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我走在街上,北京現在已經是冬天的末尾了,可是依然有雪,馬路邊的草地上都堆滿了雪,很乾凈,在陽光下讓人覺得純潔。我裹着風衣從醫院裏衝出來的時候,聽到微微和聞婧在背後叫我,我沒有回頭,我覺得我最牛的地方就是可以走得頭也不回。在我離開北京去上海的時候,我就是走得這麼堅決,我還記得陸敘在短消息里對我說,「我以為你會戀戀不捨的,可是你真的連頭也沒回就那麼走了」。我有點想流淚,可是剛在醫院已經流過太多的眼淚,現在突然站在冰天雪地里覺得眼睛被刺得很痛。我沿着街走,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從我身邊匆匆地穿行過去,讓我第一次覺得這個城市如同上海一樣冷漠。我抬起頭,然後看到了李茉莉,她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的表情和我一樣,充滿了驚訝。我望着她,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李茉莉說,輪不到你管。我說,白松的事情我就是要管。一個男人那麼為你付出你都不感動?丫的你是不是人啊?李茉莉看着我很輕蔑地笑了,她說,甭跟這兒擺出一副關心白松心疼白松的樣子,當初白松那麼為你付出你不也一樣,你不也一樣不是人?我望着那個男的,我說這是你什麼人?李茉莉根本就不理我,繼續看着我輕蔑地笑。我覺得很憤怒,她的那種笑容讓我很憤怒。我想到白松可能還一直以為他的李茉莉已經悔改已經有了深深的內疚。可是沒有。如果白松知道現在他心愛的女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里,我想他肯定很難過。我想到白松那張憂傷的臉我就覺得憤怒,我很久沒看到白松笑了。於是我衝過去,我想抽她,我剛把手舉起來,李茉莉旁邊那個男的就把我的手架住了,他的力氣很大,我的手腕被他握得像要斷掉一樣疼。李茉莉過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她說,這是還給你和你的姐妹火柴的。別以為上次你們放過我我會感激你們,那是因為白松求情,我要感謝也是感謝白松。你們怎麼對我的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看着李茉莉的眼神,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眼神,充滿了怨恨的惡毒。我突然明白了火柴為什麼一直說我看人看不準。的確,我從來沒有看準過一次。我他媽真是個傻B。我突然很想念火柴。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肯定奔波得很辛苦。那個男的把我的手一甩,我摔在路邊的雪堆上,那個男的走過來把腳踩在我臉上,然後罵了很多很難聽的話。我的臉被踩進那些骯髒的積雪裏,我覺得很冷,跟針一樣扎着我臉上的皮膚。周圍很多人看,可是卻沒人說話。當李茉莉和那個男人離開之後我依然坐在雪地上。周圍很多的人望着我,我頭髮上臉上都是雪,我都沒怎麼覺得丟人,我也不站起來,你們想看就看吧,我無所謂。我就是覺得難過,為白松難過,我為他覺得不值得。我抬起頭,望着天空,我覺得天好像有點黑,應該是要下雨了吧。想到這,我鼻子一酸。白松,你個傻B,你個徹徹底底的大傻B。我拍乾淨身上的雪,理好頭髮,用紙巾擦乾淨了那個男人在我臉上留下的鞋印子。我坐在馬路邊上,不知道去哪兒,而且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摸出手機打火柴的電話,然後聽到電話里那個終年都是一副死了媽似的女人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天已經黑了,周圍開始亮起了燈。周圍過往的車燈刺得我眼睛疼。我知道北京那幫習慣了夜色保護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每個盤絲洞裏都住滿了妖精。對面的櫥窗很明亮,裏面站着一年四季都不改變姿勢的模特,他們永遠沒有煩惱。在櫥窗的前面,顧小北匆匆地跑過去。我本來以為自己看到顧小北會突然地就哭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影已經不再讓我感到憂傷了。我記得以前我和他約會的時候我總是遲到,每次我看到顧小北安靜地站在人群里等我,如同一棵不說話的沉默的樹,我的內心總是充滿了那種夾雜着憂傷和喜悅的寧靜的幸福。多少年來我已經習慣了穿越那些古老的沉默的衚衕那些悠長的街道那些蒼白的人群往前跑,一直跑了六年。因為我知道路的盡頭總有笑容燦爛的顧小北在等我,這讓我勇敢。可是現在,當我義無反顧地奔過去之後,我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顧小北了。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在童話書上看到的一句憂傷的話:「他站在北風的後面,可我卻找不到。」也許天氣太冷了,我被凍壞了,我覺得鼻子有點酸。我想,訂婚了也好,蠻好。再怎麼着也比娶我好。我記得在大二的時候我有一個愛好就是在上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不斷地問顧小北,咱倆什麼時候結婚。我當時就是一個挺花痴的小丫頭片子,看了顧小北這麼多年了,很多時候看着顧小北我依然想流口水,心裏想這種比恐龍都稀罕的男的怎麼就被我吊上了呢?我真牛B啊。而顧小北總是看也不看我地專心做筆記——其實是在幫我抄筆記,我比較懶,不喜歡抄筆記,他被我問煩了就說:等等,別着急,娶你,需要勇氣。如果不是教授在上面講得很有激情的話我肯定跟他掐起來。我長得再怎麼抽象那也是眼一閉牙一咬就能下定決心娶過門去的呀。後來有一次我去顧小北家無意間看到小北的日記,上面寫到關於結婚的事兒,小北寫到:我想我和林嵐結婚的時候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現在這樣一個自閉而不愛說話的大孩子,我會穿着整齊的白色西裝開着最好的汽車去接她,在她家門口擺滿玫瑰,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幸福。當時我看到這些話心裏特甜蜜,估計口水又流了一地。當時我想,顧小北的字寫得真漂亮啊。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難過。我站起來拍拍屁股準備走,我想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我依然要做個牛B的人。我要和聞婧微微火柴一起,在北京繼續玩得如魚得水……當我腦海里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突然就難過了,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樣。我覺得有人拿把刀直接捅到了我的心裏。我突然就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知道,我們這群人再也回不去了。聞婧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和我勾肩搭背地走在大街上流着口水看帥哥,微微再也不會在過年的時候跟打發她侄女似的打發我壓歲錢了,火柴再也不會在我面前沒完沒了地說書面語言說她是一個多麼火樹銀花的女子。我摸出手機,找了找才發現我只能打給陸敘。當我聽到陸敘的聲音的時候我就開始哭,他的聲音什麼時候聽起來都那麼乾淨那麼穩定,像是他在冬天溫暖而有力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牽過他的手,印象中曾經感受過他的手的溫度和力量,可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我對陸敘說,陸敘……剛叫出他名字我就說不下去了,開始哭。陸敘有點慌了,他問我怎麼了,我聽到他焦急的口氣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傻。於是我穩定了一下,我說陸敘我們出來喝酒,我在JUBBY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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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夢裏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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