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抉擇

第156章

盧明成提出了留票的要求,潘德岳當然樂得滿足他。

對於劇院而言，被一位著名劇評人要求留下一季度的位置，毫無疑問是有演員成為了他的寵兒，之後任雨晴在專欄里的出鏡幾率不會少了。

當然,潘德岳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任雨晴,小姑娘才十九歲，他怕任雨晴知道之後變得驕傲。

不過，這件事不算什麼秘密。

盧明成在他的專欄對任雨晴的大肆讚揚,早就被李黎看在眼裏了,這天的演出結束之後，李黎更是從朋友那裏得知了盧明成要留下位置的事。

坐在辦公室里，李黎看着窗外有點陰沉的天色,還是先給霍清之打了一個電話。

李黎：「清之，你現在在做什麼？」

難得的休息日,霍清之正在家裏看書,她最近買了很多新的書，但一直沒有時間看,好不容易抓住一個下午的空閑，於是拉開了窗帘，躺在她的沙發上閱讀。

霍清之：「我在家休息。」

李黎：「好的,打擾你了，但我有一個消息必須告訴你,剛剛盧明成要劇院經理留了一季度的票,是下午場的。他要看任雨晴。」

電話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李黎只能聽到霍清之微不可聞的呼吸聲，霍清之沒有說話，但李黎知道她一旦說話，聲音必然是顫抖的。

李黎看着辦公室外的天空，它們依舊是空茫的藍色，一層又一層的流雲纏繞在一起，遮擋着金色的陽光。

李黎問她：「你打算怎麼辦？」

霍清之儘力維持聲音的平靜：「我會努力排練，繼續維持住晚場的位置。」

李黎驟然笑了，她握着手機，手指用力到有點發青，問：「你想要的只是這個？」

她聲音嚴厲，一下把霍清之驚醒：「我……我們想要的不是這個。」

李黎：「這才對。我們想要的是名利雙收，你從劇團離開后，馬上就變成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你看，《煉心》現在票房口碑雙豐收，正是衝擊金季獎的關鍵時候……」

她越是說得冷靜理智，霍清之的心就揪得越緊，這些利益關係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正是因為她知道，她才更加的難以做出抉擇，如果要按照原來的計劃，來獲得她們想要的一切，那麼勢必傷害到任雨晴，可是任雨晴堂堂正正的演戲，不應該承受這些事。

不論任雨晴跟她是什麼關係，霍清之出於本心，都很難做出選擇。

霍清之：「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李黎：「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只需要做決定。」

霍清之：「什麼決定？」

李黎：「讓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決定。」

霍清之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李黎根本沒有打算讓她自己去做什麼事，只是想讓她做出決定，之後李黎做事的時候不要阻攔她。

李黎能想像得到她的神色，一定寫滿了猶豫，她說：「清之，當斷則斷。」

霍清之依舊沒有回答她，她覺得有一種深深的不安，在她的心裏環繞，讓她不能就這樣答應李黎。

李黎：「清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霍清之沉默了一瞬，終於說：「好吧。」

「嗯，」李黎掛斷了電話，「有事我再通知你。」

第二天，霍清之坐在劇院的後台化妝間里時，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化妝師問道：「清之，怎麼了？不太高興？」

霍清之搖搖頭：「沒……昨天沒太睡好。」

化妝師：「嗯？沒睡好嗎？」

霍清之點點頭，她確實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憊，讓她提不起勁。

化妝師看看她的臉色，拉開抽屜，找出一片面膜，拆開后細心的給霍清之敷上，道：「看起來是狀態有點差，不過沒事，我這個面膜搶救功力很強的。」

看着她的笑容，霍清之也點了點頭。

可惜，面膜沒能順利搶救霍清之的狀態，一直到站上舞台，霍清之還是覺得渾身都籠罩着一股疲憊。

霍清之站在了自己的埋位點，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一點快。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對於霍清之而言，在最初的適應期結束之後，劇院對於她而言，是熟悉而安全的地方。

可是，今天站在埋位點，看着幕布外面的燈光和黑壓壓的觀眾席，霍清之竟然有一種不願意去看的恐懼。

她低着頭，站在埋位點，聽着外面的旁白，已經念到了她的戲份。

霍清之應該出場了，她面前的幕布驟然拉開，一束追光燈打在了她的面前，霍清之向前踏了一步。

僅僅是一步而已，她已經知道，今天這場表演完了。

往常的表演里，霍清之總是靠着這一步先聲奪人，將全場的目光聚焦到她的身上來，接着再繼續出演。

B組用的表演手法還是跟原來一樣，由霍清之做戲眼，將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到霍清之身上，由此來忽略B組其他人的一些小瑕疵。

因此，過去的這些表演里，霍清之每一場都緊繃着神經，將自己的水平發揮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

今天，一直吊著她的那口氣終於散了。

霍清之覺得自己只有疲憊，她強打着精神站在舞台上，表演着自己的部分，台下觀眾的臉全都模糊不清，過去她會不斷的做出互動暗示，讓觀眾們身臨其境，但今天她只是演着自己的戲，不再想任何事。

李黎坐在VIP席，看了這一場演出。

她感覺到霍清之變了，但她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只是皺着眉頭，將霍清之的表演記在心裏，打算回去對比。

霍清之不知道這場演出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她感覺自己慢慢和千千變成了一個人，這種入戲和以前都不一樣，她不是角色，角色也不是她，她們沒有互相奪走什麼，只是霍清之的靈魂漂浮在空中一般，看完了這場演出。

演出結束后，B組的後台鴉雀無聲。

李黎都察覺到了的變化，和霍清之朝夕相處的同事們怎麼會不知道。

沒有人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所有人都發覺了一件事……

霍清之的狀態下滑了。

霍清之獨自坐在沙發上，抱着自己的頭，一語不發。

李黎已經從觀眾席上離開，來到了後台，見霍清之這個樣子，連忙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聲問：「清之？」

霍清之搖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

霍清之伸出一隻手，不著痕迹的抓住了李黎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笑，對自己的組員說：「我剛剛有點頭暈，沒事的，你們去卸妝吧，早點下班。」

B組成員剛剛還聚成一團，三三兩兩的站在這邊，七嘴八舌的問她情況，現在聽了她的說法，真的都去找地方卸妝了。

李黎拍拍她的手背，說：「他們確實很相信你。」

霍清之點點頭，輕聲說：「嗯。」

李黎挽着她的手臂站起來，說：「你先去卸妝吧。」

霍清之沉默的坐在化妝椅上，任由化妝師幫她卸掉妝容，露出一張素顏，往常她還會上些淡妝再走，但今天她只是從抽屜里找出一個口罩戴上，對李黎點了點頭。

周佩開着車，調小了車載收音機的音量，她預感到後座上的兩個人有話要說。

車開出去一段路后，李黎打破了沉默。

李黎：「清之，要不要去吃夜宵？」

霍清之轉頭看着她，搖搖頭：「不用了吧，我有點累。」

她說的是真話，霍清之感覺自己不論是哪方面都太累了。

李黎：「很累嗎？」

霍清之：「嗯，今天真的有點累。」

李黎：「好的，那等會你回去之後好好休息，下周的排練要幫你請假嗎？」

霍清之愣了一下，她剛剛確實有一瞬間不想去排練，但這個想法被李黎說了出來，還是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思考了幾秒鐘，霍清之說：「還是不用了……我還是想去排練的。」

李黎笑着答了一聲：「好。」

她轉過頭去看着車窗，眼神里儘是滿滿的擔憂。

霍清之的狀態下滑絕不是偶然……

李黎想起剛進入劇團的時候，霍清之一度很難齣戲，她當時就覺得或許是霍清之不太適合話劇，她的情緒控制能力不夠強，如果是話劇這麼需要沉浸式體驗的事物，會讓霍清之很難把控自己。

現在任雨晴又加入了劇團，而且表現優秀，李黎覺得這件事對於霍清之來說，肯定是很有影響的。

之前周佩還說了那麼多霍清之和任雨晴的舊事，在李黎的推測里，任雨晴現在的表現，應該給了霍清之很多壓力吧。

霍清之不願意停下一次排練……

李黎在心裏嘆息了一聲，她雖然可以讓霍清之休息，但她更希望霍清之是出於自己的心愿而做選擇。

汽車在廣闊的道路上飛馳，李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她剛剛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她的朋友發來的。

信息里說，這幾天星光劇院的A組已經人心浮動，估計很快就會提出回到晚場的申請。

李黎回了那人一句：知道了。

她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旁邊的霍清之，霍清之依舊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看上去清清冷冷，不食人間煙火。

李黎的眼中劃過一絲陰霾，這個抉擇，她替霍清之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