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夏初華曾經信以為真,但隨着年齡漸長,她早已經不信了,雖然她沒有再問過祖父這樣的問題,但是對自己身世的好奇卻一直埋在心底。

直到她看見睿華,同樣的面容、同樣的年紀還有幾乎相同的名字,疑惑像得到了雨水滋潤的種子,一瞬間破土發芽,在心中瘋長。

「你若是不願意就走吧,沒有人會攔着你。」睿華和善地對她說。

夏初華卻猶豫了,輾轉考慮一夜之後,她決定留下來。

為了讓她裝得更像中山王,馮暨安排夏初華跟着睿華起居,模仿他的一舉一動。

夏初華會演戲,模仿的本事絕佳,而且因為這個行當的緣故,她從小就穿男裝,適應起來很容易,但是夏初華覺得,有些事並不需要模仿。

他們喜歡吃同樣口味的食物、喜歡同樣顏色的衣服,有時他們甚至會不約而同地說出同一個想法,夏初華吃驚又好奇。

相處日久,她覺得睿華對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麽中山王,而是一個離別了很久的朋友。

對於朋友,夏初華是毫不吝嗇的,睿華的生活太悶,不是學習就是躺在榻上歇息、吃藥,她時常使出一些小技藝給他解悶,比如把一支牙箸變成一枝花,或者把馮暨的笏板變成笤帚,馮暨氣得臉色發青,睿華卻被逗得哈哈大笑。

夏初華來到睿華身邊本是為了假扮他,但意外的是,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睿華明顯開心了許多,身體也開始日漸好轉。

「我真羨慕你。」有一次,睿華看着她,眼睛裏滿是嚮往,「你會做很多事、去過很多地方,不像我只能待在這裏。」

「你會出去的。」夏初華安慰他,「你是中山王,等你的身體好了,哪裏都能去。」

睿華卻是苦笑,沒有說話。

即便如此,王太后對夏初華的態度也始終沒有變化,王太后冷冷地看着她,彷佛充滿厭惡,但夏初華並不在乎她。

服侍夏初華的暮珠性情寬和,跟夏初華說了不少中山國的事,周圍的宮人都小心謹慎,跟夏初華最熟悉的暮珠新來沒有幾年,夏初華想問的事,一點也沒有打聽到。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離開王宮去京城的前一天,睿華突然對夏初華說:「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全都會告訴你。」

夏初華躺在墊子上,望着黑黑的屋頂。

父親、母親……她聽說睿華是王太后親生的孩子,如果有那麽一絲可能,自己和睿華真是一對雙生子?夏初華使勁搖腦袋,王太后才不會是她的母親!

暮珠說得對,她不喜歡中山國、不喜歡王太后、不喜歡馮暨,但是睿華……

「誰說我不樂意。」夏初華理直氣壯,「我樂意得很。」

太常丞郭越回到府中,剛剛換下官服,家人就來稟報,說朔北王登門來訪。

「讓他進來。」郭越沒好氣地說,讓侍妾把官服掛好,自己坐到榻上。

家人答應了出去,沒多久外面傳來腳步聲,蕭元煜風塵僕僕地走進來,見到郭越,微笑道:「舅父好閑情,這院子跟上回比起來,可越發雅緻了。」

郭越看他一眼,哼道:「比不上朔北,能把人迷得幾年不著家。」

蕭元煜笑了笑,走到郭越面前,端正一禮,「外甥元煜,拜見舅父。」

郭越雖然肚子裏窩着火,但看到蕭元煜如此卻是一丁點也發不出來了。

郭越與妹妹郭婕妤自幼相依為命,郭婕妤早早離世,只留下這一個兒子,郭越請了先帝的准,常常進宮探望蕭元煜,也是因此,蕭元煜跟這位舅父的情誼也比別人更深一些。

「你啊……」他將蕭元煜扶起,不知說什麽好。

雖然昨日在殿上已經見過,但如今在家中相對到底不一樣,郭越看着這個外甥,眉宇間英氣朗朗,似乎仍然是當年那個來向他告別的少年郎,但仔細看又覺得有許多地方不一樣了,身形更健壯、目光更深,儼然已經能夠配上朔北王的封號。

郭越的眼睛有些濕潤,深吸口氣道:「你去了這麽多年也不回來,可知家中擔心得緊?」

蕭元煜看着舅父兩鬢的白髮,心中亦是慨嘆,卻是一笑道:「這不是回來了嗎?」

郭越瞪眼,「我話還沒完,我早先跟你說的話都忘了嗎?那些諸侯王都知道派別人來朝覲,你回來做什麽?」

「外甥想舅父了。」蕭元煜仍笑,神色輕鬆,「舅父放心,外甥此番回來是為了見太皇太后,更是為了見舅父。」

「油嘴滑舌。」郭越罵道,臉上的笑容卻綻到了眼底。

甥舅二人見了面,各是高興,郭越命廚中備宴,與蕭元煜各敘長短。

府中喜氣洋洋,蕭元煜的舅母楊氏,帶了兒女們來與蕭元煜相見。

距離蕭元煜上次來拜別,已經過了好幾年,如今再看,表弟、表妹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三個表弟,一個剛剛及冠,兩個已經娶婦入仕;而兩位表妹,一位已經嫁人,還有一位仍在閨中。

郭珺今年十六歲,生得容貌端莊,因為母親身體不好,一心侍奉,還未定下人家,元煜這位表兄,她只在小時候見過,只知是個響噹噹的皇子,貴不可言,如今相見,看到他俊朗出眾,談笑風生時又平易近人,不禁怦然心動。

席間,楊氏問起蕭元煜的婚事,蕭元煜卻笑了笑,說自己忙碌奔波,還顧不上着落。

楊氏和藹道:「殿下離京多年,不僅舅父、舅母,宮中的太皇太后亦一直將此事挂念,殿下該早日定下才是。」說着瞥了郭珺一眼。

郭珺看到了母親的目光,嬌羞低頭、抿唇淺笑。

「此番回來有何打算?」宴後,郭越與蕭元煜在後院對飲,郭越道:「真的只是回來看看?」

蕭元煜頷首道:「多年不曾回來,總該都有個交代。」

「陛下那邊如何?」

「我只帶了隨侍,又無兵馬。」

「說的就是這個。」郭越皺眉道:「你回京城來,連兵馬也不帶,萬一……」

「帶得了多少。」蕭元煜淡淡道:「帶個幾千一萬嗎?不但不夠打,謀反的罪名也坐實了。」說着他笑了笑,「舅父放心,我既然敢回來便是早有預備,不會有事。」

郭越看着他,想到皇家那些個明來暗往,嘆口氣,喝了一杯酒,「還有一事。」他說:「你舅母宴上那話說得對,你的婚事可曾考慮過?」

「舅父還未示意,外甥怎敢擅謀。」

「少跟舅父扯皮,我問你,在五原這些年,幾個侍妾、幾個孩子?」

蕭元煜笑道:「舅父這話說的,軍中比別處嚴明,我是主帥,自當身正為范,怎敢經營這些。」

「一個沒有?」郭越狐疑地看他。

「一個沒有。」

郭越盯着他,片刻後忽而變色,緊張道:「你這小兒該不會與先帝一樣嗜好?」

蕭元煜幾乎一口酒噴出來。

「你可萬萬不能學你父皇。」郭越酒勁上來,着急地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愛女子卻去喜歡那些塗脂抹粉的男人,陰陽失和、顛倒乾坤,以致社稷生亂、引禍殺身,元煜……」

「舅父。」蕭元煜哭笑不得,「我不喜歡男人。」

郭越「哼」了一聲,「你最好別騙我,我是為你好。」

「是、是。」蕭元煜拿起酒壺,再給他滿上。

郭越說的是先帝的事,先帝是個有為之君,在他的治下,倉廩富足,亦不曾有過大災大害,但他生性風流,不僅喜好美女也喜好龍陽,最得他寵愛的人並非後宮中的哪位女子,而是宜春侯沈庭。

沈庭出身卑微,但生得姿容修美,一朝得幸即得封侯,先帝去哪裏都會帶着他,關係之密切,無人不曉,但最終先帝也是死在這個人的手上。

蕭元煜聽到先帝的死訊匆匆趕回時,沈庭已經被誅滅九族,罪名是下毒弒君。

郭越喝着酒,仍舊哼哼唧唧,「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綁到你母親陵前狠狠打。」

蕭元煜看着他,沉吟片刻後道:「舅父,外甥有一事想問您。」

「何事?」

「我父皇真的是被沈庭毒死的嗎?」

郭越手中的杯子停了停,他看向蕭元煜,醺紅的臉上,目光詫異而炯炯。

「為何這麽問?」他道:「你發現了什麽?」

「太醫梁榮。」蕭元煜道:「曾有人將一隻小瓶交給他,將瓶內之物下到父皇的湯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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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為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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