才各自散去。

咸陽宮內外披黑紗掛縞素,秦文王嬴柱的靈柩停放在這裏。子楚面對父王高大的棺槨,說不出是悲哀還是高興。父親安葬完祖父的喪事正式登基為王才三天就死去了,這是子楚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他這位剛剛被冊立的享國太子理所當然要擔當起大任,數百年的嬴氏祖業也順理成章由他繼承。也許王位到來得太快太容易了,子楚一時無所事從,對於監國理政處理內外國家大事他還不適應,每當有人奏報國事時,他總是說:一切按照大秦的老規矩辦理,我正處於悲傷之中,一時理不出頭緒,凡事由丞相代理。

眾人見子楚一臉漠然的樣子,真的以為太子十分傷心,都告一聲節哀悄悄退了下去。待眾人離去,子楚也在捫心自問:真的很悲傷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子楚很苦惱。父王死在他的宮中,雖然毒不是他下的,但惟一知道內情的人吳王妃也飲毒酒而死了,這更讓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倘若說吳王妃是畏罪自殺,可誰會相信呢?惟一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辦法就是揖拿真正的兇手,誰是真正的兇手?子是第一可懷疑對象。如今,子不僅沒有抓到,還傳來奏報,子已經聯合其他王子與部分嬴氏宗族的人在同他作對,向他討個說法,污陷他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子楚也隱隱估計到子決不會自認失敗向他認輸,一定會借父親之死為理由興風作浪與他作對,但子楚並不擔心,因為子沒有軍隊,只要他公開與自己作對,他會讓呂不韋命虎賁軍剷除他的。

又一批大臣前來弔喪,子楚急忙掩面哭道:「父王啊,您走得這麼早,這麼快,兒臣還沒來及孝敬您老人家幾天,您就……呵,呵……」

子楚正有聲無淚地乾號著,呂不韋匆匆走了進來,俯在子楚耳邊嘀咕幾句,子楚立即停止乾哭,用長長的黑袖拂一下臉,猛地站了起來,隨呂不韋來到內室,呂不韋這才說道:「駐守成皋的兩位將領蒙驁和東郭放因受士倉挑唆,帶兵抵達咸陽西門。」

「他們的意圖何在?」

「他們打着追查原凶為先王復仇的旗號,其目的當然指向太子。再加上子、子倬、子伊等人在城內的煽動,整個咸陽人心聳動,許多大臣都在觀望事態發展,這樣發展下去對太子十分不利,應當儘快定奪!」

子楚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後悔沒有及時將子拘捕,他冷靜思索片刻問道:「城外來了多少兵馬?」

「據報有十萬人。」

子楚大吃一驚,城內的虎賁兵總共不過萬人,十倍懸殊,如何抵擋叛軍作亂,再加上子等人在城內策應,一旦被叛軍攻破城門殺入城內,後果不堪設想。

呂不韋見子楚面露憂慮之色,提醒說:「太子也不必擔憂,儘管城外叛軍人多勢眾,但眾人多是聽信了士倉的蠱惑,未必是誠心誠意作亂。俗話說擒賊先擒王,太子只要調集虎賁軍把子等人捕獲,委派剛成君登上城樓向城外叛軍說明,這些人就是謀害先王的罪魁禍首,從而安撫聚眾鬧事的軍人。」

子楚顧慮重重地問:「萬一眾人受士倉唆使,他們見子等人被抓,大肆攻城,該如何是好呢?」

「據我所知,前來圍攻咸陽的成皋兵馬有兩位將領,一個叫東郭放,此人是士倉的女婿,受士倉影響,一定死心踏地為子賣命。而另一人叫蒙驁,曾是武安君白起的部將,為人忠勇,可能是聽了士倉讒言,不明真相,才領兵到此。只要暗中派一人出城與他會晤,告訴事情真相,我想他一定會明析事理,做出正確選擇的,即使不在陣前倒戈,也會保持觀望態度。」

子楚點點頭,「事到如今,只好這樣了,可是,派誰出城遊說蒙驁呢?朝中眾臣都在觀望,萬一所派之人存有二心,事情將更糟,人心難測啊!」

呂不韋靈機一動,「太子爺,我倒有個人選,不知是否合適?」

「請說——」

「隨夫人和少公子來秦的趙高,他剛從趙國來到咸陽,是專門投奔太子爺的。我發現此人十分精明能幹,也擅長辭令,應該能夠擔當重任。」

子楚也見過趙高,從幾次簡短的問話中,子楚對趙高的印象還不錯,便派人把趙高叫來。趙高來后,呂不韋把事情簡單地向趙高陳述一下,徵求他的意見,趙高立即答道:「我此次從趙國來秦,就是仰慕太子之名,追隨夫人與少公子而來,希望能留在秦國為太子所驅使。太子早年在邯鄲時,我就欽佩太子的聲譽,曾託人引薦投靠到太子府上,不想被府中總管給回絕,後來聽說夫人和少公子仍在邯鄲,我便多方打聽,才找到夫人和少公子,悉心照料,暗中保護,希望夫人和少公子早日回到秦國與太子團聚。太子既然收留了我,我趙高理應為太子效犬馬之勞,何況太子把這等大事交給我去做,更是對我的信賴和考驗,我一定不辜負太子的厚望把事做好!」

子楚立即交待幾句,派趙高喬裝打扮出城遊說蒙驁,一面派人去外地調集兵馬,一面命呂不韋調派虎賁軍搜捕子等人。一場大規模的拉網運動在咸陽城內進行。

呂不韋指揮虎賁軍先包圍了所有參與叛亂的諸王子府邸,然後按照開列的名單挨家挨戶搜捕,搜捕連續進行三天,終於使參與叛亂的眾頭目落網。呂不韋在一一核實名單時,發現帶頭鬧事的王子子、子伊等人全部被獲,惟有子倬不知去向。

城外大軍兵臨城下,城內人心左右不定,趙高出城遊說吉凶未卜,如此關鍵之際,像子倬這樣一個關鍵人物漏網是十分危險的。倘若他逃出城去,可能引發整個局勢的突然逆轉,後果無法預料。呂不韋反覆思量幾遍,又詢問了幾名虎賁軍的校尉,心中有了數,他只帶了幾名隨從人員,輕車來到剛成君府。

蔡澤聽說呂不韋突然到來,急忙出門相迎。按理說蔡澤是丞相,呂不韋只不過是一個剛剛被任命的虎賁軍總管,他大可不必親自出門迎接,但蔡澤明白呂不韋和太子之間非同一般的關係,一旦子楚正式登基承襲王位,一定會委以重任。

二人來到內堂分賓主落座后,蔡澤約略猜到呂不韋登門的目的,故作不知地問道:「呂總管今番到此一定是奉太子之命吧?不知有何貴幹,只要我能辦理,一定照辦,請呂總管吩咐!」

呂不韋欠欠身,「奉太子之命行事倒也不假,至於『吩咐』二字呂某卻不敢,只請丞相幫助下官把太子吩咐之事辦妥即可。」

「到底何事?」

呂不韋淺淺一笑,「丞相果真不知我是為何事來此?」

蔡澤鄭重地搖搖頭。

呂不韋把臉猛地一綳,正色說道:「聚眾滋事的叛亂核心人物全部緝拿,但在清點人數時發現一人漏網,有虎賁軍校尉發現逃到丞相府中,太子特命我捉拿!」

「誰?」

「二王子子倬。」

蔡澤的心驀地一沉,馬上又裝出滿臉不高興的神色說:「呂總管的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如今整個咸陽城誰不知子倬參與子的作亂,縱然我與他過去交往密切,也不敢將他窩藏,連坐的法令我難道不知?他明知我是丞相,又與太子交往甚篤,怎會自投羅網來我府中呢?倘若呂總管信不過我,儘管派兵來搜!」

呂不韋心裏道:今日的剛成君不同於昔日落難邯鄲街頭的蔡澤,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是不行的。

呂不韋瞥一眼偌大一個丞相府,冷冷地說:「既然丞相如此不識抬舉,呂某隻好無禮了!」

呂不韋一擺手,叫來兩名軍校,吩咐道:「我在此守候着,你速去率五百虎賁軍來此!」

蔡澤見呂不韋如此霸道十分氣惱,但也沒有辦法。他見呂不韋半步也不離開自己很着急,只要派兵搜查,子倬被捕不說,自己也要倒大霉。

蔡澤靈機一動,從桌上抓起一隻水杯猛地摔碎在地,沖着呂不韋吼道:「呂不韋,你狗仗人勢,欺人太甚,我要和你一同去找太子評理!」蔡澤說着,拉住呂不韋就向外走。

呂不韋急了,急忙掙脫蔡澤的手,「既然丞相要見太子,呂某願奉陪到底,待我搜查之後再去不遲!」

「那就請呂總管仔細搜查吧,孤先行一步!」

蔡澤一甩手走出內堂。他見呂不韋並沒有立即跟出來,立即對身旁的一位侍從人員使個眼色,然後輕聲吩咐幾句,這才命人備車直奔長揚宮。

子楚一見蔡澤來到,心中早已明白了幾分,自從去年夏天發生那件事後,子楚就對蔡澤不滿,但蔡澤身居相位,子楚為了獲得太子之位,不得不和他保持一種親善關係,而心中早就拿定主意,一旦承襲王位,立即奪去他的丞相職位。在局勢還沒有完全控制住之前,子楚還要利用蔡澤的丞相之名為他處理一些禮節性的事務,同時穩住百官。因此,子楚十分客氣地招呼蔡坐下。蔡澤一邊坐下,一邊生氣地問道:

「呂不韋搜查我府是太子下的命令嗎?」

子楚作出很輕鬆的樣子,「我以為丞相為什麼事大動肝火呢?原來是這等小事。不錯,是我下令讓他去搜的,我這樣做實際上是為丞相好。因為有人看見子倬逃進丞相府中,也許丞相併不知曉,可能是府中之人暗中勾結叛賊。如果追究起來,丞相會因為屬下人的不軌給丞相帶來禍端。我讓呂不韋前去搜捕逆黨,一是為了澄清丞相的罪名,二是為了保護丞相的安危,也許呂不韋言行上有些不禮貌,請丞相多多海涵!」

蔡澤一跺腳,「我海涵不了!太子是懷疑我勾結子倬作亂,還是對我不放心!倘若太子對我不滿,請革去我的相位吧!」蔡澤從腰中掏出相印放在几案上。

這時,呂不韋也恰好趕到。子楚看看蔡澤,又看看呂不韋,呂不韋會意,無可奈何地搖頭,蔡澤諷刺道:「呂總管剛開始出來做事沒有經驗是難免的,不過,要吃一塹長一智,下次辦事多了解一些,不要聽見風就認為是雨,看見洞就認為是蟹!」呂不韋自以為會馬到成功,既可捉齣子倬,又可藉此搬倒蔡澤,那麼丞相之位就是他的啦,誰知沒有打着狐狸卻惹了一身騷,白白被蔡澤搶白一頓卻無話可說。

呂不韋覺得十分奇怪,明明有人看見子倬就在丞相府中,怎麼搜查不到呢!呂不韋正在疑惑之際,聽見外面一聲高呼:「王後娘娘到——」

華陽王後走進殿堂,眾人急忙俯地叩拜,子楚把王后扶到上座上,這才謹慎地問道:「母后匆匆從長樂宮來此,一定有什麼要事吧?倘若母后吩咐兒臣做些什麼,派一名侍從傳個話就可以了,何必勞動母后大駕呢?」

華陽王后略帶不悅地說:「娘不給你提個醒,只怕你還沒有坐上王位就已經眾叛親離了,萬事要有個度!」

子楚長跪在地,小心翼翼地說:「兒臣無知,請母后指教!」

「我且問你,聽說你已經把所有參與叛亂的王子及官員全部捕獲了?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回母后,還有一人漏網,兒臣正在派人搜捕呢,一旦緝拿歸案,兒臣準備一併處斬。」

「是不是還有子倬沒有抓到?」

子楚抬起頭,疑惑地注視着王后,「母后怎麼知道的?漏網之人正是他。」

「子倬現在正在我的宮中。」

這話一出,令子楚和呂不韋都很吃驚,蔡澤則瞪着呂不韋,冷冷地說道:「呂總管的耳目不夠靈通呀,這可不符合一名宮廷總管的要求,望呂總管再接再勵,不要辜負太子對你的栽培。」

呂不韋雖然惱火卻無話可說,子楚急忙說道:「請母後派人把子倬拿來一併處斬,這樣,就可以讓城外的叛軍死了心,一旦調派的大軍到來,士倉等人便束手就擒。」

華陽王后微微嘆息一聲說:「為娘生在宮廷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殺殺打打,但為娘一直主張以寬厚仁慈待人處世,用禮儀治天下,你父王也贊成我的建議,只可惜他還沒有來及施展治國才能就遭到毒手。也許這是天命所定,非人力可違,因此,我也並不痛恨他人,也希望我兒有一顆博大的愛心,用愛管理國家,用仁治理天下。正如這次叛亂,按我大秦律例,理當重懲作亂之人,按照連坐法令誅殺叛亂人的親屬,這樣以來,受牽連的人可能不下數萬人,使大量無辜之人遭受屠戮。傳揚出去,會令天下人震驚,讓敵國知道我秦廷有變,給敵國可乘之想,同時,也會讓國人寒心的。再者,城外尚有數萬人壓城,一旦得知城中有變,親人被殺,勢必激起他們更堅決徹底的反叛之心,可能會把暴亂進一步推向惡化,請我兒三思。」

子楚沉思片刻,看看王后,又瞟瞟呂不韋。呂不韋翕動一下嘴唇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他悄悄用手指指指王后,子楚會意,這才恭敬地問道:「依母后之意應如何處置這事呢?」

「對城內參與叛亂的人,只把主謀之人處死,其餘協從人從輕發落,即使主謀之人,像子等人,也不必使用連坐而屠殺其家屬,他們畢竟是嬴氏的血肉哇!對城外叛軍可以先安撫,勒令他們放下武器歸順王室,假如叛軍仍不聽勸阻,一意與太子作對,再調兵誅殺也不遲,我兒以為呢?」

「母后見教的是,兒臣一定照母后說的去做,那麼,子倬呢?兒臣擔心——」

「就讓他暫且呆在長樂宮,由我看管着他,諒他不敢再與你做對。我剛才也訓斥了他,他十分後悔中了子的蠱惑才做出這些傻事來。既然他是受人挑唆走上邪路,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華陽王後走後,蔡澤也告辭了。望着蔡澤離去的身影,子楚暗想:一旦我承襲王位,即刻廢了你的相位,與我做對的人決不會有好下場!

趙高潛出城了。

他知道此行的任務重大,也明白此行的危險性。倘若能夠說服蒙驁在陣前倒戈,子楚將會順利登上王位,他的這份功勞可想而知,子楚收留他,把他留在秦國不用說,這也將給他今後的人生奠定根基。呂不韋舉薦他,就是讓他展示才華引起子楚的注意,將來才能得到重用。

如何才能接近蒙驁呢?趙高頗費一番心思。他來到蒙驁駐紮軍營前放聲大哭,守營士兵立即圍了上來,詢問他哭什麼,趙高哭聲更大了,只哭不說。一名校尉走過來喝住了他,要輦他走,趙高這才邊哭邊說,他是蒙將軍家裏派來找蒙驁的,家中出了事。校尉立即把趙高帶到蒙驁帳外,這才進去通報。蒙驁一聽說是家中派來的人,一怔,以為家中出了什麼事,急忙派人把趙高帶進帳內。蒙驁見這人並不熟悉,厲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敢矇騙本將軍,冒充本將軍的家人來此有何居心?」

趙高並不驚慌,鎮靜地答道:「將軍雖然不認識我,並不能說明我就不是將軍的家人,我是奉府上老太爺之命來見將軍的,家中出了大事。」

「出了什麼事?」蒙驁急忙問道。

「只怕老太爺和諸公子活不了多久。」蒙驁更是着急,「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趙高示意蒙驁屏退眾人,蒙驁將信將疑,揮手讓眾人退出帳外,這才催促道:「這裏沒有外人,請你快說吧!」

趙高這才躬身施禮說道:「將軍如此不明事理,看不清形勢,一意孤行,大禍就在眼前,不用說,只怕將軍也死無葬身之地。」

蒙驁不以為然,「趙先生是收了他人的賭賂,來我軍中做說客的吧?」

趙高坦然一笑,「將軍所言不差,我趙高並不是將軍的家人,的確是來此做說客的,就是我不說,將軍也明白我是替誰來遊說將軍的。實言相告,我是奉行將登上王位的太子子楚之令前來遊說將軍的,太子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為太子的私利着想,而是為大秦國的根本着想,為將軍的身家性命和前途着想。請將軍三思,就憑將軍和東郭放所率的十餘萬人能奈咸陽如何?只要太子一聲令下,各地援軍將立馬趕到,內外夾擊,將軍還有活命嗎?」

蒙驁聳聳肩,笑笑,「既然如此,太子為何不號令天下兵馬前來救援,而派先生為做說客,先生想憑三寸不爛之舌動我之心,只怕先生走錯了路,先生請回吧,你回去轉告子楚,我蒙驁起兵的目的不是為了反秦,也不是介入諸王子的王位之爭,我只是討問文王死於誰手,是何人毒害先王謀奪王位,如果子楚能給秦國百姓一個可信的答覆,並交出元兇,我蒙驁立即退兵。」

趙高從簡短的談話中知道蒙驁是直性之人,一定是中了士倉的蠱惑不明真相,才領兵到此,於是故作驚訝地問道:「將軍難道真的不知道先王死去的真相?」

蒙驁點點頭,趙高鄭重其事地說:「將軍一定是受了他人的矇騙,整個秦國誰人不知先王去世的真相,如今元兇早已捉住,只等先王殯葬之日用他的人頭祭奠呢!」

「請先生講明白些,謀害先王的兇手究竟是誰?」

「謀害先王的兇手正是子,將軍也許覺得意外吧?但這是事實,子已經被緝拿,他直言不諱地供出謀害先王的經過。」

蒙驁仍有些不相信地問:「據說先王死於長揚宮,當時子楚等人正陪先王飲酒,於酒宴上中毒而死,怎會是子所害呢?分明有人在誣陷子公子。再說,子並非太子,他將先王毒死,不是更快地把子楚推上秦王之位嗎?這於理不合。」

趙高嘆息一聲,「將軍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受士倉等人蒙弊太深了。先王雖死在長揚宮,但這都是子一手策劃的,他為了達到害死先王嫁禍於子楚的目的,不惜令其生身母親吳夫人攜毒酒到長揚宮與先王同飲,用自己母親的死來換取先王之死,這種坑母害父的不孝行為,千古少有,可算得上為取王位不擇手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趙高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又說道:「蒙將軍請想,子楚已經被冊立為太子,文王龍體欠佳,這大秦國的王位非他莫屬,子楚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害先王呢?即使他真有害先王之心,也決不會在自己宮中進行,給他人留下非議口舌,於情於理都不合,子楚還沒有愚蠢到這種地步吧!」

蒙驁想想趙高的話也有道理,「如此說來我被士倉等人利用了?」

趙高點點頭,「蒙將軍終於想通了,太子正是覺察到這一點,才派我專程來見將軍,希望將軍迷途知返,不致陷入太深。太子一方面是不想在先王屍骨未寒之時殺戮太多,也是怕秦國內亂一旦暴發給臨國可乘之機,另一方面,太子也是憐惜蒙將軍之才,不希望蒙將軍因受人愚弄而全家被誅,讓秦國失去一位能征善戰的猛將呀!」

蒙驁被趙高的一席話打動了,十分恭敬地說道:「多謝太子對我蒙驁的信賴與關懷,也感謝趙先生的點撥,我蒙驁是烈性之人,知錯就改,請先生指點,我現在應該做什麼才能報答太子的寬恕之恩,以此將功補過,為太子效犬馬之勞。」

趙高這才附在蒙驁耳邊低語幾句,蒙驁連連點頭。

恰在這時,一名親兵來報,東郭放和士倉有事來見將軍,正等候在門外。

蒙驁看看趙高:「請先生暫時躲避一下,以免引起二人猜疑,將不利於我等大事。」

「不,將軍不要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我懷疑二人就是為我而來,他們可能聽到了什麼風聲前來打探虛實,倘若這樣,我躲了起來反而更加引起他們猜疑。」

「以先生之見應該如何?」蒙驁問道。

「讓我與二人相見,將軍只說我是你們家中的傭人即可,我會好好應付他們的。」

士倉和東郭放進到帳中,二人見趙高端坐旁邊,佯裝沒有看見,直接問道:「聽說將軍家中出了事,不知是何事,我二人十分着急,特來問候將軍,希望能為蒙將軍分憂解難。」

蒙驁心道:你們的耳朵到是挺靈敏的,趙高進來不過半個時辰,你們就趕到了。蒙驁心中這麼想,嘴上卻說道:「也沒有什麼急事,不過是家父年高體衰,偶有小疾罷了。老人家年紀大了,幾位犬子又年輕不頂事,遇點小事就著慌,於是派人來通知我,讓我拿主意。」

士倉忙說道:「既然是令尊身體不爽,也不能算是小事,年過花甲之人,有點小病也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蒙將軍萬萬不可大意,還是早早回府中探視一下,如果真的無事再回來也不遲。現在看來咸陽城內幾位公子相互猜疑,緝拿害死先王元兇一事短日內不可能有眉目,我等發兵勤王捉凶,在沒有確切實情前還不能輕舉妄動。將軍儘管放心回去吧,至於兵馬的事,你交待一下,由東郭放暫且幫你管理幾日,等將軍回來后再移交給你。」

嘿,打起我手中兵權的主意,心真夠狠的,不是趙高到此,我稀里糊塗中了你們的奸計,到頭來全家性命都搭上還不知怎麼死的呢,哼,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蒙驁連連搖頭,「大丈夫行事,應該先公后私,以國家社稷為先,如今正是國家有難、君主受辱之際,我等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理當報效國家,效忠國王,哪能為私人之利而置江山社稷之事而不顧呢?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再者說,家父只是偶爾遇到了傷寒,也不是什麼大病,調養幾日會好的,我已經交待了來人,令他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士倉見蒙驁身上無懈可擊,便轉向坐在旁邊沉悶不語的趙高:「這位是——」

「正是家中來傳信之人。」蒙驁答道。

士倉上下掃一眼趙高,問道:「不知蒙老先生患了啥病,讓你匆匆來找蒙將軍?」

趙高施禮答道:「至於我家蒙太爺患的什麼病,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是奉幾位小爺之命前來傳話,讓老爺尋求名醫。」

「蒙將軍國事在身,怎麼能有時間去尋醫問葯呢?要麼我派人隨你回府給老太爺尋醫?」東郭放插話說。

趙高欠欠身,「那倒不必了,老爺已經吩咐了小人到何處請郎中,這是我家老爺的私事怎好勞頓將軍呢?」

東郭放哈哈一笑,「我與蒙將軍一同帶兵多年,情同手足,他的父親就如我的父親,他的事也就如我的事,你不必推辭,回頭我派人隨你一同去求醫。」

東郭放話音未落,蒙驁就阻止說:「東郭兄,這等小事我已經安排妥當,你就不必費心思了。如今十幾萬大軍在此,城中情況不明,一旦有變,後果不堪設想,東郭兄今天的言行舉止怎麼凈是雞毛蒜皮的事,這可不同於你以往做事風格呀。」

「蒙兄,蒙伯父的病情怎麼是小事呢?萬一蒙伯父他——」

不待東郭放說下去,士倉打斷了他的話,「放,你的心意蒙將軍領了,這事蒙將軍已經有了安排,你也不必費心了,我們還是共同商討一下討伐謀害先王的元兇之事吧。」

趙高一聽士倉這麼說,正中下懷,急忙向蒙驁施禮說道:「老爺,既然你們要商討軍機大事,小的在此也不方便,我先告辭了。」

蒙驁理會趙高之意,點點頭,「你先回府吧,儘快按我吩咐地去辦,先為老太爺求醫,告訴幾位少爺不必着急,這裏的事一旦有了眉目我就回去。」

趙高告辭而去。

第二天,蒙驁和東郭放兵臨咸陽西門,命令士兵向城上守軍喊話:「喂,守城校尉,快去奏報太子殿下,讓他前來解釋清楚先王去世原因,並交出謀害先王的元兇,否則,我大軍立即攻破咸陽,緝拿元兇,為先王報仇!」

士倉湊到蒙驁馬前,「蒙將軍,別讓將士浪費口舌了,事情明擺着,太子就是元兇,他是為了儘快登上王位才圖謀加害先王的,這是咸陽城內人人盡知的事,子楚一定心虛不敢來見我等。請將軍下令攻城吧?」

東郭放也催馬上前說道:「蒙兄,別猶豫了,攻城吧,再磨蹭下去,子楚從外地調來兵馬,內外夾攻,我等必敗無疑,勤王緝兇的策略將要落空不說,子楚等謀害先王的兇手就逍遙法外了,先王地下有靈,也會遺憾的。」

蒙驁看看二人,「再等片刻,如果太子不敢登城與我等對答,就說明他心中空虛,我等便可名正言順地攻城討逆了。」

蒙驁話音未落,城上一陣粗獷的軍號長鳴,太子子楚在眾人簇擁下登上城門樓。子楚掃視一下城外的人馬,示意兩邊的軍樂手停止,他深吸一口氣,向蒙驁等人朗聲說道:「城外的眾將士,爾等孝忠先王,報效國家的精誠之心可嘉,但你等不明事理,受奸人挑唆,恣意興兵來此,並揚言攻城掠地,實不應該!」

蒙驁催馬上前答道:「太子殿下,我等決無反叛之意,只為先王不明不白而死卻不見兇手歸案,只請太子捉拿出兇手公佈於眾,我等立即撤兵。」

子楚高聲喊道:「來人,把謀害先王的兇手帶上來!」

一聲令下,四名虎賁軍校尉押著五花大綁的子走上城樓,子楚向子一指,對城下的人馬說道:「這就是謀害先王的罪魁禍首子,以臣謀君,這是不忠犚宰雍Ω福這是不孝犕誑招幕嫁禍他人,這是不仁牴唇嶂諶送寄輩還歟這是不義。對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亂臣逆子,按照我大秦律例本當凌遲,但我考慮到他畢竟是先王之子、嬴氏子孫,孤且將他關押起來閉門思過,對於他所犯的一切罪行就不向外張揚了,以免羞辱嬴氏祖先英名。既然眾將士一定要我交出兇犯才肯罷兵,我只好愧對嬴氏列祖列宗,把家醜外揚了。」

不等子楚繼續說下去,東郭放就從城下叫道:「子楚,你不要花言巧語,在此妖言惑眾,先王死在你居住的長揚宮,並且死在與你同飲的宴席上,不是你加害的,還能是誰?明明你承襲王位心切才加害先王,卻嫁禍他人,你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子楚,快快出城受死,不然,我大軍一定破城而入,將你碎屍萬段奠祭先王!」

士倉也趁機喊道:「各位將士,真正謀害先王的元兇就是站在城上的子楚,他欺世盜名,嫁禍於子,快攻城,捉拿子楚為先王報仇呀!」

武裝整齊的將士立即聳動起來,紛紛向城門前涌去。這時,子楚急忙向下大聲喝道:「士倉乃是亂臣賊子子同黨,是拘捕子時的漏網之魚,眾將士休聽他一派胡言亂語,對這樣的大逆不道之人,人人可以誅之!」

子楚話音剛落,蒙驁就在城下應聲答道:「太子殿下,臣替殿下把他拿下!」

蒙驁飛馬上前,揮劍把東郭放砍死於馬下,然後用劍抵住士倉喝道:「士倉,快快下馬受死,否則,我一劍將你穿個透心涼!」

士倉無奈,只好滾下馬來,早有士兵跑過來把士倉捆住。蒙驁向混亂的士兵喊道:「各位將士聽令,我奉太子殿下之令在此捉拿亂臣賊子,如今東郭放被誅,士倉被捉,其餘眾人都是受蒙蔽之人,概不追究任何責任,如果有誰膽敢趁亂起鬨滋事,格殺勿論!」

已經亂了陣腳的人馬很快平靜下來,並按原先的隊列站好,蒙驁安頓好人馬,這才率親兵押解東郭放的屍首和士倉入城叩見太子。一場持續已久的王位爭奪戰終於以子集團的徹底失敗而告終,以子楚為首的邯鄲黨理所當然地成為大秦國新政權的核心。秦文王的喪事辦完之後,太子子楚正式舉行登基大典,定王號為庄,史稱秦庄王,追封先王秦文王為秦孝文王,封華陽王後為華陽太后,封生母夏夫人為夏太后。

在王後人選上,子楚十分為難,從他個人的角度,他並不想立趙姬為後,而有心把紫玉推上王后之位,但按照秦國王室定例,趙姬為長,理當被冊封為後。在呂不韋等人的多方面活動下,嬴氏宗室一直推舉趙姬,子楚無奈,只好勉強立趙姬為王后。當眾人提出冊立太子時,庄王以王子尚幼,立嗣太早不利於王子成長為由一口拒絕了。因為庄王十分清楚,趙姬被立為後,若立太子,嬴政順理成章當立,他既是王后所生,又是長子,但庄王心中有苦卻說不出,他很明白嬴政並非自己的骨肉,而是呂不韋與趙姬私通的孽種,他怎麼能讓嬴氏祖宗幾百年傳下來的基業落到外人手裏呢?庄王覺得自己尚年輕,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培養成蝺,說服宗室大臣立成蝺為太子。

正是庄王拒絕立太子一事,趙姬和呂不韋與子楚心中產生了芥蒂,三人儘管誰也沒有說出,但彼此之間都心照不宣。

子楚繼位不久,剛成君蔡澤就提出辭去丞相職位的請求,子楚對他早有成見,即使蔡澤不主動提出辭職,庄王也一定會找借口免去他的相位。如今蔡澤有自知之明自動辭職,庄王也順水推舟收回了相印。

由誰來接替蔡澤出任相國呢?儘管庄王對呂不韋心存芥蒂,但他深知呂不韋的才幹,也為了履行當初向呂不韋許下的諾言:承襲王位后與君共享天下。庄王便拜呂不韋為相,封他為文信侯,把陝西藍田一帶封給他作食邑。呂不韋真正成為庄王以下最有權勢之人了,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然,在這次王位交接的大變動中,還有兩人得了好處,就是蒙驁與趙高,但兩人的命運卻不一樣,蒙驁榮升國尉,執掌秦國兵馬大權,而趙高卻因呂不韋推薦,留在宮中服侍庄王而被送去閹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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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叔父殺母是為了當太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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