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異人（下）

「道友難道不知道異人？」

話一出口，無涯老道恍然反應過來，老道一臉我明白了的瞭然之態，他想到了石磯諸人是渡海而來的這件事。

老道略帶歉意的咳嗽了一聲，語氣微顯調侃的說道：「也難怪道友不知，異人出現並不久，被世人所知也不過是數十年的事，這段時間諸位道友恐怕還在海上漂著吧。」

「異人是人？」玉鼎一反往日的沉着冷靜，他神情激動略帶迫切的問道。

老道眉梢挑了挑，呵呵一笑，回答道：「異人當然是人。」老道又對玉鼎擠了擠眼睛，語氣滄桑又親切的說道：「後生，咱們都是人。」

一句樸實的話卻令玉鼎紅了眼，玉鼎退後一步，對着老道深深一禮，久久不起，沒有多餘話語，卻是同根同族血濃於水的溫暖。

「後生，不必行此大禮，老朽當不起，當不起。」老道因情緒激動臉色泛起潮紅，老道聲音顫抖著說道：「老朽離開故土五千年了，於人族未有寸功，不敢受我人族後生大禮。」

「五千年……五千年……人祖……我人族的先祖……捨生……」玉鼎彷彿被奪了魂般神情激動又悲切的喃喃碎語起來。

許久方才回神的他，『撲通』一下雙膝跪倒在地以頭觸地『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無涯急忙放下紀靈快步走到玉鼎身前兩手顫顫的攙扶玉鼎，「後生……過了……過了……」

玉鼎卻執拗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雙目含淚聲音嘶啞的說道：「玉鼎記事之初，族中祖輩老人講的第一件事就是勿忘人祖捨生，凡我人族後輩子孫無論在何生何地見到捨生老祖，都要先磕頭。」

「孩子快起來，快起來，什麼捨生老祖，不過是一群倒霉蛋罷了。」話雖說的不在意，老道聲音卻抖得厲害。

結結實實的磕夠了九個頭，玉鼎方才起身，他聲音嘶啞的說道：「老祖，這是我人族的第一條祖訓，你也得遵守，是三位初祖定下的，若敢違逆，便是欺祖背族，不再是我人族子孫。」

無涯老道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什麼初祖，大家都是光着屁股一起出世的，都是一個模樣的傻子，要不是他們運氣好沒被妖獸叼走，又沒被人抓去，哪裏還能定下什麼祖訓……」

玉鼎聽着無涯絮絮叨叨說着人族初代老祖的往事，不僅不見任何喜色反而愈加悲傷起來，女媧娘娘親手捏了千人，又以葫蘆藤蘸着泥漿造了十萬，可最終能壽終正寢的萬不存一。

最可悲的就是那千位老祖，幾乎被天地大能都抓絕了，那些被抓走的老祖九成九都難逃一死，那些為了在人族身上找到女媧成聖秘密的大能幾乎將能想到的手段都用在了這些初代人祖身上。

剖腹挖心，抽筋剔骨，抽魂煉魄……怵目驚心，慘不忍睹。

比起他們，那些被凍死的，被餓死的，被凶獸野獸吃了的都算不了什麼。

人族如今尚在人世的初代老祖也不過三位：緇衣氏，燧人氏，有巢氏。

這三位老祖只不過是千位人祖中最普通的三人，就像無涯說的那樣，都是赤條條的來到人世，懵懵懂懂的過着饑寒交迫的逃難生活。

但是當九成九的兄弟姐妹或死或失蹤了之後，人族的氣運就聚在了他們三人的身上，比起那些數量眾多的泥漿人，他們無論出身還是智慧都要高的多。

總之，活下來的人才有機會，他們帶領着人族走出了求生的第一步，他們也沒有忘記曾經靠在一起取暖的兄弟姐妹，沒忘記那些捨生者用命換來的生機，沒忘記他們被抓走時驚恐絕望的叫聲。

他們為人族定下了一條絕望的祖訓，也是一條希望的祖訓，希望哪怕萬一，有人活着，有人活着，這是五千年來每個人族子孫都向天祈禱的一點微弱曙光。

也是人族血脈中流淌了五千年的悲傷。

玉鼎情難自禁的落淚沒有一點軟弱，恰恰相反，他證明了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族子孫，人族兒男。

「滴答……滴答……」

不是雨水，是淚水。

大家抬頭，發現樹上倒掛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小傢伙的眼淚倒著流了下來。

「小猴子！」

眼睛紅紅的小紀靈叫了一聲。

倒掛在樹上的小孩吸吸鼻子應聲道：「紀靈，你回來啦！」

「小猴子，你別哭了，待會我去找你玩。」

「誰哭了？我才沒有！」

彷彿被踩了尾巴一樣氣急敗壞的辯解聲從林間傳來，大家只見小小的身影在林間一晃兩晃就沒了蹤影。

「他也是異人？」石磯問道。

「對。」無涯老道回答道。

大概是情緒比較激動的原因，無涯老道沒有多講異人的事，他們一行人往前走，大約又走了半個時辰，穿過了樹林，眼前變得豁然開朗，這是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一處沖積穀地。

有溪流從山上流下，蜿蜒迴環于山間，最後流入山腳下的小河，小河由北向南穿過山谷，小河將谷地一分為二，一邊草木豐茂，一邊卻是茅舍林立。

石磯她們一出樹林就被人發現了，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小女孩手裏拿着一根細細的草桿蹲在草叢裏撥弄着什麼。

聽到林子這邊動靜，小女孩機警的抬起了頭，剎那，大家感到眼前一黑，乾坤顛倒，頭下腳上，好像掉進了洞裏，身上窸窸窣窣有什麼東西在爬。

癢！疼！

好似跳蚤，又似螞蟻，咬得人又癢又疼。

「無生，他們是我帶回來的客人。」

無涯老道話一落地，痛癢感瞬間消失，大家都恢復了視覺，小女孩天真可愛的小臉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小女孩甜甜的對人笑了笑，又低下頭撥弄起草叢來。

「剛才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黃龍傻乎乎的問道。

這次回答的小紀靈，小傢伙嫌棄的撇撇嘴，道：「無生又在戳螞蟻洞了，剛才我們被她弄進了螞蟻窩。」

「弄……弄進了螞蟻窩？」黃龍更蒙逼了。

石磯笑了笑，說道：「應該是一種幻術。」

「咦，你怎麼知道的？」小紀靈非常驚訝的看着石磯問道。

石磯笑着對小傢伙說：「猜的。」

「猜的？」小傢伙難以置信的聲音拔高，接着又降了下來，「那你也太厲害了。」

石磯笑了笑，沒多說，很明顯這個叫無生的小女孩也是一個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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