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6)

當你老了(6)

我嚇得趕緊把他扶了起來。他說:「我馬上就要去見閻王了,我再也沒有什麼要求你的,只有這一件事。」他家離省城有近一天的路程。第二天早上,我給我媽說,我出去一下,中午有可能不回來。我媽問我幹什麼去。我說,找工作。她生氣地說:「你真的是在找工作嗎?到哪裏去找了?」「我不是到處在找嗎?」我說。「唉,我一直都護着你,可你越來越不像話了。你明明不是在找工作,為什麼要騙我們呢?」她傷心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沒在找工作?」我問她。「你外公都給我們說了。」她傷心地說。我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媽問我:「你是不是要去找她?」我點了點頭,說:「昨天晚上,我見着她哥哥了,可能快要被槍決了,他跪在地上求我,一定要給……幫他妹妹把病治一下。一個快死的人託付的事,我必須得答應。」「這算什麼啊?他是個什麼東西?我們已經把他妹妹給救了出來,還要我們怎麼樣?你不能去。你可是答應了你外公的。」我媽說。「我是答應過外公,可當時我也給他說過,一定要幫她把病治好。現在我不去管她,她還是死路一條,比在監獄里更糟。監獄里的時候,她的病還有人管,可現在呢,她是身無分文,怎麼生活?怎麼給自己治病?等她的病好了,有了自理能力,我就馬上離開她。我說到,一定能做到。」我說。「可現在她已經走了,你到哪裏去找她?」我媽說。「到她老家去。」我說。「不行,你不能去,你算她什麼人?這樣下去,你們最後肯定不好收場。」我媽說。「我必須得去,否則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寧。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等她的病好了之後,我馬上離開她。」我說。「你的話,我現在已經不信了。總之,你今天不能去。」我媽說。這時,父親從書房裏出來了。他沒有看我,卻說了句連我和我媽都不能相信的話:「讓他去吧!但要注意安全,多帶些錢。」「不行。他不能去。」我媽說。「算了,這種事是不能堵的,讓他去吧。」父親說。我終於出來了。雖然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但我從那一刻開始突然間尊敬起他來。歐陽的父母生活在一個小城市裏,我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他們。半年前他們把張潮給他們買的大房子賣掉了,還了一部分人的債后,剩下的錢也只夠老兩口度日。如今他們住在一套四十多平米的小套房子裏,又是一樓,老兩口過得非常艱難,聽說他們還患著不同的老病。我說我是歐陽的朋友,來找她。但他們似乎不信,以為我又是來討債的。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我告訴他們,是我救了歐陽。他們這才給我倒茶倒水的,從他們的口裏得知,歐陽並沒有回來。他們還告訴我,張潮的老婆自從張潮被抓以後,也到外地去了,很可能已經又嫁人了。張潮的弟弟還沒有娶上媳婦,現在也在外打工。我問他們歐陽是不是從小就給別人抱養了。他們談起這一點很傷感,總覺得對不起歐陽。我又問他們,歐陽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得白血病死了。他們驚訝地看着我說,沒有啊。他們並不知道歐陽目前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沒有告訴他們歐陽得病的事。他們還給歐陽的養父養母打了電話,那邊也不知道歐陽的任何消息。他們要留我住在家裏,我沒有住。我在小城裏開着車慢慢地走着,幻想也許能在某個地方會突然遇見她。夜裏十二點時,我才住到了一個飯店裏。我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歐陽的父母家,他們說,他們給歐陽可能去的很多地方都聯繫過了,根本沒有歐陽的任何消息。看樣子,歐陽並沒有回來。我只好失望地回去。回到家裏后,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鐘。我媽給我做了飯。吃飯的當兒,我給他們簡單地說了我找的結果。我媽說:「算了吧,看樣子,人家也是不想再見你。你就是怎麼找也找不到的。」父親沉默著。「你現在對她是仁之義盡了。」我媽又說。我也沉默了。一個男人,在他成熟的時候,也就是他學會沉默的時候。一覺睡醒來,我還是不甘心。我又去找了一次張潮,可是,張潮現在任何人也見不著了。我再怎麼給獄警說,他們也不敢讓我見。最後,我給那位獄警給了兩百元錢,讓他去問問張潮,歐陽還會去哪裏。不一會兒,獄警出來告訴我說,你找這個人,他會幫你的,如果這個人都沒辦法,就沒有人能幫你了。我照着張潮寫的電話,給一位名叫孫國慶的人打通了電話。我約他出來,他不出來,只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我是張潮介紹來的,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他妹妹。孫國慶說,好吧,就看在老朋友的面子幫你找,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我只好回家等著。我想,那個名叫孫國慶的人,肯定也是某個黑社會頭子。我也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來往。呆在家裏,就得想工作的事。有一天我媽對我說:「子傑,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就先到電視台去上班,如果不合適,我們再換單位。」我還沒回答,父親已經發火了:「那怎麼能成?要去就要在那裏好好乾,別以為這工作是好找的。我們全把他給慣壞了。」我沒有反抗,任憑他們罵着我。第二天晚上,大衛來看我們。大衛來的時候拎了一箱飲料,說是讓我們解暑的。父親對大衛充滿了讚賞,當着大衛的面奚落着我:「我們子傑什麼時候也能自己賺錢給我們買一紮啤酒就好了。」第二天早上,我對父親說:「電視台我還能不能去?」他看了我一眼,問我:「想通了?」「沒有。我去上班就是了。」我沒有看他。「好,我現在就給台長打電話。」父親說。我到電視台去的原因之一是,電視台的記者不坐班,可以四處走,到處看。我上班的時候,台上叔叔問我,子傑,你說吧,你是想當記者呢,還是坐機關?我說,去乾乾記者吧。他笑着說,好,應該這樣,從最基層做起。於是我就去了記者部。因為台長給記者部主任特意說過要照顧我,主任對我比較客氣。他說,這樣吧,這兩個月,你就跟着別人跑,想跟誰跑就跟着誰跑好了,沒有任務,就先熟悉情況吧!電視台里有幾個女編輯,她們特別喜歡叫我跟她們去。有人還要叫我主持節目,我謝絕了。我每天都跟着不同的記者到處跑,可是我的心裏一直想的是歐陽。我給孫國慶每隔三天就要打一次電話,可他總是說,還沒有找到。這一天,孫國慶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的人在一家房地產銷售處看見歐陽在那裏幫人賣房子。我問清了地址,馬上就趕去。那地方几乎都到了郊區,是一個新建起的住宅小區。我往售房部趕去,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沒見歐陽的影子。我給孫國慶打電話,孫國慶說,不可能,你問問那裏的人,她是不是正好回去了,或者有事出去了。我去問那裏的一個經理模樣的人,這裏有沒有一個叫歐陽瀾的姑娘。他看了看我說,沒有。我又問,她還有個名字叫張瀾。他還是說,沒有。於是,我只好給他描述歐陽的長相,那人聽了說,有,有,她不是說她叫夢宇嗎?當時我還納悶,怎麼會有這樣的姓,不過,她現在不在,她說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了。我一聽就急切地問他,你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他說,不知道,不過,聽說她就住在汽車廠附近。我問他,歐陽有沒有聯繫方式。他說,她沒有手機,不過,她招聘的時候倒是有個電話,你找她幹什麼?我說,她可能病了,我是她表弟。那人說,那好,你跟我來,我給你找找她的電話。那人在桌上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歐陽的電話。根據那人的分析,歐陽應該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我拿了電話號碼就打,卻是公用電話。我問裏面那個兇巴巴的女人,她的電話具體在什麼地方。她沒好氣地給我說了。不一會兒,我就到了那裏。那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歲左右,胖胖的,一臉的橫肉。是個開小賣部的。為了贏得她的好感,我先在她的地方買了些東西,然後我問她,是不是有個叫夢宇的女的住在這附近。她說,是啊,就住在那幢樓的四樓,她剛上去。我是跑到四樓的,我先敲了左手的門,裏面出來一個男人,問我找誰。我問他這裏有沒有一個叫夢宇的姑娘。他說了聲沒有,就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我又敲開了右手的門,裏面沒有人。我又大聲地敲了幾下,只聽裏面有人走動的聲音。門開了。是歐陽。她的臉色難看極了。她捂著肚子,一看是我,就倒下了。我趕緊將她送到了醫院,檢察后,醫生對我說:「你是她什麼人?」「我?我是她的朋友。」我不知道這樣回答合適不合適。「她家裏人呢?」醫生問我。「她家裏人都不在,有什麼事你就給我說吧。我是她男朋友。」我說。「好吧,病人的情況非常差,可能不行了。」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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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1980:國內首部揭示獨生子女青年隱秘內心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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