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蟹鉗

周佩話一出口,包間里的氛圍都變了。

安安立即坐直了身子,神采奕奕的盯着她,彷彿好奇這個八卦很久了。

霍清之好像有點緊張,她漠不關心的移開了視線，盯着一隻杯子發獃。那隻杯子是普通的白色瓷杯,杯口上有一圈細小的燒制花紋，在任何時候,都引不起人多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霍清之盯着這樣一隻杯子,彷彿上面有一副世界地圖,吸引了她所有的心思。

包廂里燈光昏暗,是暖黃色系的組燈,刻意調低了亮度，柔軟的坐墊觸感正好，放置在木質的椅子上,有一種莫名的溫馨感。

小酌過後,氣氛非常放鬆，令人舒服得直想嘆息，失去所有防備。

周佩的眼睛閃閃發光,對那個問題不依不饒一般看着她,一定想要獲得答案。

任雨晴感覺有一點熱意從指尖升騰而起，慢慢的攀升上她的臉頰,她想開個玩笑岔過去,可是一開口,只是一句：「呃……」

周佩向著椅背一靠,說：「肯定是有啦。」

她將酒杯一放，給了霍清之一個同情的眼神。

霍清之：「………………」

幹嘛啦？還真是幫她問的？霍清之哭笑不得，但又不知道作何反應。

這個場面，對她而言實在是太新鮮了。

新鮮得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去遊樂場，滿眼都是新奇有趣的東西，一刻也移不開眼睛，滿心都是興奮，想觸碰一切給他帶來快樂的事物。

霍清之明明沒有喝一口酒，但她也覺得自己有點暈了。

不是令人不快的暈眩，而是那種酒後的飄飄然，感覺一切都變得輕鬆，所有的困擾消失不見。

她愉快的開口：「雨晴喜歡誰呀？」

柔和的光線下，霍清之的側顏漂亮到近乎完美，她用手微微托著下巴，歪著頭，好奇的看着任雨晴，顯示出一種純然的天真。

她的問題顯然發酵了氣氛。

周佩感受到方才只是浮動着的空氣，陡然變得躁動起來，彷彿一顆糖果扔進了熱可可，更多的甜膩氣息涌動起來，讓人沉醉不已。

任雨晴喝着一杯冰凍烏龍茶，抬起眼睛，不甘示弱的看了霍清之，笑道：「清之有喜歡的人嗎？」

她的眼神有點亮，絲毫不見躲閃，只是看着霍清之。

周佩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展開？

她從沒想到，這個問題還能扯出另一個問題。

而且是她更好奇的一個問題。

周佩看着任雨晴，忍不住搓了搓手。

霍清之喜歡誰哎！世界未解之謎啊！

周佩好奇這個事情好幾個月了，自從霍清之有意無意提起那個「朋友」之後，她的心裏就像是有小手在撩，好奇得不得了。

可惜，她是不敢問霍清之的。

今天任雨晴問了出來，周佩簡直想給她鼓掌了。

周佩低着頭，等著霍清之的回答。

她不是不想煽風點火，只是現在這種氛圍……

周佩覺得自己有點多餘，當然更多餘的是旁邊的安安，她抱着任雨晴的胳膊，彷彿一隻大型玩偶。

霍清之輕輕的笑了，她看着任雨晴，雲淡風輕的回答：「有啊。」

空氣中那種粉紅泡泡被戳碎了，熱烈的八卦氣息回到了這間包廂。

周佩看見任雨晴的臉色一變，但任雨晴還是維持住了她的笑容，雖然她的笑開始顯得有點勉強。

任雨晴還想問什麼的樣子，但是欲言又止。

霍清之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似乎有點挑釁的味道。

任雨晴微微皺着眉頭，低下頭又抬起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只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任雨晴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篤定霍清之一定會否定，畢竟霍清之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喜歡的人啊？！

可是她怎麼會說有啊？

任雨晴下意識想問她喜歡誰，像一個八卦的朋友那樣，可是她卻問不出口，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有點殘忍。

霍清之怎麼會有喜歡的人呢？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長什麼模樣？

那個人是做什麼的呢？

無數個問題在任雨晴的腦中撞來撞去，讓她連掩飾表情的力氣都沒有，只好低下頭不看她。

霍清之挑挑眉，問：「你呢？」

任雨晴：「………………」

她怎麼還沒完沒了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任雨晴小聲的說：「沒有。」

周佩立即接話，道：「心虛了心虛了，一看你就有！」

霍清之拍拍她的手背，責怪的看了她一眼，說：「你怎麼像小學生一樣。」

周佩委屈的癟癟嘴，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嗎！

霍清之對任雨晴眨眨眼，說：「好好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任雨晴：「………………」

她真是摸不準面前這個人了。

任雨晴小聲說：「真的沒有嘛。」

讓她說什麼才好，她喜歡的人是霍清之啊！

任雨晴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神四處亂飄，落在房間里的每一個地方，就是不看霍清之。

霍清之看一眼她，忽然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她的碗裏，笑道：「嘗嘗這個吧，好吃。」

任雨晴：「………………」

她怎麼覺得霍清之好像洞悉了什麼，但又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

任雨晴發自內心不喜歡這種糾結的感覺，但在她的猜測里，霍清之或許知道她喜歡她，但絕不會是同樣喜歡她。

任雨晴戳戳那塊牛肉，這塊肉出自桌子中央的牛肉豆腐鍋，味道鮮甜，完全融合了湯汁的味道。

白瓷小火鍋咕嚕嚕的冒着泡泡，它已經煮到了最好吃的時候，鮮甜的湯汁開始跟食材合為一體，牛肉和豆腐不僅柔軟到入口即化，而且染上了它的顏色，味道變得濃郁誘人。

任雨晴嘗一口霍清之夾給她的牛肉，恰到好處的油脂度，裹滿了鮮美的甜味，在舌尖炸開，確實非常好吃。

她眯起眼睛，笑道：「真的挺好吃的。」

任雨晴給自己夾了一塊豆腐，品味着那種柔軟的感覺。

她們誰都沒有再提剛剛的話題，彷彿只是一次朋友間的八卦，沒有什麼結局，於是暫時擱置了。

剛剛那種涌動在空氣中的甜膩氣氛一旦消散，任雨晴就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自己的感情。

任雨晴抿著嘴唇，想起很多事情。

她的電影，她的歌曲，她的事業，她還有那麼那麼多事情要做，她跟霍清之約好一起走紅毯，跟霍清之約好一起演一部電影……

她本應該全力以赴，在她的事業上更加努力，可是她卻在為了一份暗戀而患得患失。

任雨晴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最後一次了，最後一個夜晚，在這之後，不要再幻想和霍清之的事。

任雨晴實在是不明白，她有大把大把人生經驗可以揮霍，為什麼還是任由自己掉入了暗戀的漩渦？

感情令她軟弱，對朋友的感情令她既恐懼又軟弱。

霍清之的任何動作，都讓她誤解。

任雨晴幾乎是有點貪婪的看着霍清之，她的目光熱烈，像是看着自己的愛人。

霍清之籠罩在這種目光中，有點難以呼吸。

她彷彿被任雨晴的眼神懾住，感受到了她的心。

任雨晴的心狂熱的跳動着，為了一些隱秘的情感。

為了她。

霍清之在這一刻終於確定，任雨晴確實喜歡她。

她模模糊糊的感覺，終於有了一個定論。

霍清之的心中湧起一陣狂喜，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激動？

她的喜歡的人，同樣喜歡她。

只是一瞬間，霍清之已經有了很多設想。

如果有假期，她想跟任雨晴一起去海邊，看看潮汐和沙灘，撿小貝殼和小螃蟹，最好能夠一起游泳。

她還想跟任雨晴一起去遊樂場，從過山車一直玩到旋轉木馬，一起在山頂看日落。

在她匱乏的想像力里，所有與戀愛有關的細節，已經套用上了任雨晴這個名字。

可惜，她的愛情只持續了一分鐘。

任雨晴移開了目光，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起了飯，似乎那碟小蟹鉗是世間最美味，叫她無暇他顧。

她灼熱的視線消失后，霍清之莫名的感到了一陣失落，她伸手過去，從任雨晴的碟子裏拿走了一隻小蟹鉗。

任雨晴很詫異，問：「你幹嘛？」

霍清之歪頭看着她，有種肆無忌憚的小活潑，說：「嘗嘗看呀。」

周佩心說你自己面前不是也有一碟嗎？她又一次對霍清之小學男生般的撩妹水平感到絕望。

任雨晴無所謂的一擺手，道：「你嘗嘗看吧。」

她饒有興緻的看着霍清之，似乎在等待什麼好玩的事。

在她的帶動下，周佩和安安也用同樣的目光看着霍清之，並且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剛剛那千變萬化的氣氛，居然出現在一場朋友聚會裏，實在是太超過了。

霍清之不明就裏，咬了一口那隻小蟹鉗。

下一秒，她一臉難以置信，叫道：「好辣！！！！！！！！！！」

那隻小蟹鉗被黃酒泡過，用辣椒腌制了許久，肉質細嫩得就像是果凍，味道早已經深入到了每一絲肉之間，不怪霍清之覺得辣。

任雨晴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說：「誰叫你搶我的東西吃？」

她有點小小的幸災樂禍，心說：不喜歡我也就算了，還想搶我的小蟹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