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才剛認過人,加上還有一點前世殘留的記憶,珊娘自是識得那為首的老婦是袁長卿一個隔房嬸娘,另外兩個婦人跟袁長卿同輩。這三人之所以如此打扮,是因為她們都是寡婦,她們的亡夫當年和袁長卿的父親、祖父一同捐軀於漠洛河一役。

雙方見禮完畢,那嬸子先是和珊娘客套了一番,也不好明說她們是受身分限制沒能來觀禮,只說是家裏有事才沒能來,又道:「聽人說,大郎媳婦從南方帶過來一套新款的蘇式傢俱?在哪裏?今兒我們可得開開眼了。」

珊娘笑道:「這屋裏有一些,還有些放在別的屋裏了。」這是她嫁過來的頭一天,嫁妝她都還沒來得及收拾,那些東西具體放在哪裏她自己也不知道。於是她回頭叫了李嬤嬤過來,領着嬸娘和幾個嫂子、姑娘們過去了。

珊娘相讓著幾位客人出了門,自己走在最後,袁詠梅也走在最後。

這時袁詠梅靠過來,挽住珊娘的手臂,對她笑道:「嫂子不要怪我,這都要開席了,偏偏不知道哪個多嘴跟九嬸娘說嫂子的嫁妝好,九嬸娘就非要來看看不可,我是被纏得沒法子了才來給嫂子添麻煩的。」

珊娘不由側目看了袁詠梅一眼。若不是她前世就知道這九嬸娘不是那種不知禮的人,說不定就真以為九嬸娘像袁詠梅言下暗示的那樣,是來查她嫁妝的。

她微笑着「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珊娘這不咸不淡的回應,顯然叫袁詠梅很不滿意。她狀似無心地又抱怨道:「九嬸娘也真是的,過嫁妝那天她不來看,現在前面都要開席了,又巴巴地跑來給人添麻煩……」

還好珊娘早知道九嬸娘是寡婦,身分不方便,不然她這會兒心裏又得添疙瘩了。

她斜眼看看袁詠梅,微一抿唇,眯著一雙柳葉眼兒笑道:「看四妹妹說的,剛才九嬸娘不是說了嗎,她是有事走不開。再說了,不過是看一眼傢俱,怎麽倒叫妹妹說得跟嬸娘要查我嫁妝一樣?」她說這話時故意控制着音量,正好能叫走在她前面的那三個姑娘聽到,在前面正在說話的九嬸娘等人卻聽不到。

待她說完,三個姑娘中的一個忽地回頭朝着珊娘笑了一下。

袁詠梅再想不到珊娘會這樣當面把話說透,不由呆了一呆,忙裝着嬌憨,搖著珊娘的手臂道:「什麽呀,我哪裏是那個意思,大嫂子誤會了!」

她一着急,聲音比珊娘的聲音還要大,便叫九嬸娘幾人聽到了。

九嬸娘回頭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袁詠梅怕珊娘再說出什麽不好的來,忙放開珊娘,跑到前面攬著九嬸娘的胳膊道:「嬸娘你知道嗎?人人都說那玉綉有價無市,可嫂子竟一共陪嫁過來三幅玉綉,最小的一幅都有三尺來寬,最大的一幅竟是一丈開外的大屏風——」

說起嫁妝,其實珊娘沒有全部查看過她的那些陪嫁,要知道,從定下婚期到他們完婚,前後不過才二十天的時間。除了春深院裏她慣用的東西,還有老爺、太太特別交代的貴重之物外,嫁妝單子上大多數的物件她都還沒來得及一一過目。

於是在婚後的第三天,原該回門的珊娘才終於得出空來收拾她的嫁妝,雖說三朝回門,可珊娘的娘家遠著呢,所以兩家早已商量定等來年早春二月時,再由袁長卿帶着珊娘回門。

要說珊娘原是畏寒之人,如今嫁來北方,屋子裏被地龍燒得熱熱的,感覺起來竟比娘家還要舒適。因此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大紅小襖,斜靠在窗邊的熱炕上,一邊拿手撐著額頭,一邊翻看着她的嫁妝冊子。

袁長卿進屋時,看到的便是她這樣一副慵懶模樣。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冊子,抬頭笑道:「盤點你的家私呢?」

珊娘印象里,袁長卿可不是個愛跟人說笑的,她不禁詫異地挑眉,看着他道:「你居然也會跟人開玩笑?」

袁長卿回頭看看門上掛着的門簾,見外面丫鬟、小廝們全都很謹慎地沒有跟進來,便笑眯着眼靠着珊娘坐了,又撐著胳膊探頭過去,俯在她的耳側低聲道:「我只跟你說笑。」

那氣息噴在耳朵上的感覺,令珊娘心頭一顫,頓時紅了臉。她伸手蓋住他的臉,一邊推開他,一邊也飛快地看了一眼低垂的門簾,壓低聲音道:「說話就說話,靠過來做什麽?。」

「你不知道嗎?」袁長卿順勢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掌緣處輕咬了一口,「你身上有股香氣,可好聞了。」

「是嗎?」珊娘抽着手道:「應該沒有吧,我不愛熏香的。」

袁長卿哪肯放開她,翻過她的手,咬着她的指節道:「有的,一股奶香味。」

珊娘一怔,這才意識到他又在打趣她了,抽着手氣惱道:「你才乳臭未乾呢!」可她抵不過他的力道,便又罵道:「你是屬狗的嗎,干麽老咬我?」這會兒她肩上還有他昨晚留下的牙印呢!

袁長卿抬眉看她一眼,低頭在她的指節上重重咬了一口,幽幽地看着她道:「你竟不知道我屬狗……」

他那受傷的眼神莫名叫她一陣心虛,她忙辯解道:「我知道啊!不過是順口那麽一說嘛……平常大家不都這麽說嗎?『你屬狗的嗎?竟咬人!』都這麽說的……」

她這急着解釋的模樣頓時取悅了袁長卿。他又看她一眼,放開她的手,伸手便要去解她衣領上的扣子。

珊娘嚇了一跳,忙護着衣領,推着他的手道:「你、你做什麽?」

「我看看,」他捉住她的手,硬是去解着她領口的盤扣,一邊低聲道:「我看看是不是還青著。」

昨晚他一時大意,在她肩上留下好幾個青青紫紫的印子。早晨起來看到自己的「傑作」時,他嚇了一跳。

「你!」珊娘紅著臉拍開他的手,惱道:「那你不能輕點嗎?」

「我……」袁長卿也紅了臉,將額抵在她的額上,低聲道:「我那時候早不是我了……」

小倆口額頭抵著額頭溫存了一會兒,直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然後那腳步聲似被人警告了一般忽然又變得極輕,這新婚燕爾的小倆口才意識到他們獨處的時間有點長了。

袁長卿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拿手指一彈那本被他扔到一邊的嫁妝冊子,「這些東西你只揀着眼下要用的收拾出來便好,其他的且先放着吧,說不定過兩個月還得再搬呢。」又道:「這事不急,倒是我們這院子裏的人,你也該見一見才是。」

京城寸土寸金,袁府雖說是公爵府邸,佔地卻還不如侯老太太的一個西園。袁府中最大的一進院落萱宜堂,自然是袁老太太住着的。萱宜堂後面的兩進院落則分別住了寡居的袁二太太和袁三太太。

袁禮住在前面的正房上院;四姑娘袁詠梅住在正房的西跨院裏,她給自己的院子起了個名兒叫秋水閣;袁昶興住在東跨院裏,袁禮給他提的院名叫伏麟居——可想而知袁禮望子成龍的期望有多大。

至於袁長卿,袁家人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會剋扣他,他住的仍是他父母生前所住的那個院子,比袁禮的院子還要大些。因院子有棵大青松,所以這院子名叫含翠軒。

含翠軒共五間上房,兩邊兩間耳室,左右各一排三間廂房,前有倒廈,後有罩院,竟是再齊整不過的一個北方式樣的四合院。這偌大的庭院自然不可能少配人手,便是袁長卿常年不在家,當家的余氏仍然照例給含翠軒配足了人手。

新婚頭一晚起,珊娘就一直是由她自己的丫鬟侍候着,進進出出時,她也只看到了前世時常跟着袁長卿的那幾個小廝和婆子,多餘的人一個都沒瞧見,如今從袁長卿手裏接過花名冊她才知道,除了她知道的那些人外,這院子裏還有七、八個丫鬟。

「我怎麽沒見過這些人?」珊娘抬頭問著袁長卿。前世時袁長卿可沒給她看過這花名冊,所以她一直以為他是不用丫鬟的呢。

「哦,」和她並肩坐着的袁長卿正側頭看着她的耳朵,帶着三分心不在焉道:「那是祖母和四嬸撥過來的人,不過我不愛那些人在眼前轉悠,就讓花嬤嬤把人管束了起來。」又道:「你耳朵上有顆小痣,你知道嗎?」

「我哪知道,我又看不到。」珊娘揉揉耳朵,假裝不知道那個花嬤嬤是誰,又問道:「那個花嬤嬤是你這院子裏的管事嬤嬤嗎?」

「我們的院子。」袁長卿糾正着她,而後拿指甲好奇地摳了一下她耳廓上的那顆小黑痣,「一開始我老以為這是你寫字時不小心蹭上去的墨點……」

「嘖!」珊娘猛地一闔花名冊,扭頭瞪着一直在搗亂的袁長卿,「能不能先做正事!」

袁長卿看着她,眼眸微微一沉。夜幕降臨時,他總能在她最熱情時感覺到她的回應,可天一亮,她便又變回那個跟他保持着距離的侯十三娘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嫡妻不當家 卷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嫡妻不當家 卷四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