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尋仇
十一月的天越來越冷，初八這天的早上，還是寒風呼嘯，昨兒晚上下了點雨，路上有積水的地方都結冰了。
余成剛穿着石青色的夾棉圓領長袍，送弟弟出門的時候，再三叮囑：「今兒路不好走，你趕車慢點，都是熟客，晚點送去也無礙。」
「行，我趕車穩穩的，」余成榮也穿着寶藍色的新夾棉長袍，他很喜歡騾車，來到這邊后，每天都要給騾子餵食物，對於趕車也很熱愛：「哥你先進去，等我回來你再去採買廚房要用的東西。」
兩兄弟都才三十多歲，現在吃得好，穿的好，看着又高大挺拔，五官端正，一點也看不出先前是莊稼漢子。
余家麵館附近的兩輛馬車，似乎剛剛從不遠處的客棧後面出來，來到客棧前等人上馬車。
其中兩個婆子小心翼翼的扶著一個披着銀鼠皮披風的少婦下了台階，她穿金戴銀，顯得很是富貴。
兩個婆子見她不動，愣愣的盯着余家麵館的門口，好聲好氣的道：「太太，外面冷，您還懷着孩子呢，趕緊上車吧？」
余嬌仙咬着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曾經落魄的二叔和三叔。
不對，肯定是自己看錯了，他們只是相似而已，就憑他們怎麼可能能穿的這麼好。
可是，她的心裏又隱約覺得自己看見的是他們，轉身回到客棧，淡淡的道：「我覺得肚子不舒服，先去床上躺一下。」
對着她肚子裏的孩子，婆子們可不敢大意，極是小心的扶着她進去，對着後面的丫鬟護衛道：「請章大夫過來把脈。」
客棧的掌柜對於她們回來再開了天字型大小的房間，表示很歡迎，讓小二送了熱茶熱水什麼的，務必要小心周到。
原來，先前劉勇奉詔回京述職，自然是要一路急行，隨着聖旨來宣旨的公公還給庄氏帶來他們在宮中的女兒劉箏箏的好消息，她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可是孕相不好，求了皇上的旨意，想讓娘進宮陪幾天。
庄氏興奮的心情自然不能言表，當下決定和夫君帶着兒女走水路去京城。
她覺得要是走水路，懷孕的余嬌仙也免得車馬勞頓，畢竟她肚子裏的孫子也很重要。
可是沒料到，余嬌仙暈船，吐得一塌糊塗。
庄氏只能讓自己身邊得用的兩個婆子，還有兩個丫鬟，還有四個護衛，和府里的大夫留下坐馬車進京。
余嬌仙自然想要劉子敬留下陪自己，可是庄氏還想讓兒子早點進京看御醫，自然是不願意，只是好生安慰了她幾句，又給了她二千兩銀子和兩套首飾做安慰。
因此，余嬌仙是慢吞吞的坐着馬車過來，路上讓她們喊自己『太太』她現在肚子裏的孩子也已經有六個來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婆子們自然不敢大意。
章大夫先前已經坐上了後面的馬車，又被人請下來給余姑娘把脈，心裏暗嘆這人就愛折騰，卻還是溫和的道：「太太放心，孩子還好，估摸著是剛才胎動的有點厲害，這才讓太太覺得不舒坦，太太歇歇就好。」
「孩子沒事就好，」余嬌仙對於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也是萬分看重，不說孩子的祖父是將軍，在她聽到大姑子是皇上的妃子，又有了身孕，她心裏就想自己一定要生個兒子。
她躺在床上摸了摸肚子，低聲道：「我先眯一會兒。」
丫鬟婆子都退到邊上，不敢打攪她休息。
余嬌仙自然睡不着，她在路上就琢磨着想讓爹娘他們進京，不說別的，以後自己有事，兩個哥哥也好搭把手。
再者，自己的哥哥要是能在京城娶到有家世的媳婦，對自己來說也是助力。
雖然余揚威不算太出色，可是自己的龍鳳胎哥哥余揚棟卻是容貌俊秀的美男子，要是自己能為他們謀點官職，那以後他們就是自己的後盾。
自從不小心聽到劉子敬傷了身子，或許不能再有子嗣的時候，余嬌仙的野心很大，她期待着劉子敬再也不能有孩子，那樣自己肚子裏的才珍貴。
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兒子，也要娘家立起來，那樣自己才能有希望做他的夫人。
在床上躺了一會，她聽到外面下起了小雨，這才讓丫鬟進來扶著自己起來，懶洋洋的道：「我肚子有點餓了，扶我下去吃點東西。」
朝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先前都是讓她們把飯菜端上來的，低聲問：「太太，樓下來往的客人多，要不小的們去端上來，也免的太太被衝撞了。」
「沒事，我就想透透氣。」
余嬌仙下樓的時候，這個點還不是吃飯的時候，再加上現在又下起了小雨，樓下的大廳里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幾個客人。
余嬌仙點了個板栗燒野雞，爆炒河鮮，冰糖百合馬蹄，清蒸魚，木耳肉絲，山藥銀耳羹，又讓兩個婆子和丫鬟坐下陪着自己吃，四個護衛和章大夫另外坐了一桌，
她籠絡人心很有一手，知道林婆子身上只有庄氏給的五百兩銀子，自己這住上好的客棧，**致的美食，肯定不夠，因此一路的花銷都是她自己出的。
特別是護衛那一桌菜不僅和她們一樣，還額外給他們添了酒，因此這一路下來，哪怕她再慢，大家也沒意見。
不僅是吃好喝好住好，上頭要是怪罪下來，就推到孕婦身上。
她也從丫鬟婆子那，旁敲暗擊的打聽了很多劉家的消息，還有貴人們的行為舉止。
兩個婆子見她有野心，又聰慧，想到要是她生個兒子，還不知道有什麼造化，因此提點的還很細心。
菜上齊了，余嬌仙動了筷子后，這才看着丫鬟婆子們笑了笑：「今兒天氣不好，我們就再住一晚，反正下雨天也沒事，媽媽你們也都喝點蛋花酒吧？」
說完，就看了菜單，讓小二上了一壺蛋花黃酒。
護衛那邊一聽今兒不走了，大家擠眉弄眼的，也讓小二再上兩斤高粱酒。
蛋花黃酒又香又甜，在這大冬天的喝下去別提多舒服了，丫鬟婆子們都貪杯了。
余嬌仙好脾氣的讓大家去歇著：「媽媽們一路都辛苦了，今兒大冷天又下雨，我這沒事，你們都去睡一覺。」
等他們都去歇下了，她自己又下樓，招來小二給了他一錢銀子，指了指對面道：「我這懷孕突然間嘴饞想吃碗面，你幫我去買一碗，剩下的給賞給你。」
小二也知道她是天字型大小的大主顧，一聽趕緊笑着點頭：「太太您稍等，我這就去買。」
很快麵條就送到她的面前，她嘗了幾口，覺得這味道還真不錯，見鋪子裏現在沒什麼人，就招手問一直留意這邊的小二：「這面味道很不錯，他們家是做幾種面？」
「余掌柜家有八種面，其中的大排面和牛肉麵，還有豬肚面，豬腳面算是最好吃的。」
小二見反正沒客人，就和她說的仔細：「余家麵館是去年才有的，不過一開始只是租來的小麵館，後來余家二姑娘運道好，救了世子一命，很快就是未來的世子妃了；現在余家的三弟也來了，聽說已經在看地方，也想要造鋪子連着房子，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余嬌仙聽了后，心情很是激蕩，她真的沒想到那個被自己踩在腳底下的圓圓，現在能做世子妃，特別是知道余家現在不僅有這三間兩層的麵館，後面還有院子和四合院，在外又買了山頭和地，憑着養雞養鴨也賺了很多銀子。
她越聽越不甘心，憑什麼她能做世子妃，而自己卻無名無分的跟着劉子敬，別以為她不知道劉家的打算，想過河拆橋，也要看看自己答不答應。
余嬌仙想到餘三叔，就想到了曉蓮。
當初可不就是因為曉蓮，劉子敬現在才子嗣艱難，她就不信一個寵妃和將軍，還鬥不過世子。
不，要是世子知道這些事，說不準就不會娶圓圓了，等到那時候……
她回到房間后，仔細的盤算了一下，這才閉上眼睛休息。
等到下午起來，天上陰沉沉的，雨雖然停了，可是卻下起了雪粒子。
林婆子有點擔憂的看了看天色，遲疑的道：「太太，要是下雪了，官道更不好走，要不讓人騎馬去京城和夫人送封信，也免得他們擔憂。」
「媽媽說的是，」余嬌仙溫柔的摸著肚子笑了笑：「就說我肚子裏的孩子動的厲害，這個時候不敢大意，不敢趕路，還請夫人見諒。」
林婆子笑着點頭，提點她：「我們這一路走了三個多月，太太為着孩子這才格外的小心仔細，又因為背井離鄉，這才心思多了點，想來夫人聽了肯定會很欣慰，什麼都沒有孩子重要。」
京城的劉府是皇上御賜下來的，雖然不算特別大，不過也有三進和小花園，劉家的主子又不多，反而又好幾處院子空着。
庄氏他們坐船，四十天不到就來到京城，她進宮后，就被留在皇宮住了十來天後才出宮。
幾位醫品不錯的御醫，早就被劉妃娘娘派出宮給劉子敬看過，最終搖頭嘆息：「要是受傷后儘快治療，也不會這麼嚴重；要是後來沒有放縱女色，也不會現在這樣。」
「要想治好也不是不行，先吃幾個月的葯，這幾個月要忌酒色……只要按我的方子來，兩年後應該有八成把握。」
劉子敬覺得他們都是庸醫，自己又不是不行，還怕以後生不齣兒子嗎，這要自己做兩年和尚，那不是開玩笑嗎？
京城這地界，就連青樓女子也比外面的美麗嫵媚，那千萬種風情，真是讓他回味無窮。
因此，他明著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忘，晚上的時候更是三天兩頭的溜出去，在那煙花之地流連忘返。
庄氏出宮后，又要宴請同僚，又要和夫人們來往應酬，又想給兒子娶媳婦，給小女兒嫁個好人家，一時之間也忙碌的很。
余嬌仙那邊，有她的心腹婆子半個月就送一封信給驛站，她也知道她們的行蹤，知道她們是為了孩子才走的這麼慢，心裏也不在意。
對於她來說，只要孩子好好的，別的都無所謂，要是兒子開始議親，那邊也可以去母留子。
可是兒子在京城一個多月後，身子越來越消瘦，等到病了高燒不退，請上門的大夫說是不知節制的女色太過引起的。
氣的庄氏差點吐血，喊來兒子身邊的小廝，一問才知道兒子是經常去青樓。
這下不僅是葯白吃了，身子也越來越嚴重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更重要了。
在那以後，庄氏就拘著兒子在家用各種珍貴的藥材調養身子，習文練武，這一個月下來，人看着倒是精神不少，白胖了些，看着倒是人模狗樣的。
不對，應該說是清俊的公子哥兒一個。
十一月初九這天下午，庄氏來到兒子的書房，見他用書冊蓋着連在睡大覺，沉下臉，拿起他蓋在臉上的書冊，見裏面都是不堪入目的畫像，氣的把書冊用力的摔到他的身上：「你這孽障，就不能平心靜氣的好好養身子，非要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劉子敬正做着左擁右抱的美夢呢，被自家娘嚇醒，垂頭喪氣的嘆息：「娘，我都這麼聽話了，你還想讓我怎麼着。」
庄氏冷笑：「你這也叫聽話？陰奉陽違的混賬東西。」
「爹不是說在五城兵馬司給我謀個位置嗎？」劉子敬起身扶着她坐下，狗腿的笑：「我想給兩個妹妹撐腰，最好是能謀個好位置，也免得有些人狗眼看人低。」
孩子總是自家的好。
庄氏看着自己俊朗的兒子說這門懂事的話，心裏一下子就舒坦了，看着他道：「你爹還在疏通關係呢，京城多少人家的世家公子都盯着那些位置！」
「還有，余嬌仙現在身子不適，停在清平鎮，要不你明兒去瞧瞧她？免得她心思鬱結影響了肚子裏的孩子？」
劉子敬已經好久沒想起余嬌仙了，此時一聽，倒也懷念起她和自己的孩子，點頭道：「那也行，希望她肚子爭氣點，明年給我生個兒子。」
「我看她倒是有宜男相，再者她娘還生了龍鳳胎，要是能給你也生個龍鳳胎就好了。」
庄氏說完又瞪了兒子一眼，不放心的叮囑：「你這次出門可別亂來，要不我讓你爹打斷你的腿。」
她心裏知道，自己不能關着兒子一輩子，心裏倒是想起先前的兒媳婦，雖然厲害點，可還真是把自己的兒子管的服服帖帖的，看來還是要給他尋摸個厲害的才好。
十一月初十的下午，寒風蕭蕭，雪花飛舞，官道上行人稀少。
劉子敬坐着馬車來到客棧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
丫鬟領着他去了房間，余嬌仙在夾紗燈下做針線，看見他就驚喜的站起來，紅着眼睛柔情萬千的喊了聲：「敬哥哥，你怎麼來了？」
劉子敬首先看着她的肚子，已經微微凸起，倒是讓他楞了楞：「你的肚子這麼大了啊？」
余嬌仙瞬間眼神幽怨的看着他：「你都三個多月沒見我了，孩子能不長大嗎？」
林婆子她們端著熱水進來給他擦手，又送上熱茶和糕點，殷勤的問：「公子想要吃點什麼，太～余小姐先前吃了點心，也還沒吃東西呢？」
「你現在是兩個人，怎麼能不吃東西呢？」劉子敬看着她雖然懷孕了，可是眉眼之間多了些女人的嫵媚，心情大好的道：「你要多吃點才好，看你都瘦了。」
轉身對林婆子道：「叫六個菜上來，再來壺酒。」
其實他本來是想出去找個地方好好放鬆一下，可是見她一臉依戀的看着自己，心裏覺得自己還是得陪陪她。
酒足飯飽，兩人歇下的時候，余嬌仙鑽進他的懷裏，柔聲細語的訴說着自己對他的想念，對孩子的歡喜，還有害怕擔憂……
反正劉子敬一個多月沒有碰女人，這溫香軟玉在懷，很順理成章的滾在了一起……
第二天的早上的時候，外面白雪飄飄冷得讓人恨不得縮成球，客棧里天字型大小房裏卻床幔搖擺不停歇。
余嬌仙臉色紅潤的靠在他的懷裏，嬌滴滴的道：「公子你太壞了，一來就欺負我，難不成玲瓏她們沒有好好的服侍你嗎？」
「這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是我太惦記你了啊。」劉子敬自然不能告訴她，他娘怕自己把持不住，現在兩個通房都在娘身邊做針線活嗎？
兩人膩歪了一會，劉子敬畢竟做了體力活，就覺得肚子餓了，讓人端水進來梳洗后，一起下樓去準備吃東西。
客棧里的早點是很敷衍的，就是小米粥和包子，還有雞蛋餅。
好在林婆子她們提早買了些餃子，餛飩，還有大排面什麼的，倒也擺的滿滿當當。
劉子敬吃了碗面，又吃了幾個顏色透亮的翡翠餃子，放下筷子挑眉道：「這面和餃子不錯。」
吳婆子趕緊道：「公子喜歡就好，是對面余家麵館買的，算是人家鋪子裏的招牌。」
余嬌仙眼神閃了閃，夾了一個吃了一口又放下，期待的看着他道：「公子，外面下雪了，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劉子敬有點猶豫：「下雪天路滑，你能行嗎？」
余嬌仙嘟著嘴撒嬌：「我來到這起，就沒踏出去過半步，現在下雪了，就想出去走走。」
劉子敬也喜歡雪，讓丫鬟拿來披風，護衛都在身後跟着，親自扶着她出門，心情極好的道：「我也喜歡下雪天，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真是……」
他詩興大發，吟了兩首詩，兩人走了一段路，就嬉笑着轉身回來。
余嬌仙心血來潮的道：「公子，我想吃有湯的熱騰騰的餃子。」
這點要求他還是能滿足的：「那我們去那邊的鋪子裏讓人現做就好了。」
下雪天，余家麵館的人也少了很多，紅豆她們都在後院烤火，前面是曉玉和曉蓮在櫃枱上收錢順便烤地瓜。
林婆子進門就開口：「給我們來兩碗餃子，要有湯的。」
「對不住，今兒餃子已經沒了。」曉玉抬頭看着她們笑了笑：「只有麵條和粽子，你們要嗎？」
余嬌仙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們：「曉玉，你怎麼在這？曉蓮，你也在這裏？」
曉蓮看見他們，臉色一變，手裏的地瓜就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後退幾步，整個人身子都在打了個哆嗦，似乎想拔腿就跑。
曉玉挪着腳步擋在曉蓮面前，杏眼圓睜，神色不善的看着他們：「我們怎麼不能在這。」
「曉蓮，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劉公子，也害了我！」余嬌仙的珠淚滾滾而落，一副傷心失望的可憐模樣：「你怎麼這麼狠心，闖下大禍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