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福不祥?(7)

暴福不祥?(7)

但實際情形卻不同。子晟神情雖然沉重,卻頗為平靜。聽完他們說的話,一語不發地坐了好久。然後從桌上取過幾道寫好的詔書,說:「你們幾個看看,然後發下去吧。」幾個人接過來細看。是三道恩詔,第一道是「命禮部正卿徐繼洙往四丘,祭祀百神」、「宮中齋戒,所有牲畜一律放生」、「公子邯翊代攝政帝往白馬寺禮佛,為虞妃祈福」,這都是題中應有,比較出格的是後面的兩道。一道是「所有王公及大小官員,均賞加二級,帝都禁軍及各營兵丁,均賞給半月錢糧」,另一道則是惠及囚犯:「所有刑部及各州已經結案監禁人犯,除十惡不赦者外,著酌量輕重,分別減等發落」,也就是所謂的大赦天下。這樣的普施恩澤,自然是為了感召天和,希望福佑虞妃,可以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然而到了輔相眼裏,卻是十分為難的事情。石長德尤記得,帝懋三十年,天帝為天後病重而下旨大赦天下,過後亦曾自責於不能以禮止情,說過「不能為先例」的話。此刻又是一個有違常規的先例,載於史冊,難免為清流所不容。但,這件事很難諫,所以緊鎖雙眉,卻一語不發。陸敏毓生性耿直,心裏有想法,便張口要勸。但未及說出,就被子晟止住了。「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可是,我現在,也只能為她做這點事情了。」說着,眉角一垂,神情凄然。那一種深深透著的,明知道會發生什麼,卻就是無能為力的絕望,叫人心酸、心悸,也叫人不忍再勸阻。沉默了一會,三輔相一起躬身,表示遵命領旨。從這天起,子晟不再上朝,將坤秀宮正殿改作朝堂,遇到軍國要務,便在那裏召見相關大臣。其他所有的政務,都交由輔相處置。他自己則每天守在青梅床邊。但,無論是太醫的手段、子晟的飭令、還是外人真情假意的禱告,都已經無法挽回青梅迅速衰落的生命。子晟盡自每天儘可能地陪着她,然而,其實青梅一多半的時間都在昏睡,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這樣苦熬了五天,終於不得不用人蔘開始續命,這也即是最後的手段了。這天日間青梅的精神似乎稍好,可以斷斷續續地說幾句話。子晟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趁這個機會問她:「你心裏,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我一定都答應你。」有的。青梅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見孩子們。邯翊、瑤英、玄翀都在,然而小禩呢?青梅遲疑着、猶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出來。倘若提出來,會不會又給子晟、給小禩惹來麻煩?但她這樣的遲疑,終於提醒了子晟,他也想到了!「黎順!」他從腰間解下自己的玉佩,交給黎順,「你拿上這個,到凡界紀州,把禹禩叫回來。快去快回。」「王爺。」黎順一怔,小聲叫了聲,意在求證。子晟嘆了口氣。接回小禩終歸要冒些風險,「但我總不能讓他們母子倆到這時候都不能見面。」子晟心裏這樣想,但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擺手:「快去吧。」「是!」黎順轉身去了。子晟迴轉身,見青梅感激地看着他,便笑笑說:「我一時沒想起來,你早該跟我說的。」青梅也笑了笑,用她軟弱無力的手,握了握子晟的手,便又沉沉地睡去。這一睡到掌燈時分都不曾醒過。子晟覺得不對勁,叫來姜奐一看,姜奐連連叩頭,已不肯說話。這一來都明白了。虞夫人淚流滿面,用手帕捂著嘴,卻不敢哭出聲來。子晟心裏就像寒冬里被冷水澆過一樣,但此刻還不到支持不住的時候,因此強自鎮定地說:「你想一想辦法,還能不能再讓她醒一會,說幾句話?」「那只有再用參湯。」「那就用。」兩個宮女,一個掰開青梅的牙關,一個端著參湯,大半漏出來,好歹灌了小半碗下去。過了一會,青梅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子晟強笑着:「你再挺一挺,小禩就快來了。」然而青梅卻彷彿沒有聽見,眼睛空洞地,轉了一轉,眼前卻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王爺……王爺……你在哪裏?」她着急地問著,然而沒有說話的力氣,只有喉嚨里含含糊糊的聲音。「青梅,你說什麼?」子晟俯下身,把耳朵湊到青梅嘴邊。青梅嘴動了動,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青梅,你想說什麼?」子晟急了,大聲叫着姜奐:「你再想想辦法!」姜奐走上前,摸出銀針,也想不起什麼顧忌了,找出幾個穴位,便刺了下去。於是青梅忽然又有了一點精神,倏地睜大眼睛,然而她眼前看見的,卻是八年之前,那個早春的洛水河畔。子晟站在馬車邊,回過頭對她說:「我叫子晟。」我叫子晟。子晟,子晟……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一個名字,第一次從青梅的唇間飄了出來。然後,青梅感覺到幾顆水珠落在她的臉上,冰涼的,伴隨着子晟聲聲不斷的呼喚:「青梅、青梅、青梅、青梅……」這聲音忽然很遠,又忽然很近,來回反覆地飄蕩著。漸漸地,漸漸地,連這個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終於,歸於完全、永久的寂靜。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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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新言情小說一型: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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