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莫家大姑奶奶】
蘭林院中，劉嬤嬤皺眉看着幾個小丫鬟手中捧的那幾匹緞子問道︰「夫人不是讓人專門去蘇州採買錦緞嗎？」
可眼前這些是什麽？不過是普通的綢緞罷了。
來送緞子的是府中二管事的媳婦，此時面色尷尬，低聲解釋道︰「大姑奶奶正巧回來了。」
劉嬤嬤面色一沉，剛想說話就見內室的帘子被掀開了，一個穿着翠綠裙子的丫鬟走了出來。
「劉嬤嬤，沒得為了這麽點事情吵了夫人小歇，既然大姑奶奶回來了，這些都給大姑奶奶送去。」說話的正是胡氏身邊的丫鬟丹秋。
這話一出，就見那管事媳婦臉色變了變，低聲祈求道：「大姑奶奶哪裏用得了這麽多……」
劉嬤嬤卻不想與這些人糾纏了，看了旁邊的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擋在管事媳婦面前，「我送王家嫂子。」二管事正是姓王。
沒等那管事媳婦再說話，劉嬤嬤和丹秋已經進了內室。
進了屋，劉嬤嬤再也忍不住說道︰「夫人，大姑奶奶也太過了些，不說都已出嫁了，還時不時回娘家，那些錦緞可不是公中出錢買的，大姑奶奶怎麽能說拿就拿，還有那些管事，也都是勢利眼，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大姑奶奶怎麽會來得如此巧。」
丹秋心中也是不滿，當初大姑奶奶沒嫁人的時候，不管東西在府中都是頭一分，公中的東西都是等大姑奶奶挑揀剩下的才送給與自家姑娘，自家姑娘年紀小，性子卻極好，從不與其爭搶，倒是比大姑奶奶還有長姊風範。
這些也就算了，誰讓大姑奶奶是老爺原配所出，自幼喪母，而自家夫人既是大姑奶奶的姨母，又是其繼母。
因為夫人是庶出的緣故，雖然嫡母胡老夫人為了外孫和外孫女，把夫人嫁給老爺當填房，卻從來不讓夫人插手大少爺和大姑奶奶的事情。
夫人嫡姊死的時候，大少爺六歲就被老爺移到了前院，衣食住行都親自過問，並不讓夫人插手，而大姑奶奶更是自小被胡老夫人接到身邊，養成了霸道的性子。
如今大姑奶奶越發過分了，那些緞子雖好，丹秋卻知道大姑奶奶並不缺這些，當初大姑奶奶出嫁的時候可是十里紅妝，別說錦緞了，就是專門上貢的流螢緞都是有的，大姑奶奶不過是喜歡給夫人添堵罷了，怕是那些緞子被大姑奶奶拿回去也是扔到庫房中落灰。
只是這些話丹秋卻不能說，說了難免讓夫人更加傷心。
「要不夫人給舅爺寫封信，讓舅奶奶家幫幫忙。」
劉嬤嬤也不發牢騷了，「就怕來不及吧？再過八個月姑娘就要出嫁了，那些緞子夫人是提前了一年訂下來的，這才趕在今年拿到手。」若非如此，剛才劉嬤嬤不至於那般生氣，她一直伺候着夫人，眼皮子不至於那麽淺。
丹秋說道︰「舅奶奶娘家門路廣……或是派些人下江南，再多尋尋……」這話說得她自己都底氣不足了。
胡氏嘆了口氣，「只能如此了，丹秋研墨。」
等胡氏寫完信就交給劉嬤嬤，劉嬤嬤當即去找了自家男人，千叮萬囑讓他親手把信交到夫人的同胞弟弟手中，萬萬不可落到了胡老夫人那裏。
屋中丹秋力道適中的給胡氏揉捏著肩膀，胡氏正在翻看給女兒準備的嫁妝單，其實上面的東西早就記在了心裏，每一樣都是胡氏精挑細選的，只是看着難免心中不甘，同樣是老爺的女兒，人心怎麽能這麽偏？
「丹秋去把庫房的單子拿來，我再看看。」胡氏放下嫁妝單子，公中只出了一萬兩來給女兒準備嫁妝，她雖然不指望女兒能像大姑奶奶那般十里紅妝，卻也不希望女兒太過委屈了，胡氏把自己的嫁妝一分為二，女兒和兒子各一份，不過這些年攢下來的私房大多花在了女兒身上。
莫姝安來的時候，就看見母親正伏案寫着東西，等她停了筆這才笑道︰「母親可是在忙？」
胡氏見了女兒，笑着招手，「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莫姝安應了一聲，走到書桌前一看是自己的嫁妝單就紅了臉頰，她本就長得精緻漂亮，此時更添幾分嬌俏，「母親……」
胡氏看着女兒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兒不過十五就有這般顏色，若是大些長開了怕是更加出眾，而且女兒性子好，夫婿的人選又是她細細挑選的，嫁人後定能把日子過好的，這麽一想，胡氏也順心了許多，一手牽着女兒，一手拿着那單子往矮榻的方向走去。
「有什麽好害羞的，這些事情以後你都要管。」
莫姝安小聲地應了，胡氏牽着女兒坐下後，丹秋端了梨湯放在小桌上。
胡氏笑道︰「秋日難免燥了些，梨湯最是潤喉，知你不喜歡太甜的，只讓人放了點蜜。」
莫姝安笑着接過湯，低頭喝起來，胡氏靠在軟墊上，看着女兒眼睛彎彎的模樣，只覺得雖然沒嫁個好夫婿，可是能有這一雙兒女，此生足矣。
「前幾日劉家的去收租的時候，正巧遇到有處人家因外放賣蓮山的別院，那院落雖然小了些，卻有處小泉眼，我準備叫人拆了重修，多加些工錢，倒是能趕在你出嫁前完工，到時候添到你嫁妝單中，你也好好想想院中移些什麽花草樹木去。」
蓮山那邊的別院價錢極高，更別提院中有泉眼的，怕是有錢也難買到，母親能買下固然是運氣好，但恐怕更多的是母親一直讓人打聽着蓮山的消息。
莫姝安搖頭道︰「母親還是自己留下，女兒偶爾去住幾日就可以了。」
「傻丫頭。」胡氏笑着點了點她的頭，「那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胡氏當初懷的是雙胞胎，又因為意外早產，在肚中兒子是個霸道的，生下來雖又小又皺卻健康得很，而女兒不僅指甲蓋都沒長齊，哭的聲音比貓崽子還小，不僅是大夫，就連母親來探望自己都勸她看開一些，女兒怕是養不活了。
只是胡氏不信，還沒出月子就整日抱着女兒，又讓奶娘把兒子也移到屋中，根本不讓外人靠近一雙兒女，老爺因為心虛和愧疚，倒也依着她，甚至請來了太醫，如今兒子和女兒都健健康康成人了，可是胡氏因為生產傷了身子，月子裏又沒能好好休養的緣故，再也無法有孕了。
胡氏一直記得太醫說過，溫泉對女兒的身體好，所以早早就讓人打聽着蓮山上溫泉的消息，本以為女兒出嫁前是買不到了，卻不想老天保佑。
「行了，事情就這麽定了，我讓人看着修，到時候移兩株桃樹和石榴樹過去，不僅看着漂亮，寓意也好。」
莫姝安臉一紅，明白過來母親口中那個寓意好是什麽意思了。
胡氏讓人把空了的碗收拾下去，把嫁妝單放在女兒面前，「張夫人你也是見過的，雖然性子強了些，卻不是不講理的人，她是大家出身，最喜歡守禮的孩子，你嫁過去後可莫要淘氣，知道嗎？」
莫姝安強忍着羞澀，聽着母親說張家的事情，畢竟以後她嫁到張家，是要與這些人打交道的。「女兒知道。」
胡氏叫人把小桌搬走，摟着女兒一起靠在軟墊上。「張家三郎不僅學問好，人長得也好，最重要的是心善溫和。」
莫姝安因為羞意，眼睛水潤，臉頰也紅撲撲的，看得胡氏不禁捏了捏女兒的臉。
「我專門讓你舅舅打聽過，庭哥兒更是偷偷觀察了數日，都說人不錯。」
「我都不知道……」莫姝安輕咬了下唇。
胡氏笑了起來，「哪裏能讓你知道，只你舅舅說那張家三郎性子有些軟……不過他是張家的小兒子，以後繼承張家的是他親兄長，性子軟些也有軟些的好處。」
莫姝安說道︰「女兒明白了。」
胡氏知道女兒因為府中的情況從小就通透，只道︰「張夫人就這兩個親生兒子，張家二郎是通房所出，大兒子又繼承了張家，難免偏疼小兒子，等到時候分家了，總不會讓他吃虧的。」
莫姝安笑道︰「女兒不會去爭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不過屬於她的，誰也不能奪走就是了。
胡氏嘆了口氣，「我就怕你在府中忍讓慣了，嫁人後難免……」
莫姝安溫言道︰「母親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