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消失

第149章

周佩在安安的家裏,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剛剛開完會的霍清之,卻沒有這樣的幸運。

李黎給她發消息：「馬上來一趟公司,我去接你。」

她甚至沒有打算帶上周佩,而只有她和霍清之兩個人討論這件事，霍清之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霍清之一向對人的感受很敏銳，她覺得自己的皮膚彷彿就是感受器，每個毛孔都可以接收到他人的感覺。

她對身邊的任雨晴抱歉的笑笑，說：「我等會要去公司一趟……今天不能陪你了。」

任雨晴眨眨眼睛，說：「不能陪我也沒事啊,你的工作更重要，去吧，可以一起吃晚飯的話，告訴我哦。」

霍清之點點頭,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開始換衣服。

霍清之一邊換衣服一邊想起任雨晴剛剛說的話：你的工作更重要。

她是這樣想的嗎？那麼既然這樣,那她的工作,是不是也更重要？

那種微妙的不安從霍清之的心裏浮現了出來,她想起任雨晴第一次去劇團綵排的那天晚上，本來她們約定了要一起慶祝的,結果任雨晴卻去跟A組的成員吃飯了。

霍清之很能理解她。

跟A組的成員吃飯,不是她自己想去跟他們吃飯,而是一種工作。

可是,霍清之每當想到那一天,她排練結束之後，看見空無一人的A組排練室，她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然後她問了劇團的工作人員，得到的答案是：A組出去聚餐了。

她的手機沒有一點動靜，任雨晴完全忘了這件事。

霍清之那天想了很久，才給任雨晴打了電話，聽到任雨晴的聲音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剛剛揪緊的心放鬆了，可是任雨晴輕鬆的語氣，又讓她有點難過。

霍清之正是因為能夠理解這是工作，才更加不知所措。

她換好了衣服，有些心神不寧的跟着李黎上了車，坐在後排，她還在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她和任雨晴的感情，似乎從任雨晴進入了劇團，就開始有點不對勁。

霍清之不禁想到：她引薦任雨晴進入劇團，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們很快就到了公司樓下，李黎按了電梯，看了一眼旁邊的霍清之，她們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面了，現在的霍清之看上去跟上次不太一樣。

她似乎沉浸在某種狂熱又令人痛苦的事物之中，周身散發出一種陰沉的氣息。

李黎有點擔憂，霍清之在劇團表現不錯，她們的計劃正在穩步推進中，她一點都不希望霍清之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岔子。

李黎對話劇頗為了解，加上霍清之前段時間就有難以齣戲的經歷，她真的很擔心霍清之是因為話劇才狀態不好，畢竟對於霍清之而言，話劇只是一個跳板，為此付出太多就不值得了。

她們進了辦公室，李黎讓秘書小姐姐給霍清之端一杯牛奶，才關上了玻璃門。

霍清之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黎將牛奶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柔聲說道：「最近壓力很大嗎？」

她一語切中要點，霍清之從來不知道經紀人可以這麼敏銳，也可以這麼關心她，她低着頭，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一點熱。

她說：「有一點點。」

李黎安靜的等了一會兒，霍清之什麼都沒有說。

她靠近霍清之，摟住了她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李黎已經可以斷定了，霍清之是那種很難傾訴的人，但這樣的人也需要安慰。

她安靜的等待着霍清之的情緒平穩下來，等到霍清之的感覺好一點后，李黎鬆開了手，柔聲說：「你知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呢？」

霍清之猶豫了一下，說：「劇團……」

李黎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靜，她說：「是因為任雨晴的首演嗎？」

霍清之點點頭，她確實非常想告訴李黎，她和任雨晴現在是戀人關係，但她又知道自己不應該說，於是她只好掐頭去尾，只說那一部分能說的。

霍清之：「其實我知道她演得比我更好……但我不知道她的首演會這麼好，她的評價現在這麼好，我該怎麼辦？」

霍清之很少說這樣的話，對於她而言，連在心裏想一想，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但是面對經紀人冷靜的眼神和語氣，她覺得能夠把這些話當做是工作來說，這樣就讓她感覺沒有那麼壞。

李黎早有準備，她猜中了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心裏鬆一口氣，但她又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

李黎：「沒事的，她雖然表現很好，但你已經穩定的出演了快一個季度，我們想要的已經快要全部到手了。」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在霍清之面前攤開，說：「你看，這是你收到的劇本，有很多都是不需要試鏡的，他們去看了你的演出，清之，話劇就是一場極好的試鏡。」

霍清之點點頭，她知道李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但她還是覺得危險。

她說：「我覺得任雨晴真的演得很好……」

霍清之只說了短短一句話，但是李黎已經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原來她在嫉妒……李黎嘆息了一聲，她沒有想過霍清之會嫉妒任雨晴的才華，霍清之大概是在害怕任雨晴成為評論家的新寵吧，但是……霍清之怎麼會知道任雨晴的演技很好？任雨晴在《煉心》難道展現出了那麼好的演技？

李黎神色複雜的看了霍清之一眼，現在她知道霍清之有事在瞞着她了。看來霍清之和任雨晴的關係並沒有她們所說的一般，現在至少也是真正的閨蜜了。

李黎拍拍霍清之的肩膀，說：「沒關係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部分，你不用去苛責自己。」

霍清之點一點頭，說：「好的……」

她不敢告訴李黎她在和任雨晴交往，也不敢告訴李黎她看到那些人誇任雨晴的時候，她內心的感受，她感覺自己如墜冰窟，被寒冷包圍。

李黎問她：「你是不是不希望任雨晴在話劇上超過你？」

她問得太直白了。

霍清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霍清之才點了點頭。

李黎笑眯眯的看着她：「那如果她有這個苗頭，我可以幫你掐滅在萌芽的時候，你需要不需要？」

霍清之猛然抬頭，她嚇了一跳。

這個說法非常誘人，幾乎可以杜絕她害怕的一切，又可以讓她安心，可是任雨晴是她的女朋友啊，霍清之做不到這麼殘酷。

霍清之看着窗外的流雲，無數個念頭從她的頭腦中涌過，她的心臟像是被什麼人抓住了一般，瘋狂的跳動着，像是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她想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說：「不要了。」

李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清之，你真的很溫柔。」

她確認了霍清之不是那種殺伐果斷的人，那麼今後她作為霍清之的經紀人，就要替她補足這個部分。

李黎對霍清之微笑了一下，晃了晃鑰匙，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霍清之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躺在了自己的沙發上，她覺得她太累了。

她疲憊到沒有辦法說話，霍清之覺得她的頭腦像是僵住了一般，剛剛李黎說的那些話在她的頭腦里瘋狂打轉，她找不到一個出口，也沒有人可以聽她說出這些事。

她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下去。

以往她覺得煩惱的時候，只要沉浸進書里，很快就不會再覺得煩惱了，書給了她一個世外桃源，可是今天這世外桃源拒絕為她打開大門。

霍清之站了起來，她下意識想要到對面去，在任雨晴的家裏，有溫暖的燈光和食物的香氣，她總會在那裏獲得安慰。

她走到門口，剛準備敲門，她又停住了。

霍清之茫然的站着，她該怎麼對任雨晴說呢？

我害怕你比我演得更好，我害怕你在劇團比我更成功？我很喜歡你，但我不希望你的事業比我更好？這些句子讓霍清之的頭開始疼了。

她又走了回去，躺在自己的沙發上，白色的燈光落在客廳里，她的家裏一切都是白色的，一片冰冷而鎮靜的顏色，沒有一點煙火氣。

霍清之用雙手捂着眼睛，她感覺有一股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緩緩的包圍了她，她無法掙脫，也找不到出口。

以往給過霍清之安慰的事物，一件一件從她的身邊消失了，她喜歡演戲，可是演戲如今讓她感到痛苦，她喜歡任雨晴，可是任雨晴現在讓她難過。

她回憶起她和任雨晴相處的時間，每一分鐘都閃耀着寶石般的光芒，它們在她的生命力閃閃發光，像是溫暖的火焰一樣，讓霍清之放不開手。

霍清之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了，四周看似全是道路，可是實際上，她一條都走不通。

終於，有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霍清之站起來去開門，扯出一個笑容，她覺得有一點解脫。

任雨晴站在門口，有點擔憂的看着她，問：「清之，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