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番外 Charlotte
哈爾·喬丹很心累。
正聯開過會之後,新的目標是要找一個疑似有魔法背景的犯罪團伙——這群人會把作物變成普通的貨物,等到了關之後再變回來，賣給專門提純的工廠。
你們就不能直接把作物變成普通的貨物之後,就讓它繼續作為普通的貨物度過一生嗎。
哈爾這麼想,並且想到了蝙蝠俠之前對他說的話。
「這是個長線的工作,我會負責尋找信息來源和卧底。」然後直接將前期工作大包大攬，啥都沒留給別人。
哈爾覺得這樣不好，但是他沒去跟蝙蝠俠辯論找不自在。
說不過這個人的。
有點鬱悶的飛行員這麼想，揣著自己的燈戒來到了某個小酒吧里。
昏暗、陰沉、透不過氣。
這裏是附近最亂七八糟的地方了，裏面賣什麼的都有——他就是奔著這個來的,試着從不知道什麼範圍的「什麼」中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個「什麼」。
到底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
而剛進入沒多久，他就不得不注意起一個角落裏的人。
一個年輕女人。
與其說他在注意，還不如說整個酒吧都在注意她——目光或明或暗,但都不自覺地在往她身上瞄。倒不是說身材或者什麼別的,她靠在牆上等著打桌球的那個樣子，特別……特別。
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意,鬆散得不行,卻總讓人沿着她的輪廓開始想入非非。
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是什麼大美人，但是他有點挪不開眼睛。
我可是帶着任務來的。
哈爾對自己說,然後坐在吧枱那邊，點了杯東西。
「我說……那是誰。」他還是忍不住問了酒保：「我可從來沒見過她。」
「我也沒見過,今天剛來的。」酒保又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誰的妞。」
這可不像是「誰的」妞的樣子啊。
哈爾喝了半杯酒,拿着杯子,走了過去。
而那個年輕女人已經開始打桌球了。
俯下·身的時候隱約能看到胸前的起伏，但她表情卻很專註，只把自己的眼光放在眼前的球上，然後輕輕地……一碰。
一聲輕輕的悶響，幾乎撞到別人心裏去了。
這人絕對有問題。
哈爾想。
而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懷疑，她微微側過了頭，眼神對上了他——直勾勾地。
但就那麼一瞬，她又收回了她的眼神，用一種罕見的熟練技巧，迅速收完了這一盤。
輸的人心服口服，湊上去說今天的酒他請了。
只是被邀請的人隨意揮手，拒絕了他。
「我要等的人今天沒來。」
她這麼說，從衣架上拿下自己的風衣，披上之後甩給酒保一張富蘭克林。
「你的酒都有人請……」
「我不喝別人請的酒。」她扔下這句話，走了出去。
夜裏風大，她頂着風走了兩個街區，最後在一個死胡同里停下了腳步。
再轉身的時候，哈爾·喬丹站在了出口。
「我希望你不是故意走這個死胡同的。」哈爾說：「應該不是吧。」
而她靠在了牆上，反問他：「對你來說有什麼區別嗎？」
然後她笑了一聲。
「反正沒有綠燈俠追不上的女人。」
「你認識我。」
綠燈俠的身份可是保密的。
哈爾對她的興趣越發大了起來，尤其是看她那個漫不經心的樣子的時候——而她剛剛打桌球的眼神卻很專註，讓人在圍觀的時候開始情不自禁地羨慕起那個球。
這個人的眼睛裏有一片星海。
她站在路燈下面，微弱的燈光讓她的眼睛顯得更亮。
「傲羅部在派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說過，或許正義聯盟也盯上了他們。」
她那個好聽得要命的倫敦腔調壓在了他耳朵里，像是有生命地往裏鑽：「我一直希望這是假的，不過看起來我運氣不太好。」
手指上的戒指開始發綠光，哈爾則在武裝之前問：「傲羅……是個什麼鬼東西。」
「我是個巫師，傲羅……算是巫師警察吧。」
她看到了燈戒的呼吸，眼睛眨了眨。
「我建議你不要這麼做。」
哈爾的神情動了動，還沒問出口為什麼的時候，整個人渾身麻痹地倒在了地上。
「因為對我來說沒什麼用。」
巫師小姐連魔杖都沒拿出來，輕鬆地放倒了沒有武裝的正義聯盟成員。她一步步走過去，而哈爾只能看到她的皮鞋越來越近。
非常精緻、經典的類型，看起來像是手工製作的。
她停在了哈爾身邊，蹲了下來，然後把自己的證件給他看了一眼。
英國魔法部傲羅上崗證
持證人夏洛特·韋恩
綠燈俠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這個姓氏真的讓我心驚肉跳。」
被這麼說的姑娘收回了證件，塞進了口袋裏，笑了一聲。
「我的身份已經證實過了，那麼如果可以的話……」
她黑色的長發末端掃在了哈爾臉側，弄得他有些癢。
「要不要合作一下？」
這話有些出乎哈爾的預料，而接下來似乎為了表達誠意，夏洛特打了個響指，讓他恢復了原狀。
「……合作？」他問：「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他這話問得一點都沒有底氣。
站起來的高大男人退後兩步，看起來像是防禦狀態。而比他矮一點的姑娘抬頭看他，一臉隨意和放鬆。
她眼睛動了動，黑髮柔順地貼在臉上，蓬鬆又柔軟。
「那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呢。」
夏洛特完全不像是個警察，看起來更像一隻毛茸茸的大生物，跟之前在酒吧里的形象也不甚相同。
她看起來已經完全篤定哈爾相信她了一樣，現在只是把問題推給了他。
綠燈俠莫名覺得自己被為難了。
而她又湊近了些，脖子上璀璨的吊墜即便是在夜裏，也閃閃發光。
「為什麼不喝別人請的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愣了一下，笑了一聲。
「因為我現在還沒到喝酒的年齡。不僅別人請的酒我不喝，我自己也不會買來喝啊。」她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證：「我下周才過生日，雖然已經收到禮物了。」
這是什麼鬼回答。
哈爾覺得奇奇怪怪的，然後就笑了起來。
「我真是……」
見鬼了。
他眼前那個正在琢磨自己上崗證的巫師警察小姐在月光下把東西收了回去。
「那你剛剛喝的是什麼？」
「氣泡水。」
夏洛特說：「那麼多泡泡，你沒看到嗎。」
「我那時候沒注意你的杯子。」
綠燈俠伸出手，問她：「那要不要跟我來……」
夏洛特：「？」
年輕男人的笑容帶了點痞氣。
「……談談合作。」
不真實。
哈爾·喬丹在自己的房間里，握著咖啡杯，在30分鐘後幾乎聽完了有關於那個鏈條的全部信息。
按照蝙蝠俠的意思，這是個長期的、艱巨的任務。
……
所以到底是蝙蝠俠的問題，還是他現在在一個深坑前面呢。
所有內容得來全不費工夫，哈爾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夏洛特說完了這些之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看起來蔫蔫的。她倒不像是在意哈爾到底相不相信她的樣子，只是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隨他選擇。
「如果我不選擇合作呢。」他問。
「那我自己去。」她喝了口咖啡，看起來有點嫌棄味道：「反正也不是什麼大案子。」
「……」
這個態度的隨意讓綠燈俠疑慮重重，但是儘管理智上他知道不應該相信這個從頭到腳都很可疑的女孩子，他卻還是覺得她是可靠的。
這是什麼見鬼的矛盾心理。
「你剛剛說你在等人——在等誰？」他問。
「巴里·艾倫。」夏洛特說：「又或者說……閃電俠。」
「你是誰。」
他口袋裏的手指再次戴上了燈戒，順利地武裝了自己。然而那個喝咖啡的小姑娘並沒有半點驚訝的意思，掃了他一眼，反問。
「我姓韋恩，我知道你跟巴里·艾倫是誰。」她問：「你真的猜不到我是誰嗎？」
「……」
哈爾有聯想，但是他有點意外。
他說：「但是我需要你先陪我一起確定你消息來源的正確性。」
「很好。我同意。」夏洛特沒有睜開眼睛：「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
「別讓他知道我回國了。」
「回國」這個詞用得有點出乎哈爾預料，而這個條件其實也很有趣。
「好，我答應你。」
他說。
這絕對是蝙蝠俠的女兒。
夏洛特帶着綠燈俠直接去了裝載有作物的倉庫，並且還解除了其中一部分的隱藏魔法，將真實的面貌展現給了他。
在這期間，她所展現出來的一切機警、敏銳還有利落的身手，都跟他所知道的那個蝙蝠俠是一樣的。
甚至偵查水平更高些。
「那當然，我是專業的警察。」她聽到哈爾的誇獎，倒沒有之前那個柔軟的表情，而是直接將地上的東西塞回了箱子裏：「你以為傲羅是想當就能當的嗎。」
魔法世界的警察除了需要了解現實世界警察的一切，還要專門處理涉及魔法的各種危險品，並且要有非常高的應對技巧。
比如突然出現來查看倉庫的人。
綠燈俠的燈戒已經就緒，被前面那個小姑娘抬手攔住了。
「不用。」
她甚至還出了聲，在這個安靜的倉庫里異常明顯——可是對方什麼感覺都沒有，拿着手電筒，好像沒看到他們一樣地路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
「魔法屏障，我從一進來就已經鋪開了。」她說：「雖然這裏也有反外來魔法裝置，不過沒什麼用。」
她的表情在跟她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大案子」時一樣。
有點嫌棄。
又有點可愛。
「交貨時間是明天。」
回到哈爾的房間之後，她拿出紙開始寫了一些奇怪的算式，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之後，似乎又添加上了另外一些東西。
「……這是什麼？」他問。
「算數占卜。」
夏洛特頭也不抬地說：「我現在不想喝茶或者咖啡，謝謝。」
「那你總得喝點什麼吧？」他靠在冰箱邊上：「我總不能讓客人光幹活不是嗎。」
她筆尖頓了頓，勾勾嘴角。
「那我要喝可樂，冰的。」
打開可樂的那一秒，夏洛特算出了明天交貨的具體坐標。
哈爾·喬丹其實並不相信這個坐標有什麼用，但是真的輸入了電腦後，意外地看到了那上面的確有一個類似於廢棄倉庫一樣的地方。
地處交通比較便利的公路旁，距離入口出口都很近。
「你們傲羅……都這樣嗎？」他說：「算一算就把案子算好了？」
「分人。」
小姑娘抿了一口可樂：「我比較嫌麻煩，就會算。救世主比較老派，比較喜歡追着線索查。」
救世主又是什麼梗。
哈爾從椅子上轉過來，看着那個小姑娘的側臉。
她半張臉在陰影中，還被頭髮遮住了大半。她現在看起來有點累，沒有之前在打桌球時有些誘·人的姿態，也沒有之前在倉庫里那個銳利的樣子。
好像很乖。
「你隨時隨地就能劃開時空之門——我這麼說沒有問題吧？」
「空間之門。」
夏洛特糾正了一下：「時間通道開啟起來很麻煩，還會打斷因果，還會被神速力纏上。我不想惹上那東西。」
「好吧。」他靠在椅背上，問：「既然回了國，為什麼不回家呢。」
喝可樂的小姑娘頓了頓，扶住了額頭，看起來想到了很痛苦的經歷。
我是不是問錯了什麼東西。
他這麼反省著，忽然聽到了一個非常意外的回答。
「這段時間那兩個小鬼正期末，我不想再被抓過去給他們開家長會了。」
哈爾：「……啊？」
「每次去也就算了，但是……」
夏洛特哼唧了一聲。
「……我每次都要挨罵。」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身份能把夏洛特·韋恩罵得狗血淋頭。
一個是蝙蝠俠，還有一個就是海倫娜或者達米安的老師。
一提起家長會，夏洛特的情緒就非常低落。哈爾有點搞不清楚什麼情況，而夏洛特幽幽地嘆了口氣。
「上次家長會，老師跟我說，達米安因為不喜歡園長，把除草機里的草堆滿了辦公室。」
「……」
「上上次家長會，老師跟我說，海倫娜為了證明自己最厲害，把全班男生挨個揍了一遍。」
「……」
哈爾大概理解了夏洛特的痛苦：「那你家裏沒有別人……」
「我總不能讓管家一大把年紀了還被老師訓吧。」夏洛特閉着眼睛，揮揮手：「不要跟我聊這件事了，過掉過掉。」
這個樣子還蠻可愛的。
喝完可樂之後，夏洛特把草稿一放，打算先回一趟英國。
「我還要回去開個會，通報一下情況。」
說到工作之後，她的眼神就又冷靜得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了：「明天，按美國時間，交貨時間提前三小時，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等下。」
哈爾問：「你有沒有……手機號碼？」
「有，但是我不會給你的。」
夏洛特說：「合作關係不需要手機號碼。」
她說完轉身就走進了空間之門，而空間之門立刻消失在了房間里。
哈爾看着空蕩的房間，又看了下桌子。
「算數占卜」的稿紙和可樂罐子還在，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簡直顯得之前的一切那麼不真實。
他拿起草稿，看了半天。
「這到底是什麼。」
「其實就是亂算。」
第二天下午，夏洛特準時出現在了哈爾家門口。綠燈俠從窗口看過去，看到那個小姑娘站在大太陽底下。
他把她請進來，問了一下草稿。
然後從冰箱裏拿出了冰可樂，交給她：「你其實可以直接進來的。」
「只有賊和強盜才會不經過別人的同意進門。」
她這麼說，然後打開了可樂，抿了一口。
「英國魔法部會在這邊行動成功之後動手。」
哈爾總覺得前一句話意有所指，比後面那句話帶有了更多的厭惡情緒。而小姑娘只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時間差不多到了之後，她又將可樂罐子放在那邊，劃開了空間之門。
綠燈俠全副武裝，而夏洛特就那麼去了埋伏地點附近。
「我以為你起碼需要一點武裝的？」
綠燈俠覺得她更像是來散步，而聽到這句話，夏洛特終於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如果你覺得我有武器能讓你有點安全感的話。」
「……」
綠燈俠有了一種自己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羞辱感，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兩邊已經有人馬過來接頭了。
夏洛特施了個隱身咒語，在兩邊的人正在錢貨交易時，拿着魔杖揮了揮。
無數根像是蛇一樣的繩子憑空出現，將所有在場的人綁得嚴嚴實實——包括被魔法偽裝的作物都在無聲的咒語中現出了原形，而旁邊的護衛甚至連武器都沒來得及拿出來。
其中幾個看起來肌肉虯結的試圖掙脫，幾次未果。
在刺眼的陽光下，纖長的背影舉着手裏的魔杖，如同指揮着一場盛大音樂會的指揮家。
只是這場音樂會過於迅速、理智且殘酷地被結束了。
「……」
哈爾覺得自己很多餘。
「我剛剛施加了對巫師魔咒，從現在開始48小時之內，他們什麼魔法都使用不了。」
夏洛特說：「這樣起碼能等到美國魔法部來接手。」
「……」
綠燈俠看着眼前這個場景，有點惱火：「我覺得我其實也不是很有必要出現。」
「怎麼沒有？」夏洛特用魔杖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需要一個從天而降接收這份功勞的倒霉鬼啊。」
「？？？」
哈爾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邊由遠及近便傳來了飛機的聲音。蝙蝠俠和羅賓從飛機上跳了下來，而超人也聞訊趕到。部分正義聯盟成員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這個地方，而所有人看到了這個場景之後，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了綠燈俠身上。
似乎沒有一個人看到她。
夏洛特看着蝙蝠俠，眼睛裏有那麼點波光。她頓了頓，什麼都沒說，開啟了空間之門后離開了那裏。
「……我其實也是莫名其妙被叫過來的。」
始作俑者已經逃離現場，哈爾只能攤手：「我這麼說，有人相信我嗎？」
蝙蝠俠看起來也很疑惑，並不相信哈爾自己一個人能做到這種地步。他旁邊那個活潑的傢伙踢了一腳其中一個人。
「這個綁法我可眼熟，蝙蝠俠。」
蝙蝠俠仔細看了一眼。
「安靜。」
蝙蝠俠看起來很懷疑綠燈俠，反覆詢問了他幾次之後，搞得綠燈俠都暴躁了起來。
這對於正聯來說不是個小事情，尤其是在任務還沒開始之前就被結束，嚴重一點的話甚至可能涉及到正聯內部的任務被泄露。
不過這都是蝙蝠俠自己的事情了。
哈爾回到家的時候很心累，覺得自己像是個犯人一樣。的確他藏了不少事情，不過……
打開門之後，家裏空蕩蕩的。
開了燈之後，依舊什麼人都沒有。
只有那個小姑娘留下來的算數占卜的草稿。
他拿了起來，本應該揉皺了扔掉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放在了自己的書里。
哈爾本來以為夏洛特就此不會再跟他相見了。
所以再次看到她的時候，驚訝大於意外。
她站在樓下的大廳那邊，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身上有一點被淋濕了，頭髮也貼在了臉上。
好像只被拋棄的流浪狗。
「……」
他從車上下來，來不及撐傘，跑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我上次有個東西放在你這裏，我得帶回去。」她說：「算數占卜的草稿，要在傲羅部留檔。」
「那個東西……我已經丟了。」
哈爾這麼說，但是夏洛特似乎看穿了他怎麼想的。
年輕男人笑了起來，湊近她，嘴唇擦過了她的臉頰。
「那這次，你要拿手機號碼來換了。」
她這個人真的很可愛。
再次看到夏洛特的時候，他總覺得有點不真實。
之前她揮舞著魔杖，如同揮舞指揮棒的姿勢他還歷歷在目。擁有強大魔力的年輕姑娘此刻卻像是溫順的大狗一樣，孤零零一個人的樣子，哪怕蹲在紙箱子裏，前頭插個「求收養」的牌子也不違和。
沒有人會相信，她能像死神一樣指揮死亡。
進了家門之後兩個人似乎都忘記了還有算數占卜的草稿，帶着一種失而復得的熱切，綠燈俠想先將自己的熱情釋放一部分再說。
夏洛特的皮膚異常細膩，似乎是因為不怎麼見光，所以帶着病態的慘白。她的眼睛卻很亮，看着人的時候幾乎能讓人溺亡。
他看着自己在她眼睛裏的倒影，像是佔據了他的靈魂。
「你知道今天晚上你走不了了，對吧。」
他的聲音低到不行，含住了她的耳垂：「需要向爸爸報備一聲嗎？」
夏洛特僵了一下，本來拿到草稿之後就想走人的，聽到這句話竟然停下了腳步，搖搖頭。
就好像在反抗什麼一樣。
她並沒有想像中熟練。
她也並沒有繼承她父親的那個形象，相反哈爾比她套路更多。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些厭煩，靠着沙發的墊子，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抱着膝蓋，像是在想些什麼。
但是想什麼，哈爾看不出來，也不知道。
只是……
看得出她很難過。
「我陪你說說話？」
哈爾問：「我怎麼感覺你來之前剛剛跟別人吵過一架？」
「……嗯。」
夏洛特這麼說：「蝙蝠俠知道我出現過了。還有我的草稿……」
合著還真是來拿草稿的。
哈爾愣住，有點無奈地將草稿那給了她。
夏洛特·韋恩。
哈爾覺得這個名字很神奇。
在知道了她是誰的女兒之後，原本對她比較單純的印象就會因為姓氏而豐滿得有些扭曲起來。他試着從夏洛特身上尋找韋恩的影子，但是基本上找不到。
在日常生活中。
那個晚上爬起來之後，哈爾·喬丹首先確定了跟她之間的交往關係。雖然夏洛特對這個關係好像並沒有那麼認同，不過好歹算是開始了。
之後才慢慢地開始了解她。
這麼做的確有防止蝙蝠俠弄死他的意思在，但是越到後面，哈爾就越慶幸起當時他的那個決定。
年輕姑娘平時很平和，溫柔又沉默，喜歡一個人靠在窗邊看看書之類的——無論是在英國她自己的住處還是在他那兒，能懶洋洋地曬到太陽，夏洛特看起來就很滿足了。
雖然有點懶，也不愛出門，但是哈爾回到家之後看到她從飄窗上下來，撲到他懷裏，心都是化了的。
或許夏洛特沒有那麼投入，但是哈爾很愉快。
偶爾他也懷疑所謂宇宙中最堅定的意志到底能有多堅定，反正……
每次一接到夏洛特的電話，他無論之後有什麼任務，第一反應都是能推后就推后。
「真的，你跟蝙蝠俠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哈爾有一次在做飯的時候這麼說，而旁邊洗水果的姑娘的手頓了一下。
「我是我們家管家帶大的。」夏洛特說：「所以我更像阿福多一點。」
「怪不得你的口音……？」
她話里話外難得帶了點親近：「也不是。主要我學說話的那幾年一直在英國，後來回來之後也是阿福帶我，所以一直沒改就是了。」
她頓了頓。
「有時候回家，感覺只有我一個英國人，也有點奇怪。」
倫敦腔裏帶了一點自嘲的戲謔，而她表情不咸不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倒覺得很特別。」
哈爾這麼說：「你不知道我多愛你的口音。」
她只是笑笑。
「可是……就不像一家人了呀。」
這話聽得哈爾不知道怎麼接，然後他從她背後抱住了她。
「那就不一家人唄，」他說：「要不然跟我做一家人吧。」
那句話之後，夏洛特有點意外，過了一會兒低着頭笑。哈爾本想湊過去親她，被她輕巧地躲開了。
「我家裏就沒人對我說過這種話。」她頓了頓，又說：「可能是因為他們早就習慣家裏沒有我了吧。」
「為什麼不換種想法，」哈爾反問：「或許她、他們內心是早就默認了你就是一家人呢？所以根本沒想過說這些。」
哈爾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夏洛特看着他，想了想，點點頭。
「或許真的是這樣。」
所以有時候哈爾會想，這麼乖的女孩子為什麼會跟家裏鬧成這副樣子。
但是夏洛特不願意說，哈爾也就不方便問。
唯一知道的是，夏洛特那天來找他拿草稿之前，被蝙蝠俠罵了一頓。
幹得好蝙蝠俠。
他暗搓搓地這麼想。
夏洛特真的很少回家。
以至於她21歲生日都是哈爾陪她一起過的。
哈爾其實也想過過生日都不在家裏，的確說明了家庭矛盾嚴重到了一定程度。他也想過要不要去勸一勸夏洛特跟家裏緩解一下，只是想到蝙蝠俠又退卻了。
想了半天，他在夏洛特20歲的最後一天囤積了不少酒精飲品，等著12點一過就灌給夏洛特。夏洛特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嗆，堪堪喝了半杯啤酒，臉上的顏色就變得異常嬌艷。
她沒什麼血色的臉這時候變得粉紅，哈爾要去看她，被她捂住了臉。
「別看我。」她說：「我覺得我怪怪的，哈爾。」
按照蝙蝠俠家裏的規矩，她大概是有點負罪感，所以根本不打算讓別人看見她——等到她自己也喝多了之後，找了個角落自己坐着，抱着自己的腿。
像只哭唧唧的大狗一樣。
生日那晚上兩個人喝了不少。
哈爾喝了不少，爬起來的時候有點頭疼。夏洛特那時候已經起來了，穿得整整齊齊，在窗邊接電話。
表情不是很好。
一般這個時候她都是在打工作電話，而也只有這個時候，偶爾會露出蝙蝠俠帶給她的那一面。
她垂下眼，沒什麼表情，無聲時帶給不止電話那邊一種威壓。
哈爾走過去，跟她道了句早安。
夏洛特則笑了笑，繼續聽電話。
「行，我一會兒去傲羅部開會。」
她聽完之後這麼會：「波特，你讓沙克爾準備好旁聽，這次他必須在場。」
「可是部長……」
「這跟他是不是部長沒關係，他必須來。」夏洛特說：「當時讓這個人提前假釋，沙克爾是力排眾議簽字批准的那個，這次犯人逃走，他是第一責任人。」
年輕姑娘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傲羅部得讓別人知道，過去、現在和未來，它都不會成為別人弄權的工具。」
一直撫摸她頭頂的手頓了頓，哈爾低頭笑了起來。
看。
蝙蝠俠的女兒。
「我要回去開個會。」
夏洛特有點無奈地跟哈爾說：「本來不需要我在場的，但是如果我不去，那幫傻子要被沙克爾帶偏了。」
她放下電話后又變得和氣很多，罵人的詞都更帶了點寵愛的語氣。哈爾低頭，問她幾點。
但因為工作好像有點親密過頭，就立刻被躲開了。
聽完回答之後，他說：「不是還有好幾個小時？」
「你把時差忘了嗎？」夏洛特看錶：「也就……」
「還有兩個小時。」他說：「來得及。」
「來什麼來得及，別煩我。」
傲羅這麼說。
夏洛特真的有魔力。
哈爾時不時就會想起夏洛特的話，然後就要猜一猜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其實他們每天都會打電話，但是因為最近她事情多，所以忙起來也只能打個幾分鐘而已。
而這次忙碌的時間長得過頭，以至於綠燈俠有些擔心會不會過於危險。
「綠燈？」
蝙蝠俠不贊同的眼光落在了他身上：「你還好嗎？」
現在正義聯盟正在開會，綠燈俠走神了不到30秒，就被蝙蝠俠發現了。
「我還好，抱歉。」哈爾清了清嗓子：「繼續。」
蝙蝠俠看起來很懷疑，不過還是繼續了。
「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蝙蝠俠事後問綠燈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最近對我格外注意。」
超人在旁邊聽到這句話，有那麼點八卦地湊了上來，以為這兩個人要吵架，隨時準備調停。
「我覺得你想多了，蝙蝠俠。」哈爾說：「我絕對沒有格外注意你。」
蝙蝠俠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哈爾問過夏洛特，要不要將兩個人的關係告訴蝙蝠俠。
他覺得官方公證之後比較有底。
然而夏洛特嚇得差點從沙發上掉下去。
「最好還是別，」她當時在看肥皂劇：「反正……別告訴他。」
一副告訴了之後她會被扒掉一層皮的樣子。
「他……對我每一任男朋友的意見都很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夏洛特說：「更別提你是正聯成員之一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黯淡了一下。
「他堅決反對我跟正義聯盟有哪怕一點聯繫。」
「……？」
夏洛特的話像是有內情，而哈爾怎麼問都問不出來。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說：「可能這就是偏見吧。」
她說：「蝙蝠俠甚至覺得我不應該當一個傲羅，最好……留在霍格沃茨教書。」
她的表情有點落寞，搖了搖頭。
「可能他最終還是覺得，魔法……上不了枱面吧。」
然而綠燈俠很清楚，蝙蝠俠並不是拒絕魔法的人。
這個疑問困惑了他很久，尤其是正聯成員中有不少跟魔法沾邊的情況下。他也拐著彎問過蝙蝠俠對魔法怎麼看，得到了蝙蝠俠疑惑的目光。
不過蝙蝠俠不久后就反應過來了。
「如果你是在想上一次的事件的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哈爾，這種事情不會經常發生的——我也不會允許它再次發生。」
他語氣頗為嚴厲，簡直像是教訓人了：「如果你再被同一個人聯繫的話，請你立刻通知我。」
這態度冷硬得讓綠燈俠簡直莫名其妙了，很多話卡在喉嚨里，最後變成了一個字。
「行。」
無論如何，哈爾通過蝙蝠俠的態度，也推測出了為什麼夏洛特要這麼躲著蝙蝠俠了。
他對她簡直嚴苛得可怕。
在哈爾看來，夏洛特的傲羅當得非常出色，尤其是根據夏洛特說的，她在畢業當年遭遇了傲羅部的混亂和魔法部危機，力挽狂瀾地將已經人心離散的魔法部救了回來，並且一手規劃好了現如今傲羅部的運作。
雷厲風行的作風頗有蝙蝠俠的樣子。
哈爾試圖從夏洛特小時候來尋找根源，但是夏洛特根本不願意提太多。
那一臉落寞的樣子，也讓他沒辦法問。
索性就不問了。
這一次夏洛特忙了一段日子。
差不多一個月，他們都沒見面。
哈爾等電話有時候等得很捉急，而偶爾夏洛特沒電話過來，他就覺得夏洛特要出事——從這一點來看，老蝙蝠的擔心似乎不無道理，但是他想到夏洛特的能力，又能勸說自己放下心來。
畢竟那是一個將魔法運用出了暴力美學的傑出女性。
哈爾這麼安慰自己，並且在下班之後看着天色，決定出去喝一杯。
回到家之後，他隨便洗了個澡，和衣躺了下來。
半夢半醒的時候，外面似乎下了雨。
有人敲門。
他爬起來開門，眼前被雨淋濕的姑娘聞到了酒氣，有些意外。
「……怎麼喝起酒了？」
她剛問出口，就被哈爾抱在懷裏。
「你不在，我要借酒澆愁。」
夏洛特忙完了。
由於她有個大假，所以哈爾可以將自己積攢了一段日子的熱情消耗在她身上。不牽涉到別的，他抓住夏洛特絮絮叨叨不停地跟她說話，各種自己所見到的生活瑣事都要分享給自己這位可愛的朋友。年輕姑娘本來想過來吃個晚飯就休息的，被他煩得把自己關進了浴室里。
哈爾伸敲敲門，而那邊夏洛特感覺不對。
「我感覺外面有人。」
她忽然緊張起來：「剛剛外面有人走路來着。」
哈爾依舊在敲門。
「走路的人那麼多，別管他們。」
幾經掙扎，夏洛特最後終於推開了哈爾。
她衣服濕透，不得不借哈爾的襯衫穿，披了件風衣，跟他下去買點吃的東西。
「不要買酒。」夏洛特慢吞吞跟在他身後，說：「我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別人喝酒。」
她偶爾會有點嘮叨，主要就是嫌棄哈爾的有些飲食不健康。哈爾覺得這大概也是蝙蝠俠的某些特質，畢竟他聽說蝙蝠俠的飲食無敵科學。
「都聽你的。」
出了門之後起了點風，她光裸的小腿在寒風中，看起來非常冷。
「要不然你先上去吧？」
風衣裏面就是襯衫，哈爾覺得夏洛特吃不消外面的冷空氣：「我去買東西就好。」
夏洛特搖搖頭。
「萬一你背着我偷偷買啤酒呢？」
「我的天，我在你眼裏是什麼人？而且如果真的買了，你不立刻就發現了？」
哈爾把她往樓裏面送，夏洛特卻不願意，被他壓在門口。
「回去吧，」他說：「等我回來。」
她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嘴角難得還帶着笑容——他們身後的車車門安靜地打開，年輕姑娘往那邊一掃，整個人的靈動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爾扭頭看過去，心裏一涼。
布魯斯·韋恩穿着件挺刮的長風衣站在車門口，很安靜地看着他們。
一言不發。
面無表情。
怎麼會這樣的。
綠燈俠從來沒有畏懼過蝙蝠俠，但今天哈爾·喬丹面對布魯斯·韋恩，的確底氣不那麼十足。韋恩的目光其實沒什麼內容，但是哈爾自己品出了好多。
而夏洛特下意識躲到了哈爾身後，像是想假裝自己不存在。
「……好吧。」最後還是韋恩先說的話：「我的確知道你隱藏了一個人的存在，不過對象是他，着實讓我有點意外。」
「我猜你這次是來找我的，韋恩？」哈爾擋在夏洛特面前，說：「要跟我談談嗎？」
「的確是，不過現在我要解決的問題比我來的目的重要些。」
韋恩這麼輕描淡寫地解釋了自己為什麼來，而之後對話的另一方就變了。
「你自己的衣服呢。」
聽到這個問題，夏洛特下意識地拽了一下哈爾的外套，正想說什麼，被哈爾搶先了。
「她昨天來的時候淋了雨，沒有替換的衣服……所以借我的穿。」他說。
韋恩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全息圖像上顯示了昨天本地的天氣預報。
他笑了一聲：「你連上班都不去了。」
這明明是個疑問句，但是卻被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了出來。
韋恩說：「你是個傲羅。」
「不是的。夏洛特有假期——她剛結束了一個案子，現在在休息。」哈爾有點惱火：「我說，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她，這明明——」
「這跟你沒有關係，喬丹。」
韋恩說：「而且我也告訴過你，不要再把存在感找到聯盟成員身上。」
夏洛特低頭一言不發，而哈爾看起來有些憤怒。
「是我追她的，如果有什麼問題沖我來就好。你不能這麼輕易地責怪她吧？！」
年輕的飛行員面對另一個身家豐厚的億萬富翁，氣勢毫不遜色。就在他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夏洛特的額頭抵在了他背上。
「別說了哈爾。」她說：「是我的錯。」
哈爾：「？」
韋恩在旁邊冷眼看着，補了一句。
「海倫娜不久前才跟我說，今年的平安夜和聖誕節想去倫敦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今天是12月22號，節慶就在後天。
「阿福之前還在擔憂你加班過度會傷身體，現在他可以放心了。」韋恩說：「去把你的衣服拿下來，現在。」
夏洛特遲疑了一下，接着輕輕嘆了口氣，轉身上樓了。
在她進去之後，韋恩這時候才又重新對哈爾·喬丹講話。
「我的確要稱讚你勇氣可嘉，喬丹。」他對哈爾說：「但是我自己的家事，並不需要你多餘的幫助。」
「……她是我女朋友，韋恩。」哈爾眼皮直跳：「你總不能……」
「那她很快就不是了。」
「她已經成年了，韋恩。」哈爾說：「你總不能像是管小孩子一樣管她吧？」
「我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家事。」
韋恩聽起來也有些不滿了：「而且喬丹，我不管是誰先開始的——你怎麼能允許自己和她在一起？她才20歲。」
自動門響了一聲，拎着一個袋子的年輕姑娘一腳踏出門，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
而現場的氣氛則變得異常尷尬。
「……」
哈爾太陽穴瘋狂躍動，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夏洛特低着頭走過去，手往脖子裏伸，把什麼東西拽了下來。
她看起來氣勢有點凶，但韋恩並不覺得有什麼，像是看慣了一樣。
「自己上……」
他話音未落，被年輕姑娘一把扔了什麼東西。下意識接住的韋恩發現手裏多了一條亮閃閃的鏈子，而扔東西的那個人已經扭頭跨進了空間之門，消失了。
「……」
韋恩看着手裏的東西，有點茫然，同時有點不高興。在旁邊的哈爾聳肩，攤手。
「她告訴我這是她爸爸送給她的21周歲生日禮物。」哈爾說：「看起來不是你——所以是誰來着？」
頗有點看笑話的意思。
「我的失誤並不能讓你過得更輕鬆愉快，」韋恩皺眉，並沒有因為這個小小的突發事件放過這個議題。
「在你把星藍石和你之間的事情處理乾淨之前，我不想知道你跟夏莉有任何新的往來。」韋恩用蝙蝠俠的身份警告他：「也別讓我知道她因為你有了多餘的煩惱。」
壓迫感忽然重了起來，綠燈俠皺眉：「不然呢。」
「你會後悔的。」韋恩說：「或者我會讓你後悔。」
而夏洛特回了倫敦。
在格里莫廣場12號，她躲在了藏書室的沙發上，自己抱着腿。克利切給她端來了水和食物，但夏洛特一個都沒有碰，就安靜地縮著。
「讓我自己呆一會兒，克利切。」她這麼對家養小精靈說：「你去韋斯萊家吧，他們家今天就開始準備聖誕節的食物了——弗雷德喜歡你做的飯。」
克利切收拾收拾就去了，看起來戀戀不捨的：「你一會兒會去韋斯萊家嗎，小姐。」
「我會的，」夏洛特說：「所以別管我了。」
克利切走了以後，整個房子就很平靜了。
夏洛特心裏憋屈得很，又覺得有點可笑，而最為激烈的感情還是憤怒。
羞愧、尷尬又憤怒。
撇除剛剛被韋恩質問的那幾句話讓她惱火以外，被拆穿謊言的羞愧讓她有些無地自容——她今年不太想回去過聖誕了，所以在面對管家的時候說了個謊。
之前覺得戰戰兢兢的，想着躲到哈爾那邊會好些，結果……
她嘆了口氣，又想起自己之前在衛生間的時候聽到的門外的腳步聲。
讓我去死吧。
她生無可戀地想，自己還是死了好。
如果當時門外站的那個人是韋恩的話。
她抱着膝蓋，就那麼坐在房間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發了會兒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傳來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沉穩、堅定。
她把自己抱成團，默念著「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結果在韋恩一推開門的時候，就被發現了。
「……」
韋恩嘆了口氣，走了兩步，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
夏洛特能感覺到背後的那邊再往下陷，立刻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
「阿福認為我應該向你道個歉。」
韋恩這麼說：「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呃啊……又來了。
夏洛特不肯說話，雪白的脖頸露出了一截。韋恩掃了一眼上面發暗的紅痕，將自己的風衣脫了下來，蓋在她身上。
而夏洛特現在還穿着哈爾·喬丹的衣服。
他看了心煩。
「你肯定知道，冷暴力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對吧。」
資深冷暴力施害者蝙蝠俠說：「而且你這個頑固的態度也讓你顯得很幼稚，看起來更不像是一個合格傲羅的樣子。」
夏洛特回了一句：「你好像比我上司更知道傲羅該是什麼樣。」
「……傲羅部頒發的傲羅職業道德守則第三章第二條，傲羅嚴禁與線人戀愛。」韋恩從善如流地背出了相關的規定：「你曾經跟我說過，這一條是你建議加的。」
「……」夏洛特噎了一下：「哈爾不是線人。」
「第六章第五條，傲羅嚴禁與悉知其身份的未註冊登記過的麻瓜戀愛。」韋恩說：「麻瓜更不行。」
「哈爾……他也不是麻瓜啊。」
夏洛特剛說出這句話，立刻就知道韋恩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第七章第十一條，傲羅嚴禁與未經魔法部授權的非魔法界非麻瓜人士接觸。」
韋恩問：「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別管我。」夏洛特說：「反正我終歸是錯的。」
韋恩挑了挑眉：「你知道就行。」
「……」
夏洛特垂頭喪氣地繼續窩著，而韋恩似乎也並不急於一時，靠在沙發上，看着布萊克家藏書室的樣子。
外面由昏黃到了陰暗，而剛剛還帶一點夕陽暖光的年輕姑娘，現在在夜色中，帶着一點慘白。
韋恩試着再說點什麼，語氣中稍微帶了點嘲諷：「如果你下次找男朋友，我建議你……找個更聰明些的。」
他說。
「我對哈爾·喬丹的人品並沒有什麼意見，只是他剛剛不到半分鐘就戳穿了你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謊言，讓我感到了一種重新看待他的必要。」
「……如果問問題的人是你，那換了誰都是一樣的。」
夏洛特就沒見過他套不出誰的話，或者他搞不到想要的情報。
而這句話像是取悅了韋恩一樣。
他向後靠，清了清嗓子：「我覺得我應該重申我的觀點，我並不認為你應該一直單身，只是我依舊堅持找一個缺陷明顯的人會對你造成傷害。」
夏洛特的眼睛動了一下，往韋恩那邊看了一眼：「哈爾……挺好的。」
「你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韋恩說：「在你跟迪克暗地裏交往的時候，我就提前告訴過你，你已經進入傲羅部工作，工作時間和強度會讓你喘不過氣來，而且壓力巨大——與此同時，迪克在大學里，非常輕鬆，身邊有不同類型的異性環繞，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客觀環境、條件和現實都很難讓他對你保持忠誠。」
夏洛特：「……」
是這樣沒錯，迪克後來跟一個姐妹會的拉拉隊長出去約會了一次，據說只吃了個飯。
而夏洛特當時在迪克宿舍門口等到了兩點多。
「還有巴里那次，」韋恩又說：「你跟他第一次出去吃飯的時候，我也提前告訴過你，他當時並沒有跟艾麗斯分乾淨手。他們在一起多年，恩怨不可能在短時間理清，而你出現的時間則非常不巧妙，很可能讓自己陷入被動和尷尬的境地。」
夏洛特：「………………」
他也沒說錯，夏洛特跟巴里·艾倫吃過一次飯之後出任務去了，回來之前就被告知這兩個人已經複合。雖然夏洛特本來也沒打算交往，但被說得那麼准，讓夏洛特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而韋恩又說：「我承認喬丹是個不錯的人。」
夏洛特：「我知道後面有但是了。」
「但是他與燈戒的關係，讓他和星藍石之間不得不陷入一段無法自拔的糾纏關係中。」韋恩順着話說了下去：「這很可能讓你被他所傷害，直接或間接，生理或心理。」
「我相信他。」
年輕姑娘這麼說：「哈爾會保護我的。」
韋恩閉上眼睛，輕輕嘆氣。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沒有立場阻攔什麼。只是夏莉，你之前對阿福說你聖誕節假期不能回去是在說謊，讓我覺得……」
夏洛特屏住了呼吸，等他說下半句。
而韋恩頓了一陣子，似乎在斟酌用詞：「……哈爾跟你短暫的相處，讓他比整個莊園對你來說，都更重要。」
夏洛特僵住了，嘴唇動了動。
「我並不想告訴阿福活着海倫娜今天發生了什麼，但我希望或許你的『工作』可以稍微提前一些結束。」
他站了起來。
「我就在外面，你自己好好想想。」
韋恩就這麼離開了，站在格里莫廣場外的那輛黑色林肯旁邊。
夏洛特依舊抱着自己的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過了一陣，風衣中有什麼東西在震動。她將靜音模式的手機拿了出來，本想交給韋恩，但是看到來電顯示之後接了電話。
「喂？」她說：「阿福？」
那邊停了兩秒，接下來尖叫聲幾乎刺穿了她的大腦。
「姐姐！！！」海倫娜瘋狂歡呼：「姐姐姐姐姐姐！！！」
夏洛特還沒來得及說話，海倫娜那邊就語速極快地像連珠炮一般發問。
「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姐姐！」
「阿福說你很忙的——那我們去倫敦陪你好不好呀？」
夏洛特：「其實也……」
「對了姐姐，你快回來吧，」海倫娜說：「你幫我打達米安好不好——他上次咬！我！」
「……」夏洛特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們……怎麼又打起來了……」
「我沒打他。」海倫娜說：「真的。」
鬼才信你哦。
夏洛特深知這兩個小鬼互相掐架的秉性，想到他們倆在家裏打架就頭疼。
「我不是上次跟你說過，你是姐姐，」夏洛特問她：「你要多照顧他、讓着他一點嗎？」
「嗯……」海倫娜腦子轉得非常快：「姐姐，啾咪！」
然後啪地一下掛了電話。
「……唉。」
夏洛特把手機放回去，穩了一下，才從沙發上下來。她簡單地洗了個澡，隨便拽了件衣服換好，去儲物室里將自己買好的聖誕禮物裝進了袋子。
車還在霍格莫德廣場的出口處等著，夏洛特走進的時候，后側右邊的車門自己打開了。
帶着一股水汽的夏洛特坐進了車裏，而韋恩看了看她，接過了自己的外套。
「安全帶。」
他提醒她，看着她把安全帶繫上，將車裏的空調調高了些，才接着把發燙的咖啡放進她手裏。
稍微有些鬆散的領口處，她鎖骨上的紅色吻痕依稀可見。韋恩摘下了自己的圍巾，繞在她脖子上，將末端別進了領口。
「去機場。」
他對司機說。
夏洛特有些尷尬。
她已經很久沒有跟韋恩坐同一輛車了。
似乎在她上霍格沃茨之後，跟韋恩一起的時間就肉眼可見地縮短，本就不怎麼熟悉的兩個人到後面比老師同學和同事見面還少。
連帶着夏洛特本身對家庭的概念，其實也有些怪怪的。
比如她其實真的很不想去參加家長會，但是又實在是見不得阿福因為那兩個小兔崽子被老師不陰不陽地開嘲，不得不再次準時參加。
是的，就算是跟哈爾抱怨，夏洛特也還是去參加家長會了。
傲羅部那幫人要是知道自己被小學老師槽得不敢抬頭，大概能當梗玩一輩子。
她托著下巴，看着外面的夜景，忽然聽到韋恩問她。
「聖誕禮物？」
他在問她手裏的袋子。
「……嗯。」夏洛特看了看，拿出了其中一個，遞過去：「這是……你的，爸爸。」
「放着吧。」
韋恩看起來並不感興趣：「看盒子的形狀和厚度，我就知道是跟去年一樣的圍巾。」
「顏色是不一樣的。」
「那還真是讓人期待。」韋恩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打算湊齊一道彩虹嗎？」
「有什麼不好的。」
她又靠回了車窗：「起碼實用性強很多。」
「……」韋恩說：「我以為我們談過這個問題了。」
韋恩知道夏洛特又開始在之前那個活點地圖的問題上開始軸了，並且從那次事件之後，她送他禮物的貼心程度就像斷崖一樣地滑落。誰都知道夏洛特不高興，但是韋恩試着寫過信，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
但從她的反應來看，夏洛特應該是沒有看的。
所以韋恩覺得，他說夏洛特熱愛冷暴力不是沒有理由的。
在韋恩莊園的時候，韋恩並沒有什麼機會需要自己主動找話題聊，然而面對夏洛特卻是非常常見的。他想了想，最終決定從剛剛的話題開始。
「事實上，我之前就知道對你來說有個很特別的存在。」
果然，夏洛特眼睛動了動。
「前一陣子阿福跟我說，英國那邊你慣用的裁縫跟他閑聊，說你向他報了尺寸，定了兩件大衣。」韋恩說：「阿福提醒我，或許最近會收到特別的禮物。」
「……」夏洛特想起了綠燈俠身上的那件。
「然而截至目前，我本人並沒有見到過。」韋恩想了想：「或許見過了，但我並沒有認出來。」
「……」夏洛特又繼續看窗外。
「以及父親節前夕，海倫娜和達米安告訴我，他們翻了你的購物網站記錄，上面說你買了一對很別緻的袖口。」韋恩繼續說：「他們兩個人反覆強調，讓我收到之後一定要天天帶上。」
「……」這兩個小兔崽子。
「而父親節的禮物是一條領帶，」韋恩吐槽：「跟去年一樣。」
「……顏色不一樣。」
夏洛特說：「而且好歹有點實用性。」
她是真的很愛強調這一點。
而韋恩剛剛錯開一秒的眼神，她就又往窗外看過去了。
她在看燈火。
街上的霓虹燈落在了她的眼睛裏，點亮了她琥珀色的眸子。年輕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玻璃上的倒影看起來很幸福。
「前兩天，我們的組把一個預謀今天在倫敦眼那邊搞襲擊引起恐慌的團伙抓住了。」因為司機還在，夏洛特沒說是什麼襲擊：「我袖子上有火·藥味。」
如果她就那樣回家，阿福那麼敏銳的感官，一定會立刻就發現的。
「而且我本來想……明天回去。」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解釋自己的行程安排。
並沒有把哈爾看得比整個韋恩莊園更重要。
韋恩看她喝完咖啡，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做得很好。」
這話讓夏洛特一時之間有點回不過神來，過了片刻，她才低下頭。
這似乎是韋恩第一次在她成為傲羅之後，覺得她做了……超越他標準的事情。
可能別人家的爸爸經常這麼說，但是韋恩不是的。
他很少說別人做得不錯，更不用說很好了。
「我……總覺得你還小。」韋恩看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認為你不適合做個警察。」
「這是你為忘記我到底多大所做的辯解嗎。」夏洛特低聲問：「我覺得這不是個很好的借口。」
「我沒有忘，」韋恩說：「我只是覺得區別不大，四捨五入了一下——而且你的生日禮物的確是我挑的。」
21顆大小一樣的鑽石，掛在她脖子上，墜在鎖骨附近，就好像圍着她的星群。
「你生日那天我不在哥譚，」他說：「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那一天了。」
阿福知道遲來的生日祝福只會讓夏洛特更生氣，所以韋恩就沒打那個電話。
「如果你生氣這個我還可以理解，但是忘記你的年紀，這已經不是責任心的問題了。」韋恩嘆氣：「我覺得你在罵我沒有腦子。」
夏洛特不吭聲，似乎就是覺得他沒有腦子。
她一定要這樣，韋恩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突然司機緊急剎了個車。
前面有人闖了個紅燈，差一點這一串車因為一個人追尾。韋恩往後看了一眼，示意司機繼續開。
而夏洛特看着那個闖紅燈的傢伙，想是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我希望你沒在想我以為你要做的事情。」
韋恩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把你的能力留在別的地方上吧，現在你的任務是跟我回家。」
「……好吧。」
有點想教訓人的傲羅這麼說，然後……靠在了韋恩肩膀上。
又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袖口。
這大概算是夏洛特很隱晦的撒嬌方式。
韋恩很少見到夏洛特提要求，偶爾對阿福，也只是拽一下他的袖口——那時候夏洛特還很小，長得沒有現在那麼高，有時候要跳起來才能碰到阿福。
她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韋恩以為她在沉思，而在下車準備上飛機的時候，才發現夏洛特是在發獃。
「……」
韋恩不說什麼了，讓她先上去。他與機場負責私人飛機部門的高級經理說了點什麼，餘光看到年輕姑娘伸了個懶腰，被空保殷勤地扶上去。她看起來毫無防備，溫和地把手放了上去。
「自己走。」
韋恩扔下三個字，而夏洛特一驚，很麻利地自己跑了上去。
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夏洛特不算是艷光四射的大美人。
即便那是自己的女兒，但是韋恩也可以不帶濾鏡地這麼評價。海倫娜的長相比夏洛特更讓人過目難忘，但是夏洛特的安靜和姿態卻總是招惹到各種各樣的傢伙。
比如哈爾·喬丹。
綠燈俠現在已經不是哈爾了。
韋恩反正現在沒辦法這麼稱呼他。
上了飛機之後，夏洛特端著杯熱水拿起報紙看，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韋恩在她對面坐下，告訴她20分鐘后飛機起飛。
「嗯。」
年輕姑娘應了一聲，發現韋恩在看她，想了想把報紙遞了出去。
「……」
很明顯她會錯了韋恩的意思，不過韋恩把報紙拿過來了。
而飛機起飛之後，韋恩想起了什麼。
「阿福上次跟我說，你對我不去海倫娜和達米安的家長會有點意見。」
「……」
快睡着的夏洛特打起了精神：「你也知道那是『家長』會了。」
而夏洛特從六年級開始就開始冒充她壓根不是的海倫娜的家長了。
「我去過一次，在你五年級備考的時候。」
韋恩說。
夏洛特盯着韋恩，一副「我就看你扯淡」的樣子。
「海倫娜那時候一年級，當時情況還好。」韋恩摁了一下太陽穴：「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去的話除了在溝通上比較容易接近老師以外……」
夏洛特：「……？」
「應該不會收到各科老師寫了聯繫方式的小卡片。」
「……」
年輕姑娘的表情很難以言喻：「你應該不是希望我稱讚你魅力十足吧。」
「我沒這個意思。」韋恩說：「你可以專註於師德建設那方面。」
「哦。」
夏洛特這回好像真的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說：「原來是這個意思。」
韋恩很疑惑，而夏洛特抬起頭，很認真地說。
「我以為塞給我聯繫方式的意思，是我隨時可以打電話過去問他們的表現好不好。」
韋恩心情有點複雜。
他覺得這孩子缺心眼。
有關於夏洛特到底缺不缺心眼這事兒韋恩想了一路，不過夏洛特自己倒是一會兒就睡著了。韋恩給她蓋了個薄毯，關上燈，自己也稍微休息了一陣。
而他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快到哥譚市了。
夏洛特身上的毯子蓋在了他身上，而原本應該在對面的年輕姑娘則站在了不遠處的窗口附近，鳥瞰著哥譚的城市。
她幾年沒有這麼看過了。
很少坐飛機的姑娘感到了一點陌生，看到了某處新建築之後卻覺得眼熟，她眯着眼睛，想了幾分鐘，最後還是韋恩走過來給她解惑。
「那是福利院新址。」他說：「你6歲的時候對着聖誕老人許的願，要在樓門口鋪一片草坪，上面養兔子。」
「……」
夏洛特覺得有這回事但又覺得沒有，這個表情落在韋恩眼裏，就讓他有些想笑。
「你當時在晚上蹲守了一整夜，想抓住聖誕老人，最後只抓到了阿福。」他說：「阿福說你哭了一晚上，因為發現聖誕老人並不存在。」
「……」
這個夏洛特想起來了。
「本來就是嘛，連巫師都有，為什麼不能有聖誕老人。」
她這麼爭辯：「這本來就……」
她抬眼，發現韋恩像是在看小朋友一樣看她，就像她看海倫娜一樣。
「我可什麼都沒說。」韋恩說：「你應該不會又要生氣了吧。」
「……」然而夏洛特就是很氣。
於是她哼了一聲。
得知夏洛特回家之後，海倫娜和達米安兩隻小朋友簡直要瘋掉了。
達米安看到姐姐之後直接抱着大腿向上爬，而海倫娜一把把達米安扯下來，往後面一扔，自己跳起來抱住夏洛特的脖子。
身上有兩隻樹袋熊是什麼體驗，大概就是她回家的感覺了。
有日子沒見這個小丫頭，夏洛特只能說海倫娜最近伙食不錯，弄得她一下子差點栽下來。達米安還在把海倫娜往下拽，導致場面一度很混亂。
韋恩看了下，也不知道該先說誰，直接撒手不管了。
反正夏洛特自己會解決的。
他說得沒錯。
最後夏洛特直接把這兩個小兔崽子吊起來一人打了一頓，打老實之後才放下來。兩個小傢伙鬼哭狼嚎了一陣發現不管用，最後就乖了。
啊，心累。
夏洛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海倫娜直接蹭過來要抱抱。達米安去花園裏砍樹，砍完了發現大姐要睡著了，拽着她要出去比試一下。
然後就又跟教練一樣陪達米安玩了好久。
夏洛特以「姐姐累了」為由，讓已經精疲力竭的達米安滾回去洗乾淨。回到客廳那邊后，打遠看到韋恩在壁爐旁烤火。
「布魯斯少爺睡著了，夏莉小小姐。」
管家說：「他最近總是做噩夢，似乎今天才好些。」
「我希望你沒有在暗示這是我的功勞。」夏洛特笑了一聲：「這會讓我以為自己很重要。」
阿福帶着笑意看她，而夏洛特聳聳肩，回了房間。
一個文件袋放在了桌上，夏洛特拿起來看了幾頁，嘴角勾了起來。
哥譚市兒童福利院的捐獻證明，捐獻人：夏洛特·韋恩。
她將文件袋收在了抽屜里。
今年迪克沒回來過聖誕，家裏只有韋恩。
海倫娜不是很在意麵容姣好的迪克去了哪兒，拿到了禮物之後他回不回來已經不怎麼重要了。達米安也沒什麼感覺，因為他覺得父親和大姐在就行——海倫娜就很無所謂了。
聖誕晚餐很豐盛，不過夏洛特吃了點之後就要阻止達米安浪費食物，以至於到後來得拽過來自己喂他。被威脅再動一下就要挨揍的小朋友被塞了一嘴食物，不情不願地嚼了嚼。
「阿福準備得很辛苦，你再胡鬧我就把你丟到阿卡姆去。」夏洛特很生氣：「讓你去住一年。」
達米安有點害怕，因為大姐說得出做得到：「……父親。」
韋恩沒理他。
在海倫娜幸災樂禍的笑容下，達米安不得不安靜如雞地吃完了飯。而他吃完了之後，海倫娜開始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要上中學了對吧。」夏洛特問。
然而那又能怎樣呢，海倫娜依舊眼巴巴地看她。
以至於夏洛特只能拿勺子塞了一口給海倫娜了事。
回哥譚就是這樣的，各種各樣的事情遠比在倫敦浪費時間和精力。等到晚上總算把兩個小祖宗送到房間之後，蝙蝠俠已經出去例行夜巡了。
「他還真是時刻不放鬆。」
夏洛特靠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問：「今天也是他一個人嗎？」
「理查德小少爺說會等他，他們在外面匯合。」
夏洛特的睫毛動了動。
「迪克不需要這樣的。」
「嗯，有時候人就是喜歡懲罰自己。即便已經得到了原諒，也過不去自己那道坎。」阿福給她拿來了小毯子：「要看一會兒電視嗎？」
「也行。」夏洛特說：「一會兒叫我起來，我要給別人打個電話。」
阿福退了下去。
而夏洛特不久后就睡著了。
韋恩回來的時候，年輕姑娘靠着靠墊，手裏還拿着遙控器——她的手機在不遠處的墊子上，一閃一閃的。
「我把她送回房間。」
韋恩這麼對管家說，將熟睡的夏洛特抱在了懷裏。她的重量比他以為的輕一些，閉着眼睛的模樣也很乖。
有時候韋恩更希望，她能一直這麼呆在莊園里。
被放到了床上之後，夏洛特蹭了蹭，自己抱住了枕頭。韋恩給她蓋好了被子，發現桌上的檔案袋已經不見了。
他大概猜到她會喜歡。
韋恩並沒有立刻離開，坐在了她的床沿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鐘聲。
又一個聖誕節到來。
他俯下·身，將一個久違的親吻印在了她額頭上。
「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