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裴佩暗自握緊手,纖細的骨節透著白,她斟酌著開口,「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很早就想說了……」

旁邊的人沒有回應。

裝佩輕輕吸了一口氣,「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的時候,你在一處公寓樓下等一個女生,那天很晚了,你大概沒有等到想等的人,反而碰到另一個女生,還幫她撿不小心丟到地上的行李……」

車裏仍是只有她的聲音。

裴佩的睫毛顫抖著,有朦朧的水氣罩在她眼前,讓她一時看不真切,她悄然吸了吸鼻子,輕聲道:「那個女生就是我,那天……謝謝你。」

靜謐的空氣在發酵,裴佩用力閉了閉眼,發現自己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人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異常地平靜,「原來是你,那天上了樓之後,又下來通知我的女生。」

「嗯……」

沈琰輕笑一聲,「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這麼早?」

「嗯……」

「你的眼睛很漂亮,即使那天天色很暗,我還是覺得它們真的很美。」

裴佩僵硬地轉頭望向他,只見他面色從容地直視前方,嘴角還暗着淡淡的笑,但她卻渾身發冷,她壓低聲音說道:「謝謝。」

「你經常和我說,我是一個笨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並不僅僅只是調侃,你好像說的並沒有錯……」

裴佩狠狠壓住自己在發抖的手,抿著唇不說話。

車子猛地被踩住剎車,一個急打滑,硬生生地停住了,停靠在裴佩的公富樓下,沈琰將雙手從方向盤上慢慢放下來,他緩緩轉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望着側低着頭的女人,淡淡開口,「你不應該和笨蛋有所往來,你很聰明,不應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這就是你三個月來得出的結論?」裴佩也轉頭看向他,她毫不避視他的眼睛,目光仍舊晶亮,但臉色在車內下異常慘白。

她嘲弄地輕哼一聲,「你說的沒錯,是應該停止了,一個月很早就過去了,我應該當時就應該狠狠地把笨蛋甩掉,拖到現在,是我的失誤……」

沈琰靜靜地望着她,本是烏黑的眼珠在一瞬間變得空澗,他只有緊緊咬住牙關,才能壓抑住從喉嚨深處翻湧上的血腥氣。

「那麼……」裴佩不再看他,她揚了揚驕傲的下巴,直接伸手推開車門,邁著從容的步伐下了車。

「再也不見了,笨蛋!」隨着車門重重被關上的聲響,她的聲音也被擋在車門外。

沈琰覺得,這道門,也狠狠地關在他的心上。

裴佩目不斜視地直直往前走去,她的狀態遷很好,只是仍舊腰酸背疼,本來有個人說今晚要幫她按摩的,可現在他食言了。

她笑着往前走,忽然身後傳來車子疾馳而過的聲響,她倏地停住腳步,靜悄悄的黑夜裏,有濕熱的眼淚從她眼眶滑落,一滴一滴,滑過下巴,落在地上,天色很暗,它們很快消融在黑暗中。

裴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久前那份炙熱的溫度還停留在上邊,可如今已經冷卻,連同冷卻的還有她身上的某個部位。

「笨蛋……」她嘶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可惜並沒有人聽見。

後來,裴佩一想起那晚對沈琰說的那些話還是會感到後悔,這件事情,沈琰才是受害者,她作為旁觀者實在太沉不住氣了,狠話說的時候確實很瀟灑痛快,但其實在話音落下來的那刻就已經動揺了。

她本來以為一向對她寬容溫柔的男人總會回頭找她的,他不是說喜歡她嗎,他對她這麼執著,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些陳年舊事就選擇不理她了,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就真的完了,因為她是不可能先低頭的,她是驕傲的,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但讓人意外的是,沈琰確實沒有聯繫她了,他果然很聽她的話,說再也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佩佩姐,你怎麼了?」一隻手在裴佩木訥怔忡的臉前晃動,伴隨着工讀生擔憂的聲音。

裴佩堪堪回神,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非常尷尬地朝她一笑,「我沒事,你去忙吧。」

「哦……」工讀生抿了抿唇,抱起資料慢慢地挪動腳步,小姑娘心地好,還是忍不住回頭多嘴了一句,「佩佩姐,你不開心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了,心裏就會舒坦很多。」

裴佩聞言露出這段時間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她搖搖頭,輕聲說:「我沒事,別多想。」

說完,她連自己都覺得這話很虛偽,她掩飾似地低頭看文件,白紙黑字,全都模糊成一片,她不明白,怎麼眼前又冒水氣了?

她也不明白,連普通的同事都會關心她一句,反之那個曾經和她那麼親密無間的人,怎麼會那麼狠心呢,他就不會心疼一下她嗎?

為了配合她的心境,長久都是艷陽天的台北下起了雨來,那天下午,裴佩早早下班,獨自一人乘着捷運亂逛,跟着大批的人潮上車,又跟着大批的人潮下車,但每一處都不是她的目的地,直到她在一家電影院前停住腳步。

她隔着朦朧的雨幕往前看去,她想起那天自己就站在那個台階等那個人,當時氣溫很低,她覺得臉和手都冷僵硬了,但她就是不想進去裏面,她就是想要那個人一趕過來,第一眼就看到她,然後還能藉此機會教訓教訓他,以後不要在車外傻傻地等她。

裴佩那時覺得,自己真是聰明,一石二鳥,現在想來,她是犯了傻還自鳴得意,如今多清醒,也明白過來了,可她依舊是這副德性。

她在高高的台階上站定,她吞咽著自己的呼吸,胸脯劇烈起伏着,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狠狠地尖叫,她要罵死,咬死,打死沈琰,是他這個混蛋害她變成這樣的!

她想把這些年來聽過、學過的髒話都狠狠地砸在沈琰的身上,把他砸得頭破血流,他現在這樣算什麼意思?

她欺瞞在先是她不好,但是他以為她就不為這件事生氣嗎?一想到他和向淳淳曾在一起過,她就想狠狠地質間他,當初是不是高度近視,居然就這樣迷戀上向淳淳,還做出那樣的蠢事。

她沒嘲諷他就不錯了,他自己倒先委屈上了,親眼目睹女友劈腿是很慘沒有錯,但是他現在不是有她了嗎?她又不會劈腿,她自從知曉男人是那麼麻煩的生物后,怎麼還敢招惹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但當時沈琰的眼神分明是在質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人與人交往的法則,他沒有理由不會感到動揺,即使那時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她。

裴佩緊緊地閉上眼睛,她不能再浪費淚腺里分泌出來的東西了,這般扭扭捏捏令她快要發瘋。

「佩佩姐……」一道男性溫吞的嗓音在她頭頂遲疑地響起。

裴佩全身一震,她慢慢睜開眼睛,稍稍抬首,微訝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謝延?」

謝延笑了下,帶些討好的意味,他下了一級台階,放低姿態,輕聲道:「佩佩姐,遇到你真巧,還沒有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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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難從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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