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同樣的冬日
「噝……唉！」
深吸一口氣之後嘆息了一聲，彼埃望着窗外的雪地，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悲風領不是『北方』嗎？怎麼今年這麼冷！」
以前冒險者和傭兵都會特意避開黑森林，無論在斯洛大陸還是門德斯大陸，『不要輕易靠近黑森林』都是一個潛規則，除了熱血上頭的年輕人之外，幾乎沒幾個冒險者會在沒有軍隊的陪同下『單獨』進入黑森林。
不過從去年開始就不一樣了，悲風領的軍隊帶着他們開拓了黑森林，讓他們在黑森林中狠狠搜颳了一次之後，他們就已經喜歡上了那個『不算太危險』的地方。
彼埃和其他冒險者不同，他的家就在悲風領，只不過是在南面，並不在溫德城。
十多歲的時候因為沒能加入軍隊，熱血上頭后就跑去當了冒險者，身為一個從小在悲風領長大的人，他深知『黑森林』的可怕，但也正因為他是在悲風領長大的，他對黑森林也沒有太多懼意。
作為一個冒險者，彼埃也去過其他地方，自然知道門德斯大陸南方的冬天往往會比北方更冷，在他前年回到悲風領的時候，悲風領的冬天還沒那麼冷，至少不會像今年一樣大雪連綿不斷。
而且今年的雪來得也快，還沒到年末，雪就已經來了，昨晚還下了冰雹，如果不是因為今年大家都富裕了，有錢裝修一下房屋了，恐怕冰雹和大雪能夠砸塌不少房子。
下午，這家名為『冰鱈魚』的酒館依舊十分熱鬧，因為大雪封路，不僅是逗留在溫德城的冒險者，據說前往黑森林進行開拓的農民都退回來了，不過那些貧民大多都在守望鎮，所以溫德城還沒有擁擠到裝不下人的程度。
酒館里的火爐燒得正旺，火不旺不行，今年的冬天實在太冷了。
金幣山谷已經沒人了，所有人都在大雪封山之前退了回來，也虧得是女僕長大人有先見之明，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寒冬來臨之前死在黑森林裏。
「敬我們仁慈慷慨，聰明絕頂的女僕長大人一杯！」
酒館里，一個喝醉了的冒險者忽然爬上了桌子高舉酒杯，大聲叫喚。
不過和平時不一樣的是，不管是酒館老闆還是侍女都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酒館老闆更是從旁邊一張桌子上抄起了一瓶酒，和身邊那張桌子旁坐着的人們齊聲高呼：
「敬女僕長大人！」
「女僕長大人萬歲！」
酒館侍女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咯咯直笑，手上捧着裝著幾杯啤酒的托盤，雙腳交換，猶如舞步一般的轉了個圈后，靈活地避開了一個傭兵伸出的手，托盤中的啤酒卻沒有灑出一滴。
「先生，你的啤酒！」
側身托腮，看着那群鬧哄哄的人的彼埃耳邊傳來了一聲叫喊，轉頭一看，酒館侍女把托盤裏的啤酒放到了他的桌上。
這個留着兩條麻花辮的姑娘從彼埃身邊經過，冒險者深吸了一口氣，「嗯……啤麥的香味！」
侍女腳步頓了頓，回頭瞪了彼埃一眼，而彼埃卻已經跟着站起，高舉酒杯大喊：「感謝女僕長大人為我們帶來的財富和美好生活，敬女僕長大人一杯！」
「噗哧！」
彼埃瞥了一眼，卻只看到了酒館侍女那充滿青春氣息的背影。
嘴角一揚，「咕嘟咕嘟」，喉嚨不斷把啤酒吞下肚中，「爽！」
酒館中洋溢着歡樂而熱鬧的氣息，而暖烘烘的也不止是酒館——早在秋天之時，所有從黑森林中狩獵所得的皮毛全都已經鞣製完畢，因為女僕早有預料，所以早早就把鞣製好的皮毛髮放下去。
不只是溫德城，女僕考慮到了整個悲風領和暫居難民營中的難民。
那是從去年就已經開始準備了的事情，去年冬天凍了不少人，這是最讓女僕感到恥辱的一件事，儘管已經做好了防範，但時間太緊了，根本來不及做好準備，只來得及保護溫德城的居民。
今年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被凍死，但悲風領子民的生活總歸是變好了。
而在那千里之外，北方柯洛王國的戰亂地區中。
格魯什讓開了身子，看着小巷中的一具屍體被死神教會的兩位聖職者抬出，放上了停靠在路邊的木板車，而在那木板車上，還有一具相同的，也是被凍死了的乞丐的屍體。
沒有草席鋪蓋，因為這座小鎮的死神教會並不富裕，他們身上穿的……不，『綁的』還是幾件麻布衣，看起來很單薄。
兩位如同他們信仰的神靈一般沉默寡言的聖職者推著木板車離去了，格魯什默默的看着，攥緊了手中的書籍。
又死了……
一路上，在這戰亂之地，格魯什見過餓殍遍野，也見過燒殺搶掠，但沒有什麼時候能讓他感覺如此乏力，站在寒風之中，他的身軀被鎧甲包裹着，並未感覺到寒冷，但是他的心，卻彷彿暴露在了這天寒地凍的世界之中。
格魯什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那些凍死的人——悲傷？憐憫？還是……憤怒？
卡爾冕下曾說過，行走在這醜惡的人世間，最不能的就是喪失心中的堅持，無論這個『堅持』是否是『正義』！
他擁有着強大的力量，卻無法拯救這些可憐的人們……
格魯什現在可能有些明白為什麼卡爾冕下與讓·烏瑟冕下會義無反顧的幫助倒在眼前的人，卻對無法拯救的人們視而不見了。
這個世界的『大人物』大多都是一個模樣——貪婪、自私！
貴族也好，商人也好，他們在城堡里、在別墅中歡聲笑語，吃着美味的食物，跳着輕快的舞步，累了乏了還能夠躺倒絨毛被子中安然大睡。
不管這些統治者如何改變，只要世界沒有發生本質上的變化，那麼也就只是統治者更換了，那些令人厭惡的醜惡嘴臉換到了另一張臉上而已。
然而『最壞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
這是格魯什深入了戰亂地區之後才慢慢懂得的道理。
儘管那些統治者再怎麼無能和無恥，即便他們貪婪到能夠令人憤怒，但在擁有秩序的領地之中，人不會被當作毫無價值的垃圾，不會被輕易擄走變成奴隸，不會因為『活着也是浪費糧食』而被肆意屠殺！
除了在前線戰鬥的王室軍之外，其餘的軍隊大多都是這種無能的垃圾，遇到了敵人只會欺軟怕硬，在他們那如同廢物一般的領主領導下，他們也許會因為一個交戰就全面潰逃，在潰逃之後有人不敢再回去，就成為了欺壓那些可憐民眾的盜匪。
平民的財富被『強征』，但是在『強征』了平民的財富之後，軍隊並沒有去保護這些平民，在敵方軍隊沖入村莊時，甚至就連村裏的男人都被抽調去成為民兵了，只剩下了老弱婦孺的村莊在被一番搶奪之後，就連『人』都沒有剩下了。
要麼被擄去，成為了奴隸，要麼被就地殺死……
格魯什並沒有親眼見到，這是他聽被他救治的一個逃難者說起的。
他深刻的認識到了，儘管有些統治者就是一群渣滓，但他們至少還能夠保護好他們的子民！
在這個鎮子裏，那兩具被抬走的屍體可能很快就會被埋葬下去了，因為絕不會有人去認領。
「這個國家已經爛了……」
但是在格魯什心中，不僅是這個國家，甚至是這個世界，都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