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陳燁成

「嘟嘟嘟！」

「喂，你還更新嗎？」

電話里傳來了既陌生而又沙啞的聲音，彷彿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年冬天。

床上放着一盒抽紙，枕頭靠在床邊，他整個人雙腿夾着被子，將手機貼在臉上，含糊地應聲道：「幹嘛！」

「我問你還寫不寫！」電話里的聲音有一些不耐煩。

陳樺成艱難地張開了眼睛，用手在床邊摸了一會，終於找到了煙和打火機，這才慢慢地坐了起來。

「啪」地一聲點着！

熟悉的煙味在房間里飄蕩著……

「寫啊，還有人看就寫！」

說完這句話后，他又吸了一口煙，喉嚨地低沉道：「只是寫的慢一點而已。」

「哦！」

「再見！」

冷淡的語氣后，就是平緩的電流聲，顯然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

陳樺成像是早已經習慣了那樣，眉梢皺了起來，看着窗外那陰陰細雨，和桌面上的兩罐啤酒，總覺得時光怎麼那麼漫長。

他嘆了一口氣，把手機扔到了被子上，然後爬起來洗鍊。

冰冷的水從水龍頭裏涌了出來。

他雙手捧著，便一次又一次潑醒自己，可奈何鏡子裏的人早就沒了靈魂。

陳樺成看着自己那滿是凌亂的頭髮，居然有點像那電視劇里北漂歌手，跟最近大火的電影《後來的我們》那橋洞底下的賣盜版CD的小攤販一樣的髮型。

可以，相當有氣質了！

陳樺成安慰著自己，便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看着邋遢的房間里滿地凌亂的垃圾，還有那幾天沒出門的快餐盒，有種很是厭倦的感覺。

他討厭這樣的生活，這十幾年過去了。

這大概是活成了自己小時候最討厭的模樣，一個終日頹廢，無所事事，借酒消愁的老大叔。

坐在電腦前，揭開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麻辣新鮮事，今天給大家分析一下，為什麼現在的女孩子普遍具有大叔控！！！」

「首先大叔生活閱歷豐富，而且錢包基本比小鮮肉厚！」

「這個時候有人反駁小編了，都是狗屁，為啥我二十八了，我三十了還是沒女孩子喜歡？」

「問出這些問題的朋友，請倒上去看看我前面的那句話，滿足以上條件的大叔，再繼續往下看！」

啪的一聲！

陳樺成反手把電腦屏幕給合上了，他有些不耐煩地抽了一根煙，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從床邊把手機撿起，把垃圾袋擰在手裏，便推門而出。

沿着樓道一路往下，是髒亂狹窄的階梯，這裏除了念舊的老人，也沒見過其他人住了。

陳樺成下了樓梯，一把將垃圾堆仍在小巷子角落處的垃圾桶里，抬頭便是電線桿上貼著的「重金求子」，還有各種通下水道的牛皮蘚小貼紙。

他徘徊過，也嘗試過努力。

堅持過理想，也說服過自己，年輕人不要那麼容易放棄。

最終的結果是，到賬的稿費剛好夠交房租，這真他媽是一件好事，起碼不至於沒地方住不是嗎？

陳樺成深吸了一口煙，正準備轉身從小巷子裏出去，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工作可以做，卻一下子愣住了。

這巷子裏，那間給小學生補習作業的培訓機構，居然重新裝修了？

見鬼了？

難道自己睡了不止一個晚上？

昨天迷迷糊糊回家的時候，這裏還是烏漆麻黑，現在居然一下子變得高大上起來了？

培訓機構門口，豎着一塊牌子，赫然寫着招人兩個字。

陳燁成掃了一眼便準備轉身離去，自己五音不全，連個結他都不會彈，看了也是扯淡。

可就在他轉身的那麼一瞬間，忽然有人喊住了他。

「喂，缺錢嗎？」

許洲雙手插著口袋，站起身來看着這個年輕人。

他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一行字。

【陳燁成；年齡：24；薪酬：1653元（不穩定的稿費）】

【狀態：迷茫低落】

【簡介：一個落魄至極，靠幻想在網上寫小說的六流網絡寫手，可培養性極高！】

【建議：給與對方基本生活薪水，為其樹立信心，堅持理想！】

許洲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把刀插在了陳燁成胸口，讓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小學生作業會做吧？」

許洲慢悠悠地上前，很是自然地摸起對方口袋裏的那包煙，然後抽出來自個兒點着，繼續說道：「沒錢就來我這上班，給那幾個小鬼講講題目，寫個作文，對你這種以文字為生的傢伙來說，不難吧？」

陳燁成心裏猛然一紮，臉色沉了下來，回過頭滿是見鬼的模樣，問道：「你認識我？」

許洲嘴角微微上揚，抽著煙笑道：「現在每個二十多歲，沒上班的年輕人都把自己幻想成一個作家！」

陳燁成恍然一笑，搖了搖頭道：「猜得還真他媽的准！」

「怎麼樣，我這正好招人，我看你挺合適的！」許洲眉梢抬起，看着這個年輕人。

他能夠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

陳燁成打着哈欠，應聲道：『算了吧，你這生意，估計比我賺得都少！」

他倒不是瞧不起人，而是很多東西都看在眼裏，這個位置開培訓機構就是扯淡，能夠交鋪租都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許洲打趣地抬了抬手，指著電線桿上的「重金求子」廣告，開口道：「嫌錢少？要不試試這個？」

陳燁成翻起白眼，瞅了一眼這個傢伙，反問道：「你怎麼不試試？」

許洲用力地抽了一口煙，然後把那個廣告給撕了下來，開口道：「我試試！」

說罷，他還真的就撥通了那個電話。

陳燁成用地皺了起眉頭，一臉懵地看着這個大叔，這年頭不會還真的有人信這種廣告吧？

嘟嘟嘟！

電話還真的就接通了！

許洲對着電話喊了一聲：「媽！」

撲哧一聲！

陳燁成整個人笑噴了出來，這傢伙也太逗了吧？

嗶的一聲！

電話就被掛掉了，掛斷之前還隱約聽到一句話

「白痴……」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笑得前俯後仰，真他媽的有才！

笑了半天，他們才緩過來，在這個無趣的世界裏找到了半點慰藉。

「好了，煙也抽了，笑也笑過了，教小學生寫作業沒什麼丟人的！」許洲漫不經心地抽著煙，語氣很淡地問道：「你寫的書有人看嗎？」

你寫的書有人看嗎？

這句話落在陳燁成的心頭，竟然有種很是可笑的感覺，肯定有啊！

不然自己堅持那麼久幹什麼？

為了那一千幾百塊？

還是那可笑的作家夢？

如果沒有讀者的支持，他早就放棄了。

然而這一刻，他的眼眶卻莫名的泛紅了，因為他想起來，那一句句的加油，那句句的我們等你！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忘了自己的承諾，也忘了自己的初衷。

陳燁成的眼眶盈著熱淚，聲音哽咽地回答道：「有的，有人看的！」

他心裏突然很堵，像是喘不過氣來的那般難受。

「那就繼續寫，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

「寫個十年，寫一輩子！」

許洲慢慢地吹一口煙，讓世界變得朦朧，「不然活着，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