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店家引著二人進了一間廂房內,蕭元煜與夏初華隔案坐下,一口氣點了好些菜,十分熟稔,活像個常年光顧的老饕。

「你常來嗎?」夏初華瞅瞅他,好奇地問。

「以前住在雲中城時常常會來。」蕭元煜親自將碗筷布下,道:「此間菜色極佳,我等若來得晚些,連坐的地方也沒有了。」

夏初華應一聲,覺得有些意外,從前她覺得蕭元煜是高高在上且深藏不露,指點江山,遠離人間煙火,可是今日跟着他逛市井卻着實讓她大開了眼界,原來他也會去擠人堆、也會去湊熱鬧看戲,還會為了美食偷偷地溜出王宮,心肝不禁又撞將起來,怎麽覺得這朔北王越來越對胃口了呢。

神遊間,店家將菜肴一樣樣地呈上來,將案台擺得滿滿,香氣四溢、引人垂涎。

蕭元煜還要了一壺酒,「雲中城的酒入口清醇,乃是佐宴必點之物。」他將面前的杯子滿上,道:「但是後勁大,要少喝些。」他說罷又往夏初華的杯子裏倒上一點,放下酒壺,莞爾看着夏初華,「今日便十七歲了,這酒菜就算是為你慶生。」

夏初華怔了怔,望着他,心中忽而被什麽漲滿,一股熱氣漫上了雙頰。

蕭元煜將一杯酒遞給他,夏初華接過,望着他俊氣的面容,陽光從檐下斜斜照入,他的臉,眉眼帶着笑意,夏初華忽而覺得那陽光太烈,連忙垂下眼瞼。

心跳得歡快,夏初華強自按捺著,低頭小心地嚐一口,那味道十分濃郁,入口有一點甜,十七歲啊,那就已經是大人了嗎?她飲下去,飄飄然地想,心中好像灌滿了蜜,今日的種種彷佛夢境,她的十七歲生辰得到了最好最好的禮物。

太陽在窗外漸漸隱落,天邊彤雲如火。

一名侍從進來,對蕭元煜耳語幾句。

蕭元煜目光凝起,片刻後頷首,「我去去就來。」他對夏初華說。

夏初華愣了愣,問:「你要去何處?」

看着那似乎有些着緊的眼神,蕭元煜心中一動,「去見一個客人。」他說着,瞥見夏初華正朝酒壺伸手,道:「那酒少喝些。」

夏初華訕然,忙收回手,蕭元煜笑了笑,轉身出去。

樓下喧嘩的聲音傳來,一陣接一陣,更顯得這樓上清靜,蕭元煜跟着侍從轉過樓梯,來到一處廂房前,門打開,裏面坐着兩個人,其中一人相貌與中原人迥異,穿着西域客商的裝束,目光卻藏着幾分不尋常的閃爍。

看到蕭元煜進來,那人面上一喜,連忙伏在地上行禮,聲音低而激動,「次曼拜見朔北王。」

「王子。」蕭元煜看着他,似笑非笑。

蕭元煜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夏初華繼續吃着,心中狐疑,那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知道他要去哪裏,不過蕭元煜一向行蹤詭異,夏初華並不覺得奇怪。

她吃了兩口烹得酥滑的羊肉,覺得還是要佐著酒才最是美味,酒……夏初華瞥向那隻酒壺,心痒痒的,這酒入口不沖,喝多一點應該也不妨事吧?

蕭元煜談完了事回來,未到門前忽想起什麽,吩咐從人,「這些都是貴客,多派些人手看着,務必讓他們平安回去。」從人應下。

匈奴……蕭元煜目光深深,唇邊彎起一抹隱隱的笑意,未幾推開門,一股淡淡的酒氣迎面而來。

夏初華坐在席上,聽到響動,抬起頭來,看到蕭元煜,她眨了眨眼,只見兩頰緋紅,好像熟透的桃子。

蕭元煜愣了愣,感到不好,連忙看向酒壺,果不其然,壺中的酒已經去了大半。

夏初華張張口想說什麽,卻打了個嗝,蕭元煜哭笑不得,這酒的後勁大,連他都不敢多喝,沒想到一個不留神,這小女子竟幾杯下肚,她醉成這樣,飯也不能往下吃了。

「去備車。」他對從人吩咐道,說罷伸手扶夏初華,「回去吧。」

夏初華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望着蕭元煜,雙眸亮得出奇,一動不動,「回去?」她神色茫然,抿抿唇,「你還沒吃。」

蕭元煜無奈地笑,溫聲道:「不吃了。」說着扶着她的手臂,想走出去。

夏初華晃了一下,卻望着他,忽而咯咯笑了起來,「我……」她頓了一下,抓住蕭元煜的衣袖,仰頭望着他,雙眸彎彎,好似含着兩泓清泉,「我是大人了……」

蕭元煜愣了愣,夏初華卻一直笑,手不肯放開,「元、元煜。」她輕聲道,笑得臉紅紅的,「我、我是大人了。」

那聲音輕輕的,好似風過銀鈴,她的笑容純凈,好似初春的一抔白雪,又似艷陽下的花瓣,燦爛的、甜美的,只為他盛放。

元煜,他怔立在原地,心好像被撞了一下,頃刻間有什麽忽而迸裂,決堤一般潰去。

夕陽的光漸漸在天邊消匿,馬車奔走在街上,轔轔作響。

蕭元煜坐在車內,未幾,忍不住低頭,夏初華躺在他的懷裏,小臉仰著,睡得香甜。

侍從們已經點起了火把,火光從車窗透入,落在夏初華的臉上,明晦交錯。

她醉得太厲害,剛到車上便睡了過去,這車上陳設簡單,沒有軟褥,蕭元煜唯恐車子搖晃把她磕了,想了想扶着她坐起,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可是過沒多久,夏初華順着他的肩膀軟軟滑下,蕭元煜連忙接住,軟玉溫香,抱了滿懷。

「唔。」夏初華髮出一聲夢囈,掙扎了一下。

蕭元煜僵住,一動也不動,幸好她似乎什麽也沒發現,繼續沉睡,蕭元煜瞅了好一會,心才放下來,看着那毫無防備的臉,心中苦笑。

自己明明是為了她着想,搞得做賊似的,他腹誹著,卻無法忽視。

她的身體柔軟也並不太沉,這些蕭元煜一直都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也沒有以這樣的方式接觸她,感受到那衣料後面的溫軟,蕭元煜覺得自己那張萬年不破的老臉上,竟有些許熱氣。

她的呼吸輕輕起伏,隱隱的,蕭元煜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好像酒一樣能讓人沉醉,光照落在那小臉上,她的嘴唇泛著一層水光,也許是剩下的酒液,讓人忍不住想嚐一嚐到底是什麽味道。

正心亂,夏初華忽然又動了一下,似乎在尋找舒服的位置,她的臉在蕭元煜的胸膛上蹭了蹭,而她的手落在了他腿根的某處。

壓抑的血氣登時再也無法困住,蕭元煜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目光灼灼。

馬車穿過宮門,暮珠和宮人們早已等候在那裏,待得馬車停下,宮人將車簾挑開,暮珠連忙上前,卻見蕭元煜將夏初華抱了出來,不禁訝然。

「取步輦來。」他吩咐道,聲音低低,「她醉了。」

暮珠連忙答應,讓人去取步輦。

蕭元煜將夏初華放在步輦上,看看她,神色溫和卻有一絲不定,發現暮珠瞅著自己,他收回目光,轉而吩咐宮人去備醒酒湯。

這時黃進走出來向蕭元煜一禮,微笑道:「殿下,有客人來了。」

客人?蕭元煜抬頭望去,卻見台階上走來一抹身影。

「表兄,好久不見。」

蕭元煜看着呂婧,滿是詫異之色。

呂婧笑盈盈地上前,忽而看到不遠處的步輦,訝然,「那是誰?」

「阿婧怎會來了雲中城?」蕭元煜問道。

呂婧望着他,莞爾,「表兄忘了?雲中郡守的夫人是我閨中密友,她近來生產,我便來探望探望,不想遇到了表兄回來。」

蕭元煜看着她,片刻後點點頭逕自入宮。

呂婧想跟隨,蕭元煜卻道:「阿婧既有郡守夫人招待,如今時辰不早,還請回去吧。」

呂婧停住腳步,卻不慌不忙。

「表兄。」她望着蕭元煜離去的身影,莞爾道:「外祖母讓阿婧給表兄捎了家書,表兄不想看一看嗎?」

蕭元煜止住步子,回頭,神色詫異。

殿中燭光明亮,太皇太后的信寫在一張絹布上,蕭元煜展開,只見確是太皇太後手書,只有寥寥幾句,字裏行間卻俱是慈愛之情。

蕭元煜不禁動容,他自幼就沒了母親,幼年是在太皇太后的宮裏度過的,祖孫之情非尺牘可書,幾個月前他匆匆離開京城乃是迫不得已,聞知太皇太后因此事暈厥,他亦是滿心牽掛,卻不能到榻前慰問,十分愧疚,直到後來收到京中細作的密報,得知太皇太后無事,蕭元煜才終於放下心來。

「自從表兄離京,外祖母便病了一場。」呂婧嘆口氣道:「幸而御醫全力救治,又有我與母親陪伴在側才得好轉,她每日念得最多的就是表兄,阿婧此番過來,亦是受外祖母之託。」

蕭元煜看着她,語氣緩和,「表妹與姑母都辛苦了。」

呂婧溫柔一笑,道:「外祖母身體要緊,我等勞累些又算得什麽。」說罷她目光盈盈,「表兄,阿婧聽聞這雲中城外有一處福音觀,祈求家人安康最是靈驗,明日表兄與阿婧一道去那觀中為外祖母祈福,好嗎?」

蕭元煜思索片刻,頷首答應,「自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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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為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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