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穀場童趣

一座形似大鐘的山頭，山上沒有樹木，只有一些苔蘚將它染成一片綠色.小山北面有一個窪地，裏面住着十幾戶人家，大大小小的木質房屋，沿着從北向南的小溪流建立而成，形成一座山谷小村.

此村就名鐘山村.

小村莊的四面用木樁修建了一排圍欄，足有半丈來高，頂上削的很尖將整個村子圍得嚴嚴實實.圍欄外面大多都是一些開墾的農田，西面村口不遠處則是大片的森林，農田往外里許還有一些小土坡，都有有十幾丈高，上面植被茂盛，只要沒人穿過這些植被，一般很難發現這個小村莊.

古代的山脈森林中，除了出了許多動物植物外，還有這些村民.這些的人祖上大多是逃避戰亂，逼不得已才離開城鎮，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山中.他們與猛獸拚死搏殺，披荊斬棘，刀耕火種，為的就是想讓子孫擁有這片安靜祥和的耕種生活.

這一天一大早，村中兩個相鄰的木屋中，不約而同的走出兩個人，一人帶着弓箭，身邊時刻有條灰色獵犬圍着他打轉.另一人腰胯精鋼大刀，身上背着個麻袋，裏面多半是一些乾糧.二人都是生的虎背熊腰，粗壯異常，顯然就是村子中的打獵能手.

二人一身打扮顯然是出去狩獵的.只是事與願違，第二天，原本經驗豐富的二人，這次不知道遇到了什麼樣的獵物，竟然滿身是傷，空手而回了.

不，不是空手而回.背箭男子抱着那條灰色獵犬，而獵犬一動不動，氣息全無，早已死去多時.而帶刀漢子的懷內則抱着一個白凈的嬰兒，嬰兒長的不錯，胖乎乎的，十分神氣.他隨着兩位獵人來到山村中，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滿是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新鮮事物.

而村口百丈之外，一隻三腿白狼坐在草地上，靜靜的看着山澗小村，目光閃爍，時不時的嗚咽幾聲，好似哭泣.許久之後，白狼才戀戀不捨的邁開步子，三步一回頭，沒入森林之中，消失不見.

兩位獵人獵物沒打到，反而滿身是傷的帶回了一個嬰兒的消息，很快就在這個不大的村子中傳了開來，在知道嬰兒居然還和傳說中的雪狼生活過一段時間，頓時是議論紛紛.

村中之人遠離城鎮，常年與世無爭，鄰里之間關係都是極好的，誰都不知道哪天就有什麼苦難，大家都是相見如賓，客客氣氣的.

山野之中和受官府管轄的地域不同，人們不需要交稅服役，也沒有人來抓壯丁，勞力充足，只要風調雨順，農耕勤勉，每家的餘糧都會不少.不用挨餓，想要吃什麼就種什麼，缺錢花就養些春蠶，收集絲繭，織些麻布，或者乾脆賣些餘糧，帶着這些貨物到附近的集市上，換取一些生活所需，日子真是輕鬆愜意，沒有多少壓力.

帶刀男子名叫天樹，他將嬰兒收回撫養，天家三口都很歡迎這個新成員，全村的人都前來道賀.因為偶然見到嬰兒父母藏在他身上的紙片，但天樹是個山村野夫，識字不多，只認識個「辰」字.自己姓天，既然收養此子，那就取名天辰

這個村子太小了，有外來人員加入，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況還是個男孩!長大之後可是一大勞力，能夠開闢更多的荒地，讓村子中的餘糧更豐富.

兩個月後，天家媳婦生產了，是一個女嬰，取名天雪.

天家一下多出兩個孩子，那可是忙壞了.尤其是這個小天辰，最不讓人省心.不知道是否因為他曾在雪狼身邊待過，野性十足，十個月學會走路后.從腳下飄忽到滿村子亂跑，對他而言不過是半個月的光景.

小天辰對所有事物充滿了好奇，並且極其的不聽話，跑的又快，大人一轉身，他就跑得遠遠的.好幾次大人才剛停下嘮嗑幾句家常，他就「噗通」一聲，掉落小溪之中了.

好在溪水不深，就算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天辰，只要站起身來，水只能淹到他的胸口而已.而一般這個時候他都會十分高興，手舞足蹈，盡情的拍打水面，看着高高濺起的水花，小天辰的臉上笑的像盛開的花朵，無比燦爛.

小天辰的身體比起一般的孩子也要強上很多，一般孩子落水之後，若不及時擦乾身子，換身乾的衣裳，多半會感冒發熱，最好的也會流上幾天鼻涕.天辰不同，在一次他意外落水后，就喜歡上了這條小溪，常常趁著大人說話的時候，自己挪動小腳，麻溜的撲到小溪中，然後一陣瘋狂的玩鬧.大人嚇的趕忙將他帶回家好好整理，但幾次下來小天辰一點事都沒，就連鼻涕都沒掛過幾次，常常讓村中那些有孩子的婦人羨慕不已，直誇天辰的身體好.

收養天辰的天家一共五人，當年的帶刀漢子天樹是一家之主，其妻蔡桂英是村中出了名的一朵花，但極其的護短，對幾個孩子那是疼愛有加.

家中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其中只有這最小的女孩是天樹和蔡氏所生.

最大的男孩名叫天河，是兩年前天樹外出替村中采貨，在歸來的路上撿的.他的父母倒也有心，將他放入竹籃中，用布條穩穩的掛在樹榦上，免得還沒等到天樹這樣的好心人，就先被野狗叼了去.還有一個自然就是「小灰狼」天辰了.

三個孩子分別叫天河，天辰，天雪.一家五口雖然血脈不同，但是生活的也是十分安詳美好.天河正在牙牙學語，後面兩個嗷嗷待哺，天樹夫婦二人一瞬間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天辰手腳靈動，跑來跑去，還極其的不聽話，天家的人還要照顧其他兩個小的，常常是捉襟見肘，看不過來.隔壁的張家見此，就主動幫其照看一二.這張家就是當年的射箭壯漢一家.

射箭壯漢名叫張豹，和天樹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是村中有名的老獵手了，當年他回來后將獵犬安葬在村西外，然後就一直在家養傷.

張豹並不是一個不通情理之人，雖然愛犬「小灰」的死與天辰有關，但是張豹卻絲毫沒有遷怒他的意思，反而十分寵愛這個「大破壞王」，還親切給天辰取了一個「小灰狼「的綽號.

張家和天家不同，張家一家六口，二老年近古稀，尚在人世，已是一種福分.只是老母親身體不太好，怕撐不住幾年了.張老生有兩子，大兒子張虎，二兒子張豹.不過大兒子早些年外出種地的時候，遇到野豬下山，不幸被咬死了，沒有娶到媳婦，自然沒有什麼後人.

不過張家二媳婦江雲倒是很爭氣，一肚子生兩個，一男一女的龍鳳胎!二老有了孫子孫女做伴，也慢慢的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生活也是融洽之極，一家人上尊下孝，其樂融融.張二嬸為人熱心，身體健壯，很能幹活.見天家忙不過來，偶爾的也會幫忙照看一下.

一晃七年過去了，這些小活寶們也總算長大了，大的帶小的，小的帶更小的，總算能為家裏分擔一些壓力.

不知為何，鐘山村已經好久沒有下過雨了，氣候乾燥難耐，整個村子現在就靠這條溪流里的水過日子.而上游水源缺乏，小溪也是日漸乾枯，如今只剩下尺許左右的寬度.曬穀場上早就沒了穀物晾曬，北面有五座大糧倉，現在都空空如也，大地龜裂，糧倉破損，風一吹那是黃沙漫天，天地朦朧.

三畝許大小的曬穀場，糧倉後面，四個小男孩外加一個小女孩正在玩著陀螺遊戲，聽着他們相同的口音，想來都是同村人.

「加油，加油.」

「給我沖!乾死它」

五個小孩眼睛不眨，死死盯着半截水缸中那兩個飛速碰撞的陀螺，個個神采奕奕，趾高氣昂，臉上表情時刻變幻，一會興奮異常，一會緊張之極.唯獨最小的那個女孩，他盯着五人中最高大的男孩，嘴裏不停的祈禱著.

「老天爺啊，一定要保佑天辰哥哥贏啊.」

很快，二者僵持不下的局面就出現了意外.其中一隻陀螺運氣不佳，先是自己撞了牆壁一下，然後路過一段坑坑窪窪的地方，腳下又是一陣不穩，就在這時，另一隻陀螺從側面穿插過來，一下就將前者撞翻在地，停止轉動.

勝負已分，五人表情各異，勝者歡呼，敗者惆悵.

「天辰哥哥好厲害，這已經是連贏三次了.」小女孩雙目如同彎月，兩隻小手輕輕拍打，歡快的說道.

「那當然，這寶貝可是我爹親自為我做的，也不看看是誰使得，嘿嘿，小庄，怎麼樣?還要來嗎?」一名膚色黝黑的男孩，抓起已經搖搖欲墜的陀螺，一邊檢查，一邊說道.顯然此位就是小女孩口中的天辰哥哥.

被天辰稱為小庄的是名肉乎乎小胖子，他已經連輸三局，心情奇差無比，在一見天辰那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怒衝心頭，當即冷笑一聲，開口諷刺.

「你爹?哼哼，你有爹嗎?不過是個小狼崽仔，在這裏裝什麼人.」

天辰動作一頓，原先大好的心情頓時降至冰點.天辰對於自己的身世早有耳聞，雖然天家人並未和他說上半句，但是村裏還是有些閑言碎語傳到天辰耳中.

天辰一開始很難接受，但在天家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之下，他也開始懂些事情，無論是那個不要他的親生父母，還是現在的養父母，在他的心目中，家人已經成了他的逆鱗，觸之即怒.

只見天辰慢慢抬頭，看向小胖子，一字一句的開口說道:「你剛說我什麼?你，再，說，一，遍!」

「呵，怎麼，一位在人堆里混了幾年，身上的騷味少了一些，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人了?我勸你趕緊離開這個村子，回到你的狼窩去，省的在鐘山村害人不淺，就因為你，還有那個天河，兩個父母都不要的喪門星，嚇的老天都不敢下雨了，真是要剋死我們全村人，天家人心真夠黑的.」

小胖子冷笑一聲，還想繼續說着，但是天辰卻早已忍無可忍，雙拳緊握，全身發抖，一旁的小女孩正死死的拉着天辰的小手，神色間滿是焦慮.天辰見到小胖子那胖乎乎的嘴巴又要張開，想吐出什麼污穢之語時，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憤怒，手臂猛地一甩，不顧小女孩的勸阻，一下衝出，直接將小胖子撲在地上，雙手掄拳，沖着小胖子的一對腮幫子就是一頓暴打.

原本身邊兩名一語不發，好似看熱鬧的小男孩立刻對視一眼，沖了上去，拽著天辰的雙手，將他架開.小胖子獲得自由，臉頰是火辣辣的疼，他惱羞成怒，飛快的起身，沖着天辰腹部就是一腳猛踢，天辰被人夾住，閃躲不及，被踢倒在地.

「媽的，你個狗雜種，說不過別人就直接動手了，也不看看，小武小寶平時都是和誰玩的，現在三對一，你小子還敢這麼狂，行不行我們三將你打得爬不起來?」

小胖子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看着伏在地上的天辰，冷聲說道.

「不許你說我爹娘的壞話，更不許你侮辱我的養父養母，以及天河大哥.你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天辰腹中一陣絞痛，但還是咬緊牙關，說出上面的一番話.顯然在他心目中，這些人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我就說了，你能奈我何啊?老子就罵你是雜種，罵天河是畜生，正是天生的好兄弟，一對沒爹沒娘的孩子，有人生，沒人養!哈哈.」

天辰心底暴怒，再也不管腹中疼痛，咬緊牙關，再次起身，朝着小庄一衝而出.小庄三人見狀，冷笑幾聲，當即身形一動，開始圍攻天辰.

誰都沒發現，原本十分膽怯的小女孩不知何時離開了曬穀場，不知去向.

村中小溪邊，小男孩彎著身子，手裏拿出一個木瓢，從小溪中舀水倒進木桶之中.

小溪乾涸見底，小男孩的木瓢幾乎是刮著溪水底部在舀水，木桶之中的水渾濁一片，就算要喝也需要沉澱一點時間.小男孩不為所動，依舊一點點的往桶內舀水.

「不好了，天河哥哥，不好了，天辰哥哥和村裏的庄哥哥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啊.」

村中的小道上，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童正赤着腳，往小男孩這裏跑來.小女童跑到小溪的岸邊，有些害怕的看着流淌的溪水，滿臉通紅，除了有些瘦小之外，倒是異常的可愛.

看來女童依然記得，小時候站在溪水邊玩耍，被她的天辰哥哥從背後捉弄過一次，驚嚇過後失足落下溪水的慘痛經歷，讓她對這條小溪感到害怕不已，哪怕現在的小溪只能淹過她的裹足.

小男孩隨手將木瓢扔進木桶，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問道:」唉，這次還是天辰鬧事嗎?」

女童兩手握拳，滿臉憋得通紅，搖頭道:「不是的，這次不是天辰哥哥的錯，是庄哥哥說了你們的壞話，天辰哥哥叫他閉嘴，他們不聽，這才打了起來.天河哥哥，你快去幫幫他吧，庄哥哥身邊可還有小武哥哥和小寶哥哥.」

「三個人?沒事，那小子瘋起來，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倒和我說說小庄他們說了什麼壞話啊?」一聽天辰受到三人圍毆，小男孩毫不着急，反而慢慢的將木桶搬到河岸上，抹了把汗水，問著女童.

「他們說你們是有人生，沒人養的野孩子，說你們是，是...」女童見到一向和藹可親的哥哥臉色陰沉下來，頓時嚇的不敢說下面的話了.

「是什麼?說!」小男孩眉頭一皺，一聲喝道.

「他們說你們是瘟神，你們的父母不敢要你們，這才將你們丟掉，村子裏沒有水就是你們害的.另外還說天辰哥哥是個小狼崽，不應該在這個村子裏生活，要他滾回森林.他們太過分了.」

女童不知怎麼的，突然鼓起勇氣，一口氣都說了出來，聲音很大.女童聲音尖尖的，甜甜的，在加上那不服氣的樣子，讓人見了真想捏一下她的可愛臉蛋.

「嘿嘿，天辰這次幹得漂亮，他們在哪裏?看我不打死他們幾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東西.」小男孩嘿嘿一陣冷笑，扳了下手指，問道.

女童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啊?天河哥哥你也要去打架?這樣爹娘會生氣的.」

小男孩朝女童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

「你不告訴他們，這不就行了，我和天辰定然會將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回去一個字都不敢透露.」

「那好吧，庄哥哥這次太過分了，雪兒聽了都好生氣的，是該好好教訓一下.天河哥哥，你跟我來.」女童皺眉想了一下，之後就豁然開朗的笑出了聲，拉着天河的手往某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