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初她尚是羅珍時，京都便舉行過好幾次，而她祖上幾代皆是馬上將軍，她自小便會騎射，也是當中的佼佼者，可如今又有誰知道呢？

十二歲的小姑娘，出自湖州，憑着書法在京都嶄露頭角，但在那些將門虎女中卻沒有什麽名氣。

駱寶櫻向長輩請求，「我保證不會受傷，只是既然提到騎馬，我覺得學一些也有好處，是吧，母親？往後指不定用得着呢！」說到最後，語氣就撒嬌起來，甜甜的。

其實姑娘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哪裏有要騎馬的時候？袁氏好笑，可這女兒上進，什麽都願意學，將來名聲在外，對姑娘們都有好處，她便與駱老太太道：「便讓寶櫻試試吧，不過騎馬的話，家中無人精通，誰來教你呢？」

駱寶櫻已經想好了，說道：「馬兒的話，可以向宜春侯府借，至於騎馬，我想同三表哥學一學。」

既然他對自己沒有意思，這番指不定就要利用一下他，不是說夫子徒弟嗎？教了書法，教一教騎馬更是順理成章的。

袁氏有些驚訝，原來她想得那麽周到，可見嘴裏說什麽試試，實則是想盡全力的。她沉默片刻，略點一點頭，道：「上回榮香鋪開張，小侯爺都來恭賀，與元昭、元珏也都極好，借匹馬應是無妨。」

「他還讓寶珠騎過呢，不過也不能白白借了，自然要備份回禮。」駱寶櫻笑着道。

這事兒就定了下來，等到下午，袁氏便使人去宜春侯府詢問，可否借馬於駱寶櫻。

羅天馳哪裏會拒絕，甚至拍著胸脯說要親自教導駱寶櫻。

可駱寶櫻知曉他的脾性，這回是沒法子才向他借寶馬，卻不代表要讓弟弟過來與她親近，遂下人立時替她回絕，真要他來教，萬一動作親昵些，別人還不知道會怎麽傳呢。

與自己親弟弟，她委實難以接受，至於衛琅，好歹有個表哥表妹的關係遮著，多少還能說得過去。

馬兒很快就借來了。

高大神駿、通體雪白，乃西域有名的寶馬，與羅天馳那匹雪夜出自同一母胎，也是她最喜歡的坐騎。

「飛雪。」她見到牠，想起往日的歲月，眼睛不由發澀，輕喚牠的名字，又伸手去碰觸牠的脖頸。

誰料飛雪竟一甩頭，躲開了她的手。

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這馬兒的性子與她一樣，並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原先也只有她一個人能騎牠，旁人是休想的，就是羅天馳上去，牠不高興起來也能將他拋下。

這倔強的小姑娘，駱寶櫻心中笑道。想着，她從馬廄里抓出一把草，輕輕擦牠的鼻子。

不是喂牠，而是擦牠的鼻子，飛雪腦袋歪了歪，竟如同人一樣好似在思考，半晌後低頭將草吃進嘴裏，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又輕輕揉了揉牠的鼻頭。

飛雪忽地嘶鳴聲，前蹄在地面踏了數下，將巨大的馬頭在她肩膀上用力一蹭。

駱寶櫻眼睛一紅，抱住了飛雪。

動物不像人，牠們簡單又直接，人可能會因為外在的東西忽略掉許多本該發現的地方，可動物不會，也比許多人來得忠誠。

一人一馬這般抱着，看得旁邊的下人們都驚呆了。

過了好半晌，駱寶櫻抬起頭笑道；「這匹馬兒跟我投緣，假使我有足夠的銀子了，一定要將牠買下來！」說完，又使人去與衛琅說：「等三表哥有空，請他教我騎馬。」

下人去傳話，很快便有了回覆，說請她下午到衛家，等他從東宮回來就教她騎馬。

傍晚，夕陽西下，彩霞滿天，駱寶櫻穿着新買來的騎射服，左看右看，總覺得不太滿意，這是在成衣鋪買的，比起裁縫量體裁衣不是那麽合身。肩膀有些寬，衣擺有些大，褲子也有些寬，肥肥的好像燈籠。

看她愁眉苦臉，駱寶珠道：「很漂亮呀三姊，像個威風的女將軍呢！」

駱寶櫻哼道：「你沒哄我？」

「沒有，不信你問二姊。」

聽說她要去學騎馬，三位姑娘好奇都上她閨房看呢，駱寶棠抿嘴笑道：「是有些大，但是三妹長得好，穿什麽都好看。」

駱寶樟嘖嘖兩聲，「倒是會拍馬屁。要我說，就跟個破落戶似的，哪裏有襦裙好看？姑娘家文文靜靜的就好，你這是要去舞刀弄劍呢。」

這嘴巴……駱寶櫻瞪她一眼，抬起下頷道：「大姊這般說，我倒覺得應當不錯，大姊是看着嫉妒吧。」

「是啊，我好嫉妒。」駱寶樟意有所指，「快去找你的三、表、哥吧！」

駱寶櫻的臉驀地一紅，又忍不住想起駱寶樟說的那些話，不過她並不信，真對她有想法，一有機會就來見她了不是？哪會像現在，這回還是她主動請他教，他才有反應的。

她叫紫芙給她換上鹿皮靴，便坐轎子去衛家。駱家小，根本沒有地方練習馬術，不若衛家寬敞。

等到衛琅從東宮回來，他先回房換了身衣裳，這才走去園子。

其實衛家也不適合騎馬，只是駱寶櫻一個從來沒有騎過馬的姑娘，只要教她上馬、控馬、不摔下來且能騎一段路就行了。他心想原也不用太大的地方，畢竟只是去玩的，又不是要與那些人賽馬。

走到場中，便見駱寶櫻已經在等著，她身穿騎射服，一頭烏髮都抓起來梳成單螺，拿天藍色的絲緞包着，將五官完完全全的露出來，纖長的眉、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好似驕陽，光芒四射。

他腳步稍許緩了下，不知為何，突然又想起那日捂住她耳朵，兩人對視的剎那，分明是有什麽在流淌著，教他也失了神。等到衛崇問起，他雖拿夫子的名義來擋，可他心裏知道，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走過去，目光又落在她的衣服上，這會兒卻忍不住輕聲一笑。

駱寶櫻立時尷尬起來，就知道這衣服不合身，被他看笑話了吧？她忍不住拉了一拉，試圖不讓肩膀那處滑下來，嘴裏解釋道：「因買的匆忙，才……」

「大一些好。」衛琅道：「穿得太緊，就憑你對馬術一竅不通，興許會扯壞。」他說着，看到她身後那匹馬，露出幾分驚訝，「這馬哪來的？」

世上的人能分上千上百種，而馬兒論神駿，也是必得分品級的，若他沒有看錯，這匹馬是上上選。

看他面露驚訝，駱寶櫻就有幾分得意，畢竟那是她自己的馬啊。她笑咪咪道：「是不是很厲害？這馬兒……是我向宜春侯借的。」

羅天馳？衛琅眉頭一挑，語氣淡了些，「是嗎？那既然問他借馬，為何不讓他教你？宜春侯的馬術應該不錯。」

她倒是想呢，還不是這關乎自己的名聲，不想自家弟弟陷入流言蜚語中，不然她也不願來麻煩衛琅。

駱寶櫻認真道：「與他不熟，便是這次相借，也是因為上回看見他的馬不錯，既然是要與眾位姑娘一起騎馬，總不能失禮於人。」

是不能失禮，還是太虛榮，想讓別人羨慕她有好馬？那可說不準。不過她不讓羅天馳教，可見還有分寸。

這麽想着，衛琅使人將他的馬牽來，「你不會騎馬，這樣的馬不合適，須知駿馬皆有脾氣，你若無法控制，早晚會被牠甩下馬背。」

聽見這番話，駱寶櫻差點啐他一口，這麽好的馬兒居然不讓她騎？可誰讓她裝做不會的，這會也不好強硬的非得騎飛雪，只能聽從衛琅的安排，幸好他那匹馬也不錯，雖然比飛雪差一些，但也算得是中上。

衛琅道：「先上馬吧。」

駱寶櫻哦了一聲，很興奮的抬起腳就往馬鐙上面踩，踩到一半，忽地想起來她應該不會騎馬啊，所以她不可能第一次就那麽順利的上去了。

看她半天跟個馬鐙折騰，模樣笨拙得可愛，衛琅走上前去，將右手按在她腰間，沉聲道：「腿用點力，曲著干什麽？這都不會，還指望騎馬？」

駱寶櫻咬住嘴唇，心道，一下又變成嚴師了。但儘管心中腹誹，動作卻不慢，腳一蹬，另外一隻腳接着再跨上去，分明是很瀟灑的姿勢，然而她又忘記自己的腿還沒長那麽長，跨上去的時候踢到馬背，差點摔下來，還是衛琅在下面托著，才將她送上去。

至於怎麽托的，駱寶櫻回想了一下，臉騰地一下，紅了。

瞧著底下的衛琅沒有絲毫異樣，而是抬眼打量她，很認真的在看她坐姿哪裏不對。

看他一副正經八百地教自己騎馬的樣子，駱寶櫻真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慢慢將上身挺直了，把韁繩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