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春天(3)

崇明春天(3)

我是個記憶力很好的人,我總是可以記住多到不可思議的東西。我喜歡在空氣清涼的夜裏將我所有的記憶全部倒出來,一點一點清理這些敝帚自珍的東西,像個幸福的小乞丐。天空慢慢地走過一朵雲,然後再走過一朵雲。路燈頑強地將夜色撐開一個口子,夜色在路燈四周大批潰敗。風吹過來,我摸到風中大量沙子的味道。於是我想起崇明告訴過我的那個故事,我每想你一次,上帝就掉下一粒沙,於是便有了撒哈拉。我將手伸出去停在風裏,手指屈成寂寞的姿勢。這個春天裏北京肯定會掉下大量的沙子。我忽然想到。5我忽然想到,這個春天我實在是個碌碌無為的人。我撕掉了三張我不滿意的設計圖,剩下一張我滿意的圖紙被老師說像小朋友玩的積木。春天給我買了三條紅色的魚,結果我養了一個星期後就看到了魚缸水面上漂著三具小小的屍體。我養了兩年的小盆景在這個春天裏卻沒有發出一個新芽,也許它再也長不出葉子了。我心愛的羽毛球拍出現了一道驚人的裂痕。我想我是這個春天裏最最倒霉的人。我開始天天為工作,準確地說是為一個北京戶口而奔忙。春天總是將我收拾得極為得體,我覺得自己穿得格外整齊連結婚都可以。我記得有很多公司都對我很滿意,但當我一提到戶口問題的時候,那些部門經理總會在一剎那間把笑容弄得僵硬死掉。他們總是對我說你你北京話講得那麼好我還以為你北京人呢,然後我得到的答覆就變成了回家等候通知。我第七次或者第八次從高級寫字樓出來,然後一步一步走回學校。我的衣着絕對讓別人認為我是個成功的小白領。我在一大群白領中間走,沿着與他們不同的方向,於是我覺得自己成了一種障礙。大群有着空洞眼神的人像魚一樣在街上遊動。我鬆開領帶以便讓自己的呼吸順暢一點。領帶是春天送給我的,在領帶的背面她調皮地簽上了她的名字。我想起早上春天替我打好領帶時的樣子,微笑着,嘴角揚起,頭髮在風裏一晃一晃的。我想我是又一次讓春天失望了。從市區到學校有一條很乾凈的馬路,兩邊長滿我叫不出名的樹木,它雖然比不上上海裝點着高大的法國梧桐的長街,可是它乾淨,也清靜。所以我也很喜歡在上面走,大走特走,走出忘記悲歡的姿勢。這是我自小養成的習慣,習慣在乾淨漂亮的馬路上走,走出我的心如止水,走出我的波瀾不驚。其實我還有一個習慣,就是蹲在馬路上,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看着馬路邊上梧桐樹一片一片瘋狂地掉葉子。後來春天告訴我這個姿勢太過於寂寞,太像個受傷的孩子,她會心疼,所以我就再沒有蹲在馬路邊上了。偶爾穿過一片樹蔭的時候,我會匆匆地抬頭看一下天空。路過一個小學,孩子們還在上課。沒有理由地我忽然就想進去。我在這所陌生的小學里來回地晃,偶爾碰到一兩個上體育課的小孩子會站得很直然後對我說老師好,紅領巾在胸前飄,很漂亮。我開始想起我在崇明的生活。想那個很小很小的操場上,我第一次踢球摔倒的樣子,想我第一次戴上紅領巾的樣子,想我崇明的兄弟們,想起崇明的風裏大把大把海水的味道,想起崇明的春暖花開,想起校門口的梧桐樹一到春天便瘋狂地掉葉子。崇明也許真的就應該呆在崇明,過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也許我真的應該回到上海去了。6今年的春天總算開始像點樣了。學校湖邊的柳樹開出了大團大團白色的心事。風。然後就飄得一天一地。我記得崇明告訴過我柳樹是世界上最寂寞的樹了,一個人悄悄地獨自燦爛,但開出的是一點一點的寂寞的白。而我最近常常坐在湖邊的那張椅子上,就是那張我和崇明坐慣了坐熟了甚至想搬回家去坐的那張椅子,我坐在成千上萬的柳絮中間,坐在春天的白色寂寞中趕我的書稿。或許崇明並不知道我最近在忙什麼,甚至很有可能他連我正準備出書也不知道。他最近總是對我不溫不火的,而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很不對勁,一定有什麼東西。可是當我問他你最近怎麼了,他總是說沒什麼呀真的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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