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決戰（二十一）

「這很公平！」

克雷洛夫三世的手臂在顫抖，因為他也在看到了那頭怪物，他也在害怕，但是，他不能把他的害怕表現出來。

他聽到了埃爾法羅侯爵的聲音，但是，他沒有選擇回答，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露了怯意。

作為一位國王，眾多士兵面前，他不能夠展露怯意，只能夠以『勇敢』來支撐這些士兵的行動……但他做得不夠好，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都怕了。

現在他害怕那頭怪物，就像是看見了什麼能夠瞬間置他於死地的東西一樣，他本能的害怕了。

而之前，他怕輸，害怕自己腦海中的那些景象出現——害怕自己丟掉了王冠、丟失了王權，從一個國王，一下子就變成一個階下囚，甚至是死人！

他一直在害怕，所以現在的他不敢開口。

克雷洛夫三世沉默著沒有開口，老法師和兩位騎士則是沒什麼心情，也沒有什麼理由回答。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埃爾法羅侯爵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是的，這很公平！」

老法師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天上的那頭怪物身上，只有兩位騎士還在警惕著埃爾法羅侯爵和女劍聖。

埃爾法羅侯爵沒有管有沒有傾聽自己的話語，他只是在訴說，只是在傾訴『他的家族』和『他的一生』。

「我們家族的人，那些知識的繼承者，包括我在內，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都是發自內心的！」

女劍聖菲麗抿起了嘴，與其他人不同，她是真正的在專心傾聽着愛人的話語，他的一生是孤獨的，即便有她一直站在他的身旁，可他依舊是『孤獨』的……而她能做到的只有陪伴。

「我的祖父在七十二歲那年將他的一切託付給了我的父親，而我的父親又在五十多歲的時候將一切託付給了我，那些沉重的東西，從二十多歲開始，就一直壓在了我的肩上。」

沒有多少聽眾願意傾聽埃爾法羅侯爵的故事，即便他的語速緩慢，發音清晰，開頭也很吸引人，但並沒有多少人會願意去傾聽一個『喪家之犬』的訴說，他的故事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他們更關心的，是他們自己的性命。

「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不是自願的，即便我曾經厭惡過，因為『魔法』奪走了我祖父的生命，這種厭惡更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達到了巔峰——我的父親資質平平，儘管祖父也愛着他，但是在『傳承』這件事情上，祖父也只把他看作了『過渡』。」

「因為他資質平平，所以他在一次實驗中，害死了我的母親，畢竟研究『靈魂』這種東西，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做到的。」

沒有多少人聽出了埃爾法羅侯爵的語氣里的沉重，格魯什也在傾聽着，他看着天上的那頭怪物，並沒有去理會那些令人煩躁的聲音，心中的恐懼也沒能夠壓倒他堅韌的心靈。

值得諷刺的是，願意認真傾聽埃爾法羅侯爵傾訴的幾個人之中，竟然有格魯什這位傳奇聖武士。

他看到了那些扭曲靈魂的上升，聽到了他們怨毒的言語，所以現在的他對埃爾法羅侯爵這個人的存在飽含憤怒，在憤怒的驅使下，幾乎已經無法動彈的他傾聽着那位侯爵自己的故事。

「我很恨我的父親，也很厭惡『魔法』，因為它奪走了我的兩位親人……但是我最終還是原諒了我的父親，也接受了『魔法』，將那些知識繼承了下來。」

「我的父親臨死前，躺在床上，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在那時，他所有的生命都已經傾注在了『傳承』上，所以那時的他瘦得就像是一根柴火。」

「我坐在床邊，心情很複雜，我不想繼承那些東西，因為那些東西害死了我們家族的所有人，可是那時我也二十多歲了，懂得了思考，也懂得了傾聽。」

「我和父親之間有很大的隔閡，在那時，我和他已經有兩年沒有說過話了，但是在臨死前，他和我說了很多，說了自己的懷念，說了自己的不舍，說了自己的一切……最後，在即將把『傳承』交給我之前，他十分激動，但是他之所以激動不是因為自己就要死了，而是因為能夠完成那個實驗的人不是自己。」埃爾法羅侯爵嘴角一勾，「呵，很諷刺吧？」

「我的祖父和我的父親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因為我的天賦前所未見，我曾經荒廢了對『魔法』的學習，但我卻又能夠在將近四十歲的時候成為了一位『傳奇』，這就是我的天分。」

「一開始的時候，我十分抵觸接觸到那些東西，但那些東西終究已經變成了我的記憶，所以即便我拒絕了，但那些東西依舊還是會在我的夢裏不斷出現。」

「那些東西僅僅只是知識，沒有半點先祖的記憶，因為那有可能會影響到研究的思路，所以沒有半點記憶留下。」

「起初，我認為我的父親很可悲，在臨死前念念不忘的不是祖父，不是母親，也不是我，而是他的那還沒完成的研究。」

「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也漸漸明白了父親臨死前的託付，那些知識是由我的祖先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傳承下來的，為了把這些知識傳承下來，我的祖先有過苟且偷生，受過千夫所指……在得到那些知識之後，我才明白了家族史的另一面是個什麼樣子的，所以我慢慢的也就開始變了。」

「我背負起了那些責任，因為害怕自己也會像父親一樣的死去，也害怕自己的兒子也有可能會成為那副模樣，所以我耗盡了一切，終於把『它』給製造出來了。」

這時，埃爾法羅侯爵發出了一聲長嘆：「我發動了戰爭，因為時機已經成熟了，想必你們也已經猜到了，『它』就是靈魂的聚合體，成千上萬扭曲而怨毒的靈魂，那些死在了戰場上的戰士，還有受到戰爭波及的平民，他們的怨恨和不甘構成了『它』的主體。」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所以我死而無憾了！」

埃爾法羅侯爵笑了起來，對那個陪伴了自己半輩子的女劍聖說道：「菲麗，收起劍吧，我們已經不需要那個了。」

說完，他又向克雷洛夫三世高喊：「克雷洛夫三世、小克雷洛夫，讓你的手下殺了我吧，這樣你就能夠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了。」

「……你想一死了之嗎？」

沒過多久，克雷洛夫三世略帶顫抖的聲音響起，他似乎是在『憤怒』。

「擾亂了我的國家，發動了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戰爭，害死了那麼多人——這樣的你，想要一死了之嗎？！」

大多數貴族都受到了那頭怪物的影響，他們用着希冀的眼神望向了克雷洛夫三世，期盼他能夠發出撤退的命令。

但是他沒有，他回答了埃爾法羅侯爵的話，並且沒有半點想要撤退的表現。

埃爾法羅侯爵搖了搖頭，「我無所謂，因為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至於害死了那麼多人……」

「那又如何呢？」

埃爾法羅侯爵看向了『紫荊』的傑作，那是他們家族這一千多年來一直想要達成的心愿。

「難道你就沒有半點愧疚和不忍嗎？！」克雷洛夫三世反問。

「……是的。」

沉默片刻后，埃爾法羅侯爵目光依舊堅定，「我沒有半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