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入境（上）
「阿什麗……」
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阿什麗回頭看去，雙眼上矇著一條黑布的武技長端坐在隊伍里唯一一輛馬車的車頂，向她發出了一聲呼喚。
「武技長！」阿什麗微微躬身，向自己的老師致敬，這在傳統的卓爾社會中是很難見到的。
特別是在阿薩托姆世界的卓爾社會中，由於蜘蛛神后的影響力難以觸及到這裏，祭司們更是要變本加厲的壓迫男性，否則一旦男性反應過來，她們的統治地位就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推翻。
在這種環境下，一個男性還能夠成為武技長那簡直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
阿什麗不知道武技長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反正在她小時候第一次接觸到他的時候，他的雙眼就已經瞎了，饒是如此，他也依舊是她們家族的武技長。
她們的家族由上一次侵略失敗之後被留在這個世界的卓爾精靈組成，也許她們曾經不是同一個家族，甚至不是同一個城邦的，但為了生存下去她們別無他法。
阿什麗是在這個世界出生的，她聽說這裏的地下世界遠沒有她們原先生存的那個地下世界那麼混亂，這裏只有大蟲子和奪心魔，而原來那個幽暗地域比地表還要混亂，各個勢力相互傾軋，弱者的骨血只能夠成為強者的盤中餐。
這裏雖然和平了不少，可是這裏地下世界的資源卻不夠充足，以至於她們很難發展起來。
現在阿什麗她們只是一群逃難者，地下世界的資源是否充足已經與她們毫無瓜葛，那裏已經變成了海洋的一部分，數個城邦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至少據阿什麗所知，只有兩個城邦能夠倖免於難。
在廣袤的地下世界中也僅僅只有七個卓爾精靈的城邦，而且這些城邦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城邦』，最多只能夠算得上是一個家族聚居地，只不過是人口多了一點罷了。
而兩個城邦走上逃離地下世界的道路之後就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在地表上打下一個地盤，畢竟她們人口那麼多，還想要發展壯大的話，那些荒郊野嶺可滿足不了她們的需求。
就在那時，她們家族的武技長帶走了包括阿什麗在內的一百多個人，這對於家族來說是一個不可原諒的背叛。
不過阿什麗自己也知道，如果她的表親們能夠耐心發展的話，也許還能夠在地表上拿下一個地盤，可偏偏她們卻想着『不勞而獲』——打下一份地盤，然後奴役地盤上所有的人類，讓人類為她們工作。
說實話，對於阿什麗這種『戰士』階層的人來說，祭司們的想法就是在痴心妄想，可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傢伙並不會理會勸阻，反正打起仗來，死的也不是她們。
阿什麗由於小時候父母就已經死在了與奪心魔的戰鬥中，所以她是由武技長撫養長大的，這一次跟着武技長叛逃的人中，有許多有着和她相似的經歷。
所以她才會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距離悲鳴之風公國的邊境，還有很遠嗎？」
武技長的雙眼看不到任何東西，即便他十分強大，但是他的強大也只體現在戰鬥方面，作為一個盲人，他並不適合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
春末夏初的太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照落在地面上，斑駁的陽光和高溫不斷刺激著卓爾們的皮膚。
他們已經適應了地下世界的陰冷和黑暗，對於地表上的生活沒有半點期待，若非迫不得已，他們不會來到這裏。
「已經……不遠了。」阿什麗有些遲疑地回答。
他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個月，一路上枯燥異常，不過這對於習慣於野外生存的他們並不是十分困難，就是坐在馬車裏的孩子也表現得安靜乖巧。
地表上的生物多樣性讓他們難以想像，不過武技長卻能夠在一旁指點出有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阿什麗不知道這個清瘦俊逸的男性卓爾究竟活了多久，但在他還沒有失去自己的光明之前，他應該在地表上生活過一段不短的日子。
「當年我去往那裏的時候，那裏還只是一個公爵領……」
隊伍依舊在前行，阿什麗也沒有停下她的腳步，這時，她耳邊又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武技長罕見的提起了自己的過往，他的語氣惆悵，聲音也如同吹過空谷的風聲一般悠遠：「那時候我還沒有失去光明，而那時，那個公爵領還隸屬於法師之國，就連執掌權杖的公爵，也還沒有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凡人。」
原本還有些騷動的馬車很快就安靜下來了，一直在關注馬車情況的阿什麗也鬆了口氣。
坐在馬車裏的是她的『弟弟妹妹』，都是因為失去了父母而成為孤兒的可憐人，他們被武技長收養，理所當然的，武技長也成為了他們的『父親』。
「想必你們都聽說過那位人間至聖的故事，我就曾與那位傳奇有過接觸，他第一眼就認出了我的身份，但是並沒有對我產生任何歧視，也沒有當眾點明我的身份，就像是面對其他向他討教的人一樣，他願意把自己的武藝教授任何人——哪怕是我這種卓爾精靈。」
「他讓我們立下過一個誓言，就是不會用他教授我們的武藝去行惡，這是他對我們唯一的一個要求……」
從武技長的言語當中，她聽出了時間的滄桑，原本還繼續把這個故事聽完，可是前方探路的斥候卻在這時候折返了回來。
「阿什麗姐姐，前面出現了你說的那種『灰色道路』，而且那裏還有不少車隊！」斥候忍不住激動，低聲呼喊。
阿什麗身體一震，終於到了嗎？
終於可以脫離那個噩夢了嗎？
武技長的食指輕輕拂過彎刀的把柄，「繼續前進吧，孩子們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阿什麗激動地點點頭，隨後隊伍走出了山野小道，在大道中前行。
他們發現了道路上的車痕，也看到了這條泥濘道路盡頭的『灰色磚塊』。
在這一刻，阿什麗屏住了呼吸，緊張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發現身後有任何追兵存在的跡象，嘴角便禁不住微微翹起。
儘管她現在面部肌肉僵硬，笑起來還不如哭的好看，可是她內心中的喜悅確實在源源不斷湧出。
那些走在馬車邊上的成年卓爾精靈也像她一樣忍不住回頭看去，他們大多都是男性，選擇和她們一同出逃的女性少之又少，除了被武技長撫育長大的『姐妹』之外，沒有多少女性選擇同他們一起逃離。
與一般的卓爾精靈相比，他們這些人就是一群異類，被武技長撫養長大，所以跟整個社會都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們始終無法擺脫掉頭上的陰影，即便是時至今日，他們也依舊在恐懼。
眼前逐漸變得光明，陽光終於能夠照落在他們的兜帽上，少許暴露在陽光下的皮膚傳來了稍許灼燒之感，嚇得他們趕緊攏緊兜帽。
他們的出現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零零散散的車隊中不少人都把好奇和疑惑的目光投了過來。
阿什麗攔下了自己的兄弟姊妹，讓他們暫且不要衝動。
她手裏緊緊攥著一個信封，手汗浸濕了信封的一角，可她卻毫無察覺。
「我去和他們交涉，你們暫且在這裏等待！」吩咐一句之後，阿什麗便捏著信封大步流星走向了城門，她已經一刻都不想等待了！
聽着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武技長被掩蓋在兜帽下的耳朵微微一顫，眉頭微蹙。
接着，他便發出了一聲不知是遺憾還是憐憫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