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三章被婉拒的情意】

王夫人去駱家已有一陣子，可駱家始終沒有回請，賀琛中舉的巨大喜悅，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漸漸的消失殆盡。他知道，假如自己沒有娶到駱寶櫻，有這些功名又有什麽用？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見哥哥要出門，賀芝華追到門口，拉住他的袖子道：「哥哥，你莫非要去駱家？」

「是。」賀琛心想，他死也要死得明白，他要見駱寶櫻。

看他如此執著，賀芝華忍不住哭了起來，也無法理解他的心思。她抽泣道：「駱家許是不肯，哥哥又何必這樣呢？憑咱們賀家，哥哥娶誰都不難，怎麽就非得駱寶櫻？哥哥……哥哥不要去，萬一……」她心疼他受折磨。

他這些時日念書是如何刻苦她都看在眼裏，也想過，假使哥哥真中舉了，就為他這份心，娶了駱寶櫻她也認了，可駱寶櫻竟那麽心狠，不曾答應，她着實忍受不了，不希望哥哥再受這份折辱！

看她哭成這樣，賀琛嘆了口氣，「芝華，等你喜歡上一個人，你就會明白了。」

若真如此，她寧願不喜歡！賀芝華道：「哥哥，你先回答我，假如駱寶櫻還是不肯，你會如何？」她想給他一個心理準備。

然而賀琛沒有回答，他徑直走了。

其實也才過了五六日，賀琛度日如年，別人那裏不過是瞬息的事情，駱老太太與袁氏幾乎日日提到此事，但駱老太太弄不清楚衛家的意思，又擔心錯過賀琛，實在在家中坐不得了，這日就去衛家見衛老夫人。

看到駱老太太來，衛老夫人笑道：「我這正好心煩呢，你來陪我說說話是最好不過。」說着，她使人去廚房端燕窩，「才熬好的，你嚐嚐，若是覺得好，以後便去良記買，他們家的燕窩乾凈，不像別人還敢在裏面摻東西。」

沒說送給她，是因知道駱老太太也不喜歡佔便宜。

駱老太太咂咂嘴道：「我可不像你，老早就養尊處優了，那個我還吃不慣，也不覺好吃。」她坐在旁邊，理一理秋裳，「我今兒個來呢，是有件事要與你商量商量。我家寶櫻有人來提親了，你曉得這京都那些個人家，我是不太了解，少不得想聽聽你的意見。」

衛老夫人一聽，心裏咯噔一聲，連忙問道：「哪家來提親了？」她沒在駱家安插人，哪裏曉得這些，幸好駱老太太與她好，不然等到衛琅回來，還不知該怎麽辦呢！她直直盯着駱老太太看，「沒定吧？寶櫻可才十三啊！」

「定了還來問你？」駱老太太不無得意，「是賀家，就是這回鄉試得榜首的賀公子，你在橫縣也見過的。」

賀琛生得唇紅齒白、溫文儒雅，衛老夫人當然有印象，她呵呵笑了兩聲，「是不錯，老爺那天還與我提了，竟然有十五歲的舉人呢……」比自家孫子還早一年，衛老夫人想着都替孫子擔心，她伸手拍拍駱老太太的手，「不過好歸好，哪裏又有咱們兩家情誼深，不是嗎？不瞞你說，琅兒走之前與我說過寶櫻的事情，我是想着寶櫻還小，等到琅兒回來再說不遲，可這回看，我得跟你說開了，寶櫻啊，還是做咱們衛家兒媳婦好。」

駱老太太沒想到，袁氏猜得一點沒錯，她驚訝道：「琅兒真這麽說的？他可比咱們寶櫻大了不少啊！」

「大了會疼人嘛。」衛老夫人當然要替自己孫子說好話了，「你瞧瞧，他多照顧寶櫻，寶櫻嫁過來，定是一點不會受委屈的。」

那倒是，比起賀家，衛家是親戚，知根知底的，衛琅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左中允，只可惜這會兒去打仗了。駱老太太心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想到這，她連忙打住，覺得自己烏鴉嘴、胡思亂想，怎麽能咒他呢？總歸是能回的，且這趟大勝，指不定還能陞官，除去這點未卜之事，自然是個好人選。

再者，駱老太太看在衛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回絕。

她笑道：「既然老姊姊這麽說了，我這就去回了賀家，你也甭擔心了，琅兒他那麽聰明，定會保護好自己，指不定年前就能回來呢！」

衛老夫人笑道：「借你吉言了。」說着，又承諾一句，「等他一回來，我這就使人去提親，寶櫻嫁過來，必是風風光光的。」

以衛家的家境，聘禮恐極是隆重，駱老太太自然不擔心這個，笑着告辭走了，倒是臨出門前忍不住嘆了口氣，有點可惜賀琛，她很早之前就挺喜歡這少年，誰料得到竟是沒這個緣分，只好忍痛割愛。

轎夫將駱老太太又慢悠悠地抬回賀家。

將將踏入院門，婆子道：「老太太，賀公子來了，正與夫人說話呢。」

駱老太太哎喲一聲，問道：「來了多久了？」

「半盞茶功夫吧。」

駱老太太嘆了口氣，猜到賀琛親自過來定是為駱寶櫻，想要一個答覆，但她剛才已與衛老夫人說好了，只得硬著頭皮進去。

消息傳到駱寶櫻耳朵里，她正與駱寶珠在院子裏喂小馬呢，當下就回了閨房，把沾了草糧的裙衫換下來，又叫藍翎重新梳了一下頭髮。

藍翎見她莊重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莫非三姑娘要去見賀公子？」

駱寶櫻瞧著鏡中自己的臉，回道：「是。」

自從他來提親，她早知有這一日她要與賀琛說清楚，雖然母親那裏知曉衛家的意思，定會阻攔訂親，但她還是覺得欠賀琛一個說辭。她從沒有料到，賀琛對自己那麽執著，執著到令人動容。

紫芙要替她描眉上妝，她拒絕了，只插了支步搖，便起來去往上房。

此刻，袁氏正不知怎麽與賀琛說，她與駱老太太一樣，賀琛這單純至誠的樣子，讓她有些不忍心開口，同時心想，假如沒有衛琅，恐怕她早就歡喜的答應了吧？

賀琛端正的坐着，臉上掛着禮貌的笑容，「其實我今日來並不為別的，若是老太太、夫人允許，可否讓我見一下三姑娘？」便是要答案，他也不想從別人口中得知。

袁氏聽到這話，略微沉吟。

駱老太太豪爽，笑道：「你們往日裏也不是沒見過，見一見又有什麽？」說着就想使人去請駱寶櫻，結果還未開口，門外的丫鬟就稟告，說是駱寶櫻來了。

綉著花鳥的薄紗簾被撩開，賀琛回頭看見駱寶櫻如清水芙蓉般的臉，他心弦一動，下意識站起來迎她。

也不是許久不見，但眼前的人已經削瘦了一圈，並不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樣子，駱寶櫻心下難過，走過來朝他端莊行了一禮，「見過賀公子。」

「三姑娘。」他在心裏輕念寶櫻，然而日日夜夜念著的人，此番就在眼前，他卻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能說。

袁氏見二人兩兩相看，一時也不由得想起年少時她曾暗暗喜歡上的少年，她對他一見傾心，但現實殘酷，憑她庶女的身分難登他家大堂，到底還是掩藏了這份心思，安安心心聽從嫡母。

如今嫁與駱昀也沒什麽不好，只是心底憑留了一些遺憾，但誰的人生中沒有遺憾呢？等經歷些時日就會過去了。

袁氏與駱寶櫻道：「寶櫻，賀公子專程過來，你不是不知怎麽種那棵牡丹嗎？正好請教一下賀公子。」

那是叫他們去說話了，駱寶櫻聽了，答應一聲，先行往外走去。

賀琛見長輩們允許，朝兩人深深行了一禮，跟在後面。

駱老太太看着兩人的背影，唏噓道：「瞧瞧，原本多配的，真是可惜了！」

秋風拂面，不比春風宜人，夾帶着一些冷，有枯葉從枝頭離開，好像飛了許久要歇息的蝴蝶，慢慢飄落在地上。

駱寶櫻緩步走着，輕聲道：「還沒恭喜你呢，不過我早就料到你定會高中。」隨着她蓮步輕移，她頭上步搖也跟着微微晃動，並在日光下閃爍著華光。

他看着，輕笑道：「大約是因為你那句話，我才會中舉吧。」

聞言，駱寶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兩人走了一段路，駱寶櫻還真把賀琛帶到她院子裏，那盆「雲紫」就擺在窗台上。此時不是花期，但葉子格外翠綠，沐浴在陽光下，一片片肥美又乾凈，像是翡翠雕刻而成。

賀琛低頭瞧了一會兒，稱讚道：「你養得很好，比我們家花農照料的還好。」他心頭有些欣喜，畢竟她那麽認真對待他送的花，他笑着抬起頭，又四處一打量，只見這院落很是逼仄，比起他住的地方，恐是只佔了三分之一，但環境收拾得很整齊，一絲不苟，連牆角一把掃帚都筆直的立着，他像是自言自語，「原來你住在這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