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夜

拖着疲憊的身體，方文慢慢爬上五樓的宿舍。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上面明明白白寫着，已經是二十一點了。

「該死的加班！」方文嘴裏有氣無力地嘟囔著，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倒在床上。

不加班，那是不可能的！不加班每個月就只有不到四千塊錢的基本工資，這還是因為他是熟練技工的緣故，剛進廠的普工，也就兩千塊錢。

而且這一帶的機加工廠，哪有不加班的，機加工這一行，利潤極其微薄，活來了就要趕工期，不加班，就干不完，干不完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沒有工資，所以最終還是要加班。

不過加班還真是痛苦啊！每天上班八小時，加班就要六個小時，天剛亮就上班，下班天已經黑透了。

加班唯一的好處就是加班費比較高，還包兩頓的伙食，這樣就又省下不少錢，算起來他一個月能有一萬多的收入。

這點錢跟人家白領經理動輒幾十萬的年薪自然沒有可比性，不過方文總算有自知之明，他又不是什麼學霸，也不是技術大能，能有這麼多錢已經知足了。

讓他遺憾的是，如果不是因為去年父親的病，耽誤時間長了一點，他還能留在原來的廠，真的留在那裏的話，他現在應該換管理崗了，不僅工資高几千塊，每天到處轉轉就行，還不用這麼累！

其實最讓人傷心的是，工作沒了，人還沒能保住，癌症，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手術都做不了。

雖然想盡了各種方法，進口近萬塊一粒的葯，也吃了好幾個月，還是沒能留住父親的生命，那可是他這輩子最後一位親人。

想到這裏，方文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

重新坐起來，他擦一把眼淚，目光盯在床頭已經陪伴了他好幾年，老邁不堪的電腦上面。

算起來，這台電腦還是他剛剛工作時候，用第一個月的工資攢的，算起來也有近十年了，有了手機，以前最愛的遊戲碰的也少了，新款的遊戲也帶不動了，現在最大的用處就是看電影了。

方文伸手打開電腦，剛搬過來不久，網絡還沒拉過來，想看電影也看不了，他移動着滑鼠，在系統深藍色的桌面上找到了那個紅色的圖標。

紅色警戒共和國之輝，多老的遊戲了，也只有他這樣八零后的老人家還會時不時想起來擼兩把。

雖然沒有了當初呼朋喚友，區域網對戰時候的激動，只能玩單機，不過在遊戲里選擇中國，再去暴打全世界，作為網絡上的憤青，這麼想還真是挺帶感的。

熟練地進入遊戲，選擇遭遇戰，很自然地選擇中國作為玩家，其他的，當然是英美蘇聯都帶上，最高的難度，不然還真的對不起他這樣的遊戲老鳥。

然而就在他的滑鼠點在基地車上的那刻，那句熟悉的英文還在重複的時候，屏幕忽地閃爍幾下，冒出一陣青煙，猛然暗了下去。

暗下去的不只是顯示器，屋裏的燈也傳來嘭地一聲脆響，直接爆炸開來，離他足有幾米遠，但是燈泡的碎片還是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

「我kao！」

方文匆忙躲閃著，雖然沒了光線，不過鼻子裏面，一股濃重的電器燒焦的氣味迅速瀰漫開來。

還沒等他去摸扔在床頭上的手機，用它打開照亮，耳邊，一陣似低沉，又似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就像響在他的腦袋裏，讓他一陣陣暈眩。

一陣的天旋地轉，他一頭就栽倒身前的電腦箱上面，剛剛被玻璃碎片割破的手掌，紅色的血水嘩嘩地流着，沿着還在冒煙的，機箱的縫隙流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文終於醒了過來，眼前明晃晃的，不知是來電了還是天亮了，腦袋昏昏沉沉的，就好像漿糊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尤其是手上，更是疼得鑽心！

方文晃晃腦袋，猛地睜開眼睛，五月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視線都是一片模糊，讓他頗花了幾分鐘時間，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這間宿舍只有他一個人住，除了略有幾分凌亂外，倒是沒有什麼變化，除了地上幾片破碎的玻璃碴，提醒他小心之外，就剩下瀰漫在空氣中，似乎越發濃重的電線燒灼味道，棉布燃燒味道。

「糟了！」

方文剛剛記起來，昨晚車間主任說過，今天上班時間是早晨六點半，看現在的太陽高度，足有七點半了。

他匆匆忙忙站起來，檢查了一下身上，還好，除了手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額頭青了一塊之外，並不算太狼狽。

下意識地，他的手朝着床頭的手機摸了過去，現在的人，手裏沒了手機，就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一樣。

不過他拿到手機才發現，手裏的手機早就變了樣，原本平滑的金屬背板，已經徹底變形，就像是在火里燒過一般，前面的玻璃面板，更是碎得不能再碎，他的手一拿，就一塊塊往下掉。

這是發生了什麼？他明明記得，自己昨晚並沒有充電，而眼前的手機，分明就是充電充多了，手機着火的樣子。

別問為什麼他知道，因為他兩年前的手機就是這樣，充電充燒了的！

TMD，這是怎麼回事？

可憐方文才買不到一個月的手機，兩千來塊，就這麼沒了！讓他的心裏出離了憤怒，卻不知道這火向誰發！

不過手機雖然沒了，班還得上，尤其他這樣，工作才幾個月的新人，等下還得頭疼怎麼向主任解釋遲到的事情。

方文心事重重地站起來，耳邊就像幻聽一樣，不停有個聲音叫着，先生，基地準備完畢，請選擇地點展開基地！

不過方文並沒有在意，反正現在他就跟大病一場一樣，沒有一個舒服的地方，應該是紅警玩多了，嗯，一定是因為這樣才出現的幻覺！

所幸昨晚他沒有脫衣睡覺，現在也不用再穿一遍，連洗漱的步驟都省去了，他趕緊推開門，走到樓道裏面。

樓道里還是如同往常，死一樣的安靜，除了地上破碎的的玻璃片，他一眼就看出來，分明是樓道里的白熾燈碎片，看來昨晚一定出了什麼事，最大的可能是電線短路，比如220V的電接到380V上，讓整棟樓的燈泡都燒了。

再有就是出了門以後，光線不足，淡藍色的煙霧看不見了，可是煙火的味道確實越發濃重，讓他的喉嚨一陣的不舒服，不知道什麼地方着火了。不過沒有聽見消防車的聲音，情況應該不嚴重。

一邊匆匆走着，一邊心裏不禁暗暗祈禱，廠子裏面最好也停電了，那麼今天的五十塊錢就不用扣了，可惜這種可能性實在太低，廠子裏面是工業用電，和這裏的居民用電不是一條線路。

等他走下樓，打開單元門，他這才感覺有些不對，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不過看陽光的話，也就是七點半左右，這個時間，雖然大部分一線工人都已經上班了，可是那些職工家屬，還有管理人員，早就進進出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了，哪像現在，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不過遠處那是什麼鬼？不止一棟樓，正在冒着漆黑的煙霧，甚至當他回頭的時候，還可以看見自己住的旁邊那個單元，也在冒着煙。

靠，真的着火了！不過讓他納悶的是，不光沒有看見救火車，甚至連一個救火的人都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