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鴻門
從劇院宣佈了要換場次之後,A組的成員像是熄了火一樣,不僅茶水間里那些有意無意的嘀嘀咕咕沒有了，他們的人也變得悄無聲息起來，甚至給了人一種這個組不存在的錯覺。
程子辰捧著自己的水杯走進排練室，看一眼離開始時間還早，坐在霍清之身邊，說：「方姐估計氣死了。」
霍清之沒說話,旁邊的別的人倒是接了話：「我看是整個A組都氣死了。」
程子辰點點頭：「是啊,現在他們人跟不存在一樣,真是奇了怪了。」
說罷，他側過頭,很是認真的跟霍清之說：「清之,方姐這個人小心思很多的,你小心一點。」
霍清之無言的看了他一眼,終於回答道：「你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程子辰聽完這話,自覺的抱着杯子,去一旁背起台詞。
霍清之依舊坐在原地,等待着排練開始。
程子辰說的話,要說她一點沒聽進去,那當然是假的。
方雨燦這個人小心思很多，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更不要提上一次在她的排練事故時候,方雨燦說的那番話。
霍清之長在富貴人家,早就對這一套免疫了,要說她最擅長的兩件事，一個是演戲，另一個就是聞見陰謀的味道。
所謂未雨綢繆，霍清之早就多了幾個心眼，如果說有什麼事要發生，那必定是在這周的演出之前，他們的第一場晚場要是沒有成功，那麼受益人毫無疑問就是方雨燦。
這是表演前最後一場綵排了。
音樂聲響起，霍清之將那點隱隱的猜疑放在心底，走上前去，站在埋位點，全神貫注的開始了新一場綵排。
綵排沒有一點懸念，是完完全全的成功。
B組都已經配合了這麼久了，雖然換了一個場次，但晚場給他們帶來的感覺更多的是激動。誰能夠不激動呢？出演下午場對於話劇演員來說，雖然是正式場次，可也只是聊勝於無的安慰，哪裏比得上晚場？
至於霍清之，她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在劇團呆了這麼久，她看似什麼都沒做，但實際上現在的結果，她早已經有了預料，現在只不過是努力獲得了回報而已。
對於A組來說，這場綵排就意義非凡了。
以前都是他們先綵排，之後再輪到B組的，在綵排場次上尚且這樣，更別說是別的事了，當初，不論是排練室、戲劇老師還是課程，劇團的資源哪一項不是先緊着他們來？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B組的綵排結束之後，站在舞台上，A組的成員只覺得五味雜陳。
正式成員的感覺還好一些，他們畢竟也在劇團演出這麼多次了，作為星光劇團的門面和招牌，代表劇團出去巡演的事做了不少，大世面見多了，此時不算慌張，只覺得他們是暫時輸了B組一籌，之後還能再贏回來。
可是，替補成員的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張瀟瀟在等著正式成員排練的時候，頭一次覺得自己心裏直犯嘀咕。
以前，她當個女三號的替補，覺得還算不錯，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正式站上舞台，但她好歹是晚場替補，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現在呢？A組集體降格去了下午場，她自然也成了下午場的替補，說出去不僅沒面子，以後簡歷上還難看。
想起以前跟霍清之坐在一間教室里上課，張瀟瀟只覺得上天太不公平了吧！
曾經，她覺得霍清之是個電影明星，來演個下午場的主角實在有點委屈，但現在看着霍清之成了晚場主角，她倒是被擠到下午場去當替補了，張瀟瀟心裏有不少莫名其妙的感覺在發酵。
她自己也形容不出來，那都是些什麼，只覺得想到霍清之這個名字，總覺得心頭扎著一根刺，可這根刺跟她又沒什麼關係，人家霍清之的對手是方雨燦，有她個小替補什麼事呢？
一場排練時間不算短，但張瀟瀟的思緒亂七八糟的，愣是走神走到了最後。
替補演員的綵排快開始了，她還磨磨蹭蹭沒有去埋位點，以前的好朋友現在喊了她幾聲，見她沒反應，也急急忙忙的去埋位了。
這時，方雨燦正好從觀眾席經過，看見張瀟瀟一個人傻坐着，不由得問了句：「你是那個張瀟瀟吧？」
方雨燦當隊長真的當得不怎麼樣，別說幫他們請老師補習，講戲或者別的了，她連自己組的替補演員都認不清楚，能叫出張瀟瀟的名字，純粹是因為她記得張瀟瀟以前跟霍清之一起上過課，張瀟瀟經常提起這碼事。
張瀟瀟見她來問，有點愣，說：「是啊，方姐怎麼了？」
方雨燦打量着她，正好，她確實有點事情，需要別人幫她做，之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但現在正有個人送上門來嗎？
看着她忿忿不平的樣子都寫在了臉上，以前又跟霍清之一起上過課，拿來利用豈不是剛剛好？
方雨燦勾起唇角，說：「你來劇團時間也不短了吧？有機會一起吃個飯。」
她趁張瀟瀟還在愣神，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又指指舞台，很是溫柔的說：「去吧，快排練了。」
張瀟瀟看着她的背影，由於太過出神，以至於直到聽到音樂響起，她才走到埋位點，等待着自己的出場。
這一場綵排她都有點心神不寧。
方雨燦約她吃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張瀟瀟看來，方雨燦這個人就是絕對的利益至上，沒什麼事情絕對不會來關愛他們這些替補演員的，至於霍清之在B組給他們請老師上課的事情，張瀟瀟也聽說了不少，但羨慕歸羨慕，更多的是嫉妒。
現在，方雨燦找她吃飯，多半是跟霍清之有關，張瀟瀟以前好歹也跟霍清之一起上過課，有那麼幾分同桌情誼，但對這件事，她發現自己更多的是雀躍。
張瀟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排練結束后，鬼使神差的到了方雨燦說的地方。
在進去飯店之前，張瀟瀟還在跟自己說，方雨燦在劇團呆了這麼久，又是自己的隊長，她請自己吃飯，怎麼也不可能拒絕吧。
但在看見方雨燦的笑容時，張瀟瀟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件事，方雨燦今天請她吃飯，絕不是為了她張瀟瀟，而是為了霍清之。
包間里只有方雨燦和張瀟瀟兩個人，桌上卻擺滿了各式菜色，從豆腐小菜到雞鴨魚肉一應俱全，正中央還放了個牛肉鍋子，正冒着騰騰的熱氣。
方雨燦熱情的招呼她：「瀟瀟，別愣著了，坐呀。」
張瀟瀟確實愣神，她從來沒見過方雨燦這幅樣子，在劇團裏面，方雨燦除了她那幾個小跟班，對其他人向來都是一副不聞不問不搭理的樣子。
張瀟瀟傻傻的回了一句：「哦……好的，方姐今天怎麼有時間請我吃飯？」
她這話說得還算正常，但也有那麼幾分酸溜溜的味道，方雨燦一聽，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
方雨燦維持着臉上的笑容，說：「你說的哪裏的話，之前不是忙嘛？最近才有時間空下來，關心一下你們這些後輩。」
張瀟瀟的眼神往包間一掃，心說：哪有我們這些後輩？這兒明明就我一個人坐着，方雨燦絕對是有事要拜託我。
方雨燦見她眼神不對，扯開了話題，又勸了幾輪菜。
方雨燦平時不做人也就罷了，要做起人來，也是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類型，飯吃到一半，酒過三巡，張瀟瀟已經打開了話匣子，跟她相談甚歡了。
見張瀟瀟已經放下了戒心，方雨燦認為時機到了。
趁她一個笑話將張瀟瀟逗得前俯後仰，方雨燦趁機說道：「後天B組就要上晚場了，你看着不煩嗎？」
張瀟瀟本來就心煩意亂，此時更是順嘴接了一句：「當然煩了！怎麼她霍清之就那麼好命，上來就演女主角啊！」
方雨燦跟着附和道：「是啊，當初你們一起上課，你不是還教她來着嗎？她不見得就比你強啊。」
這話就是純粹在胡扯了，方雨燦面不改色的說完，看着張瀟瀟的臉色，果然，這小姑娘一頓飯吃下來，已經被誇得飄了起來，此時聽了這種沒半點根據的話，竟然還是一臉喜色。
張瀟瀟笑道：「是啊！她也不見得就比我強，跟方姐你更是比不得了！」
這時候竟然還記得誇她，方雨燦笑着點點頭，小姑娘也是個人精。
見她上鈎，方雨燦笑道：「你說她晚場會不會出岔子？」
張瀟瀟立馬接嘴：「上次她綵排不都出岔子了嗎？晚場再一緊張，出岔子不是很正常嗎？」
方雨燦的笑容多了幾分陰森，她看着張瀟瀟，道：「我聽說，現在有一種季節性過敏，會讓人嗓子不好……」
張瀟瀟會了意，但她卻不動聲色，沒有接方雨燦的話。
方雨燦見她不做聲，知道沒點好處是不會讓她上鈎的，於是說道：「你想不想轉成正式成員啊？」
張瀟瀟急忙點頭，這事兒都是她的一塊心病了，如果能轉成正式成員，幫方雨燦做點事也未嘗不可，畢竟又不是讓她去給霍清之下毒。
方雨燦笑道：「要是我們A組重回晚場了，你多上幾場戲怎麼樣？」
這就是許諾她，要製造機會讓她轉正了。
張瀟瀟連忙問：「那咱們怎麼樣才能重新回到晚場啊？」
方雨燦看着窗外，幽幽的說：「那當然是B組勝任不了晚場的演出了……現在這個季節，最容易過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