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不過凡人

253不過凡人

「很好。」黎落站起身來,窗外的陽光灑下幾許微塵,他拂袖,徑直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想見見他們。」

見來他們之後,若是教主聽了那些人所說的話,他又會怎麼做?又會怎麼答呢?以黎落的性子,紫溪實在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但是教主都開口說了要見的,她又哪裏能說不讓見呢?猶豫了片刻,紫溪也只能稱「是」,跟在黎落的身後就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天還大亮着,未曾到入暮時分,但踏進牢房之內后卻像是忽然走入了幽暗的地底之下,此地的牢房其實看起來很乾凈,卻是叫人覺得幾分陰寒和幽冷,空氣之中泛著淡淡的涼意。

這裏的地牢顯然是曾經被人修算過的,有留下過痕迹,曾經關押過很多的人,又被前任教主命人刻意地放火所燒過,從此之後便一直是矇著一層塵埃的味道,鮮少再關押人,牢房的每一層都十分的安靜,靜得聽不出任何的人聲,亦聽不出其中包含多少怨恨,多少曾經的血腥。

黎落一步步地朝里走了進去,一點點感覺到空氣里滲透的情緒,不知是否因為先前在天嶼山受傷后,他的內力盡失只得重練修為的原因,他如今的感知力似乎變得更強了,在這地牢之中,他雖然不會看到一些具體的東西,但卻是能夠感受到曾被關在這裏的人其中的種種思緒,似乎在撕扯着他。

由石板搭起而成的廊道,腳步聲在幽靜的空氣之中迴響着,發出清脆的聲響,黎落不緊不慢地往裏走着,一直往裏走,突然在一扇門前停住不走了,紫溪是一直跟在男人的身後,在看着前面忽然停下的身影,略微感到幾分驚訝,她指着眼前的牢門開口說道:「教主,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所關押的人便是那二十三人之一,就是有心背叛弒血盟的分部教眾之一,紫溪不知道黎落為何會知道這裏便是關押那些人之處的,為何不在別處停步,唯獨停在了此處,他明明才回到盟中,是第一次來才對啊,紫溪心有雖有幾分疑惑卻是沒有開口,隔着牢門注視着裏面,開口道:「教主來看你了。」

裏頭的人自然是有聽見的,卻是一言不發,直到黎落走到了門邊,隔着鐵柵露出一襲青色的一角,自下還能看到一雙青色緞面的鞋,那鞋看起來乾淨乾淨的,點塵不沾,彷彿根本不曾落過地亦不曾被任何塵埃所染,是永遠站在高處,曾經令他們須舉目仰頭才敢直視,令他們尊崇的弒血盟教主。

「教主,弒血盟與柳綺煙,孰輕孰重?」被關押在裏面的不知屬於弒血盟其下哪個教眾,他忽然開口,其實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黎落站立在門前,原本輕佻玩世不恭的神情彷彿在一瞬間變了,似乎夾雜上了幾分涼意,紫溪甚至可以看到在那一霎那間從那雙淡然眸色之中閃過的犀利和銳氣,但聽了手下問出這句話的男人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一個字都沒有回答,不知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答,還是回答不出。

沒有得到回應,在門內之人忽然輕輕地笑了,嘲弄似的自語道:「教主,你知不知道在教眾之中有多少人尊你敬你,更是叫弟兄們為了弒血盟而死,我們都毫無怨言,但他們是死在傲雲山莊的手中,死在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的手中!」

邊說着,在門內之人的語調似乎越來越激動,鎖撩的聲響撞擊到了牆上,冷冷作響,聽起來格外的刺耳,那男人頓了片刻似平復著自己的情緒,而後接着冷聲說道:「而在他們死後,教主卻是和那柳蒼傲之女幾番糾纏行走江湖,叫我們這些人該如何自處?如何面對死在傲雲山莊手下的弟兄?」他們自然是無權過問教主的感情之事,他們只是不能接受,為何這個人會是柳綺煙。

話音回蕩在牢房之內,嗡嗡的迴響在黎落的耳邊,從方才到現在,他一直都一動不動的站着,未開口說一句話,半闔著的眼眸遮掩了其下所有的情緒,誰也不能在這層平靜之下看出男人此時的情緒。

在江湖之中只有傳言弒血盟多麼心狠手辣,做盡了燒殺搶掠之事,還有傳言他們是以藥物來控制教眾,但是卻少有人知道,弒血盟之中大半都是無家可歸、身世不明的孤兒,是被弒血盟收養訓練,自小便知道要為弒血盟效忠,他們的衣食用度說來都不差,甚至要比尋常人家要好上許多,只不過唯一信奉的不是親人家人,而是弒血盟的教主。

而當他們唯一信奉的教主就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曾經殺死過同伴的敵手成了教主的身邊之人,這叫他們這些人究竟情何以堪?

一直在弒血盟中,熟知人心的黎落又怎麼會不了解他們的想法呢?他合了合眼,扯了扯嘴角淡聲道:「我確實是對不起他們。」頓了頓,他又無聲的嘆息了聲:「原本,你們也不該知道這件事,若不知道,就不會難過,不會失望。」

「何止是難過失望?教主,你難道真的不想為兄弟們報仇嗎?!那些人是你辛辛苦苦帶出來的!你難道忘了以前,忘了當初嗎?!」

牢房之內憤怒的叫聲似乎要穿過鐵柵,裏面的人衝到了門前,只見那人的亂髮披散,面容枯澀,看着讓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但黎落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這個人是哪個分部的,他手下的確有不少兄弟是死於傲雲山莊的手中,他也是在弒血盟中時間最久的一個。

「我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我一件都沒忘。」對於門內人的憤怒,黎落的神情至今還是沒有太大的波動,他的雙手負在身後的,緩聲開口答道,目光悠遠,彷彿回望到了多年之前,回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能對他們的死無動於衷,難道對你而言,他們不是人命?教主為什麼還和那個柳綺煙糾纏不清?!為她放棄了弒血盟的血海深仇,棄弟兄們於不顧!」裏面的人不敢置信地問,質問的話語聲好似連鐵柵都要被一起震動了。

「有些事,並不是我們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圍剿之事確實是傲雲山莊所為,但我不能為他們去殺死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這一點你們可明白?」黎落實則並沒有直接回答男人的問題,他的嘆息似有些無奈,帶着些許遺憾:

「我黎落……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不過凡人罷了。

轉過身,黎落從紫溪的身邊走過,穿着青衫的背影依舊高大挺拔,那一轉身間卻透出一股幾乎令人難以察覺到的疲憊,最後的那句話更是猶如染上了空氣里的塵埃,無端地令人有些鼻酸。

紫溪就那麼怔怔地看着男人遠去,越來越遠,直至從她的視線之中消失。

「普通人?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弒血盟教主黎落怎能是個普通人?」似是喃喃自語,鐵柵里關着的人回過神來之後跪坐到來地上:「教主,我不服,真的不服……」

紫溪就站在門邊,亦是一句話都沒有開口說,垂首地站在一邊,這些答案其實她也想要知道,是不是為了那個柳綺煙,他連弒血盟都可以放棄?若是的話,那她留在這個弒血盟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縱然不服,又能如何呢?紫溪遙望遠處。早就消失在視線之中的身影,即便她如何不服,也只能遙遙相望,看着男人的背影遠去,此刻的紫溪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個疑問,那就是倘若弒血盟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的話,她何苦還要為他守着這裏呢?

嘴角輕勾起,紫溪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她望着早已不是人影的空地,徑自出神。

——

黎落回到房間的時候,柳綺煙自然還是躺在那床上,她並沒有閉眼休息,雙眼看着房頂的上方,似乎在微微出著神。

從牢房出來之後,男人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情,收起了方才所有的情緒,直直的走向床邊,在床架旁環胸而立,含着幾分輕挑的目光在柳綺煙的身上巡視了一番。

柳綺煙亦是抬眸看向了他,看了許久之後不自覺的蹙了蹙眉頭,她不知發現了什麼不對,冷聲道:「還不快給我鬆綁?!」其實黎落雖說是把人給綁過來的,但其實怕柳綺煙會難受,男人往往一次定住她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時辰,而後便會鬆開她讓她活動活動筋骨,然而這一次因為有事耽擱了,黎落已經點了柳綺煙的穴道將近兩個時辰了,也難怪柳綺煙的面色看起來十分的不善。

對着他的阿煙,黎落自然是憐香惜玉的,能坐到了床邊,把她扶了起來,解開她的穴道,柳綺煙一被解開穴道坐直了身體,離開了那個貼著自己的胸膛,略微冷硬的聲音開口問道:「你怎麼了?方才去了哪裏?」她在房內等了他許久,而且明顯的察覺到了他回來之後情緒有了些許變化,雖然被他收拾整理過,極力掩藏起來,柳綺煙就是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柳綺煙的目光在黎落的臉上細細地端詳著,黎落自然是樂得讓她看個夠了,嘴角微勾開口道:「什麼怎麼了?」面容上還裝出了一臉的無辜。

「你去了哪裏?」柳綺煙並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

似乎並不介意讓她知道關於盟中的事情,黎落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去解決了些盟里的一些事,離開太久,有些事必須我親自處理。」而後男人的話鋒一轉揚起笑意:「是不是讓我的阿煙等着急了?是我的不是,把你帶回來這裏卻還冷落了你,我保證……」

眼見着男人絮叨的毛病又要接着開始了,柳綺煙的眉頭越皺越深,冷聲打斷他道:「和紫溪?」

黎落的神色幾不可聞地一怔,想到方才紫溪對他所說的事,黎落一時沒有回答,這件事如何妥善處理,他的確還沒有想好法子,黎落緩聲道:「我不在盟中之時全靠紫溪替我搭理,有些事她不能擅自做主,便等我歸來才請示與我。」

男人倒似完全沒有把柳綺煙當做外人,仔細地解釋道,柳綺煙並沒有開口多說些什麼,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黎落卻是忽然握住了柳綺煙的手,將她整個人拉近到自己的面前,嘴角勾起毫不吝嗇自己的笑意:

「可得好生瞧瞧,我的阿煙可是吃味了呢?紫溪從小就來到盟中,其實已經一無所有了,她只能留在弒血盟,難道你想讓我把她趕走嗎?說了幾次了,我的心裏只有你一個人,阿煙還不放心嗎?」

說話之時,黎落還故意裝出了幾分為難的樣子,柳綺煙卻是被氣得噎住了:「她是你的人,留不留着關我什麼事?我何時讓你趕她走了?她的去留,甚至生死,都和我無關!」其實照柳綺煙看來,令紫溪對黎落無法忘懷,若非是黎落的刻意縱容她那些心思,豈會有今日對他這般忠心耿耿的紫溪。

抬首看着黎落,柳綺煙的臉上實則並沒有太多悅的痕迹,黎落卻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些許不快,紫溪是他的人?還說不吃味這一股子的酸味不知從何而來的,黎落的眸色不禁一柔,俯身貼近了她的臉,輕聲道:「好好好,是我不好,只有一人不是……」

柳綺煙一下子察覺到了黎落的呼吸在她的耳邊輕拂,微熱的劃過耳畔,而後男人抬手環過了柳綺煙的腰,他將她拉過來吻上了她的唇。

黎落霸道強勢慣了,一次次主動的侵略,顯然已經不是初次吻上柳綺煙的唇了。

柳綺煙也是抬起手一陣推拒著男人的胸膛,眼前的身軀卻是牢牢的絲毫不為之所動,推拒無果之後她越發地覺得自己的頭腦變得昏沉了起來,迷迷糊糊之中,柳綺煙似乎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方才所問的問題之前發生的事,男人還是一個字都沒說,柳綺煙對他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唇上的輕吻如此灼熱炙人,猶如要將所有的疑問和譴責都給吞沒,攫取着她的回應,令柳綺煙不多時便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話了……

——

清晨,無影閣,門外有人在敲門:「閣主,有人送信來,好像是……朝廷里的人。」郭翼拿着手裏的信箋,遲疑的站在門前稟報,和那個人扯上關係,向來都不會有什麼好事,這一次不知又有什麼麻煩。

白落羽坐在梳妝台的鏡子前,身後站直的男人正在為她束髮,每日晨起的梳發對於白落羽來說是個不小的麻煩,她向來不喜歡假借他人之手,不喜麻煩他人,但是這個梳發她當真是自己嘗試過多回還是無法解決,先前還好有小婉跟在身邊,可是自從小婉回谷后這事就落她自己頭上了,墨凌天也是發現了她這個「煩惱」,竟是出乎白落羽預料地親手嘗試為她梳發,先前還不知道二爺身份之時,白落羽還不曾發覺男人竟是如此的「屈尊」為她做這般事,說不動容自然是假的。

而且這些時日以來,墨凌天為白落羽梳發倒是越來越順手了,而今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的。

白落羽柔順的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鏡中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猶疑了幾分出聲問道:「郭翼說是朝廷里的人來信了,是耀雲帝都嗎?你要回宮了?」

墨凌天梳發的手一頓,抬眸對上了白落羽在鏡中的眼,緩聲道:「是朝廷的信,不過不是耀雲。」

「嗯?」白落羽的神情有幾分不解,不是耀雲?難不成還是南嶽或是天漓?

門打開,墨凌天站在門前,從郭翼的手中拿過了信。

郭翼恭敬道:「天漓安寧王的信。」

墨凌天打開書信,目光掃視了幾眼,紙上只有寥寥幾句,郭翼在旁問道:「閣主,安寧王此番有何事?」

墨凌天微斂目,淡聲道:「他到了耀雲,想見我。」明面上無影閣與朝廷並無瓜葛,他倒要看看這個安寧王為何事找他?雖然他們先前也算是有過幾次交集。

郭翼小心地開口道:「那閣主是見還是不見?」

稍頓了片刻,墨凌天淡淡點了個頭,讓郭翼去安排。

第二日午後,無影閣中的一處院落。

「本王大老遠地從天漓來這耀雲一趟,要見上莫二爺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啊!」來人便是天漓安寧王上官景,也是太子的候選之一,天漓王室如今內部鬥爭激烈,誰勝誰負而今還不得知。

上官景畏寒,這時候已是春日,他穿的還是比別人厚些,站在花園裏,他的身影略微有些佝僂,年紀其實並不太大,看起來卻是有幾分滄桑,但那一雙精芒閃爍的眼半點沒變。

墨凌天坐在椅子上,從始至終都沒有站起來相迎,只是抬起手算是邀來人坐下:「安寧王。」

無須墨凌天示意,下人就幫上前去為兩人斟酒後退了下去,上官景朝着墨凌天舉杯:「我在來的路上便聽聞二爺在歸來之後便滅了梅羽雙煞,當真是威懾武林。」

兩人此刻是坐在亭中的石桌上的,外面花團錦簇,一派生機盎然,墨凌天似心有所思,並不想在這裏久留,男人的臉上依舊戴着面具,旁人亦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不知安寧王有何事要用到無影閣的?」不打算和他兜圈子,墨凌天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桌上的白玉杯他碰也沒碰,眼神偶爾注視着亭外,風動不驚的沉穩。

上官景便也沒有過多的客套,聞言笑了幾聲,喝了一口不知什麼酒:「你怎知是本王有求於你?」

墨凌天的眸色輕睨了他一眼:「無影閣與朝廷再無干係,我想王爺並非蠢笨之人,這句話的意思不會聽不明白。」

上官景聞言卻是哈哈大笑了幾聲:「你說的不錯,本王卻是有事相求,這件事,非你無影閣不可。」

他起身在亭子裏走了幾步,因為身份,上官景即便是入無影閣,遠遠的仍有不少侍衛環侍,他確定這樣的距離無人能聽見了,才注視着墨凌天,眸色如炬道:「我先問你一事。」

抬眼看着上官景如此謹慎,墨凌天的眸光依舊無波,卻聽見他繼續說道:「你這裏可有一把刀?」

「一把刀?」墨凌天不動聲色的重複,聲音微冷道:「無影閣內的刀自是不少。」

「你不要裝傻!」上官景難得的激動起來,顯得異常認真,陽光下蒼白的臉色甚至起了幾分病態的殷紅:「本王想知道,那把刀是否真在你的手中?」

眸中閃過一抹冷厲,墨凌天出聲問道:「不知王爺說的是哪把刀?」

上官景見狀,捏緊了手裏的酒盞,看來莫二爺是非要他說出來不可了,沉了沉臉色,他徐徐開口:「齊刃刀。」

這三個字在墨凌天的意料之中,不緊不慢的,他接了上官景的話:「這把刀不在我手中,但我知道它落在誰的手裏。」堂堂的無影閣,若是說查不出一把刀的下落,上官景怕是都不會相信,墨凌天倒是也想知道,為何上官景會知道這把刀,對這把刀如此在意。

「它在哪裏?」上官景聞言立即追問道,發現自己失態,又捻須嘆了口氣,慢慢踱步,在一邊坐了下來:「莫二爺,本王相信你所說的話,刀不在你這裏,但我想要你替我找到這把刀。」

墨凌天冷聲問道:「這把齊刃刀究竟有何特別,讓王爺如此看重?」實則對這把刀,墨凌天所道也不多,他派閣中的人正在查,所得消息還不明朗,當墨凌天問出這句話之時他並非真的想要答案。

上官景是知道莫二爺的為人的,若要隱瞞,未必能長久的瞞下去,而這件事又是非要交給無影閣他才能放心的,嘆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道:「這把刀確實與朝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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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醫品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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