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二章

第兩百九十二章

平原的戰場上,安條克七世擊退安息輕騎兵,回到大帳,尚未來得及解下戰甲,就遇藍市城送來急報,國境東端遇襲,一支規模逾萬的騎兵長驅直入,擊潰邊界守軍,連佔數城,距王都越來越近。

看過急報,安條克七世大驚失色。

「難道是安息派兵偷襲?」

不怪他如此想。

兩國的戰爭陷入膠着,大夏調動全國力量,附屬小邦和部落被陸續召集,兵力達到數十萬。安息貴族接連參戰,六大馬茲班齊聚戰場,除弓騎兵外,已經出現重騎兵,和大夏最精銳的重步兵交鋒,能輕易衝破防線。

讓大夏慶幸的是,這樣的重騎兵數量不多。

絕大部分安息軍隊仍是弓馬為主的輕騎,大夏集中優勢兵力,戰場上的勝率基本對半開,迄今沒有出現大敗。

交戰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想要一戰分出勝負,可能性趨近於零。

面對膠着的戰況,無論安條克七世還是德米特里,都比開戰時變得謹慎。

兩人十分清楚,看似平穩的戰況,實則危如累卵。稍有不慎,都可能發生意外,最終導致一場潰敗,滿盤皆輸。

接到藍市城的急報,得知國境東端被襲,安條克七世再無法保持鎮定。

如果真是安息派出奇兵,繞過主戰場,從背後攻入大夏,對他而言,後果近乎是毀滅性的。

聯繫今日戰況,安條克七世甚至發散性思維,對方是否故布迷陣,假裝落敗,好讓他放鬆警惕,配合東面的襲-擊?

越想越有可能,安條克七世實在坐不住,起身在大帳內來回踱步。腦子裏亂糟糟一片,想要召集群臣商議,又很快改變主意。

戰場上最忌人心動搖。

如果知道國境被攻破,王都遭到威脅,難保不會有人主張分兵,出現同安息講和的聲音都有可能。萬一主和的聲音佔據上風,國王出征無功而返,反而損兵折將,他勢必會聲望大減。

安息皇室內部不太平,國王和王叔互相爭-權,大夏也不是鐵板一塊。

安條克七世以武功聞名,用自身的強悍威懾他人。突然聲望跌落,不復以往強勢,皇室內部定會有人生出異心,甚至對他發起挑戰。

首當其衝的,有極大可能是他的長子和次子。

安條克七世停下動作,握緊鑲嵌寶石的權杖,開始在心中衡量,究竟該如何解決這場危機。

趁安息自以為得逞的時候,向對面發起總-攻,亦或是派人潛入安息國內,聯絡安息皇帝,從背後給德米特里下刀?

幾個念頭在腦中迴旋,卻都是把握不大,無法一舉破解難題。

就在安條克七世苦思無策,眼底浮現血絲時,又一封急報送到。

解開繫繩,展開羊皮,安條克七世的神情變了數變,彷彿一夕落入地獄,又從地獄升至天堂,可惜沒等站穩,直接被-塞-進滿嘴苦果,還不能吐,必須主動往下咽。

「陛下,王都送來消息……」

隨軍出征的大臣走進大帳,看到安條克七世的樣子,話卡在喉嚨里,滿臉都是驚訝。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藍市城送來消息,東端邊境遇襲,五城被攻破。」

「什麼?!」大臣滿臉震驚,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安息?」

「不是。」安條克七世遞出第二張羊皮,道,「是漢軍。」

「漢軍?」大臣的聲音瞬間拔高,「那些恐怖的黑色騎兵?」

「是。」

安條克七世回身坐下,雙手交疊,緊握住權杖,口中道:「漢和月氏發生戰爭,月氏戰敗。漢軍追逐月氏翕侯,越過荒漠,進-入大夏。」

「這真是……」大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羊皮中寫明,因月氏翕侯逃進大夏,漢軍追襲時,和邊境守軍發生衝突,兩名將領受傷,激怒對方的主帥,這才率軍大舉壓上,連下東部五城,揮師逼近王都。

「據得來的消息,受傷的漢朝將領身份很不一般,其中一人的長輩官居要職,是皇帝心腹;另一人的姊妹是皇帝的妻子,王朝的皇后。」

說到這裏,安條克七世無比頭疼。如此顯赫的身世,換成任何人都不會善罷甘休。

大臣捧著羊皮,默然無語,不知該如何寬慰。

「陛下,這上面說漢軍拿下五城,沒有繼續向王城進攻,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轉機?」

「陛下,漢軍長途跋涉,遠離國境作戰,縱然兵鋒強悍,終究會受到一定限制。他們的目標是月氏,攻入大夏應是一時怒氣,未必存着死戰的念頭。」大臣低聲道。

「你是說?」安條克七世眸光微閃。

「大軍遠道征伐,追襲殘敵,一路上糧草的消耗,武器的折損,人員的傷亡,都會影響戰力。」大臣走到安條克七世近前,微微彎腰,聲音壓得更低,「將他們要的人送出去,再給出黃金寶石甚至是土地,設法讓他們離開。」

「如果他們不走?」

「可以讓對方開出條件。」大臣繼續道,「陛下,月氏已經沒有前路,交出月氏貴族,正好吸納剩下的騎兵。何況,安息才是大夏最大的敵人!」

「對,你說得沒錯。」安條克七世如醍醐灌頂,立刻抓住重點,「安息才是最大的敵人!」

和安息的這場戰爭,已經無法回頭。

不說賭上國運,至少會影響到他本人的統治地位。

安條克七世不能輕易認輸,絕對不能。

「陛下,事情必須儘快解決,還要小心,不能讓安息人聽到風聲。」大臣退後半步,口中道,「臣提議,立刻派人返回王都,從都城派出使者和漢軍商談。只要對方的要求不過分,盡量答應下來,確保國內安穩。」

「好。」

安條克七世做出決定,採納大臣的建議,寫下一份密旨,交心腹送回王都。

旨意中寫明,只要漢軍撤兵,黃金、寶石、香料和糧食都可以給。如果對方要土地,就將國境東面的荒漠綠洲划給他們。

這片土地名義上屬於大夏,實際上,根本不歸藍市城統轄。

那裏環境惡劣,游牧部落民匪不分,除了幾塊綠洲,沒有任何價值。若是想要反悔,基於緊鄰國境,大可以在同安息的戰爭結束后,再設法從漢軍手裏搶回來。

現階段,為保持同安息的平衡,必須趁早送走漢軍。為達成這個目的,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值得。

皇帝心腹懷揣密旨,星夜兼程趕往藍市城。

與此同時,之前停止進攻步伐的漢軍,又一次擺開架勢,大張旗鼓,準備向下一座城池進發。

在出兵之前,衛青特意叫過趙破奴,叮囑他一旦開打,不要衝得太猛。

之前幾次戰鬥,就是因為趙破奴和公孫敖沖得太快,趙信在後邊拉都拉不住,該砍不該砍的一口氣砍完,想找個帶話的人都異常困難。

大概是漢軍過於兇狠,連下兩座城池后,到第三座城前,守官竟然連夜逃跑,軍隊稍微抵抗一下,被騎兵衝過,登時做鳥獸散。

按照衛青的計劃,打下三座城池就可以停下腳步,等著大夏派出使者,利落舉刀割肉。

萬萬沒想到,一個沒留神,前鋒連下五城。

鑒於還不是攻佔大夏的時候,衛青不得不中途叫停。要不然的話,趙破奴和公孫敖能一路撒歡,揮舞著長刀砍到藍市城。

「將軍,消息已經散播出去,想必很快會有結果。」張騫走進帳中,將一張羊皮送到衛青面前,「安多爾的商隊數日前混入藍市城,正按照計劃行事。」

「他們還沒開始搜尋工匠?」衛青展開羊皮,從頭至尾看過一遍。

「為免引起懷疑,安多爾十分謹慎,暫時動作不大。」張騫道。

衛青點了點頭。

安多爾本為通譯,此前獲得趙嘉賞識,開始組織起人手,和安息大夏商人接觸聯絡,大量市出柘糖和絹帛,迅速在西域等國打開局面。

朝廷大軍征討月氏,一路追到中亞,安多爾的商隊也隨之進發,並提前潛入大夏王都,為大軍傳遞情報,照計劃散播消息。

非是如此,竇良和陳蟜的身份如何能「泄-露」,並在王都上層人盡皆知。

大軍連下數城,衛青料定大夏會有動作。

只要對方派人來,一切就好辦。有劉榮和張騫率領的使臣團,割肉放血不在話下。

事實證明,漢軍的武力威脅極其有效。

抵達第六座城下,僅是擺出架勢,尚未真正動手,大夏使者就從王城趕來,不僅押來王城內的月氏貴族,還送出大量金銀珠寶,求和的誠意相當足。

「這是貴國皇帝之意?」看過使者遞上的羊皮卷,衛青道。

「勇武的將軍,這正是我國皇帝陛下的旨意。」大夏使者態度誠懇,親自打開箱籠,黃金寶石鋪在帳中,金光燦燦,晃花人眼。

衛青沒說話,張騫眯了下眼,笑道:「尊使是否忘記,我國兩位將軍被貴軍所傷?」

傷了人,以為輕易就能了事?

大夏使者暗中嘆息,又取出一張羊皮卷,呈到衛青面前。

看過其中內容,衛青沒說話,遞給劉榮。劉榮掃過幾眼,又遞給張騫。張騫從頭看到尾,滿意地勾起嘴角,將羊皮卷交還給衛青。

三人達成一致,由衛青開口道:「貴國如此盛情,想必之前應是一場誤會。」

聽到這句話,大夏使者總算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得以稍微放鬆。

待衛青親口下令退兵,大夏使者目送漢旗東去,心情很是複雜。

黃金寶石固然貴重,對大夏皇室貴族來說,倒也不算什麼。給出的土地是大片荒漠,既不能種植又無法放牧,也不會令人太過心疼。

唯有撕毀和月氏的盟約,將此前幫助大夏作戰的月氏貴族交出去,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這樣對待盟友,事情傳出去,誰還會同大夏結盟?

依附大夏的邦國和部落,怕也會人心思動,就此埋下隱患。可如果不這麼做,漢軍未必會退兵,那樣一來,和安息的戰爭定然沒有勝算。

左右都是難題,想必陛下也是無奈,不得不做出選擇。

不提大夏使者如何想,漢軍行到中途,在河邊休整時,衛青將羊皮卷交給趙破奴和趙信傳閱。公孫敖、竇良和陳蟜心懷好奇,一起湊過頭來看。

片刻后,幾人陸續抬起頭,都是雙眼發亮。

他們此刻的心情,正如趙嘉當初在綠洲發現寶藏,腦子裏只剩下三個字:發財了!

大夏手握寶山不自知,反而當做石塊丟棄。

如果安條克七世知道自己大手一揮,將日後聞名於世的商道和儲量驚人的金礦一併送出,估計肉疼是輕的,氣絕升天都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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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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