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吹捧

第66章 吹捧

請客吃飯這種事兒,吳長路本來就不擅長,更別說是王府夜宴這種純粹是為了交際而設的宴席。

比起和一幫子假模假樣、表裏不一的官場戲子同席,還不如讓他回家溫上幾碗老酒,聽吳寧那小兔崽子胡吹海擂呢!

可是沒辦法,這次是武三思牽的頭兒,廬陵王李顯親自下的貼,不來卻是不行的。

......

說是宴請房州軍政官員,其實也就那麼幾個人。

大令孫宏德算一個,吳長路這個一州統軍算一個,像什麼州府判官、縣尉,吳長路的副將、佐官這些人,想來也沒那個資格。

當然,除了孫宏德和吳長路也不是沒有別人,房州下屬的竹山、竹溪、保康三縣的縣令也在其列。

至於為什麼州府的二三把手都沒資格來,下面小縣的縣令卻有資格,其實原因很簡單,州府的判官就算權力再大,那也是「吏」不是官。

相當於是當地的百姓出錢,雇傭這麼一個人來幫他們管理。每年交些役使錢,當做這些人的工資和開銷。

像什麼衙差、縣尉,城門口收稅錢的使吏,都是這個性質。他們一般都是地方舉薦,終身任命,天上不掉餡餅,基本就沒升遷的機會。

但是官就不一樣了,你別看那三個縣令官兒小,就是個九品芝麻官兒,可那要麼是正二八經科舉考上來的,要麼就是家裏不定出過多少個宰相的世家大族,必定要低開高走,前程遠大的。

所以說,你別看一屋子人就屬這哥仨兒官兒最小,可是席間坐次比吳長路還靠前,連王弘義這個王府長使都比不了。

武三思和武承嗣關注最多的,除了孫宏德,就是這哥仨兒了。

對此,吳長路樂見其成,巴不得沒人注意他呢。

往末席角落裏一窩,一面安心吃酒,一面打量著席中的每一個人。

位於堂上正位的,自不用說,當然是廬陵王李顯和王妃韋氏,吳長路見過多次。

左右兩邊,分別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在吳長路看來,這兩兄弟簡直就不像兄弟。

武承嗣三十上下,給人感覺很陰沉,有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而武三思恰恰相反,能談善交,與孫宏德、王弘義等人相談甚歡,頗為熟絡,看上去很是隨和。

「可惜!」吳長路暗自搖頭,「都不是什麼好鳥。」

自打十年前,武敏之諸罪事發,被聖后罷去武姓,剝奪武氏繼承人的資格之後,武承嗣儼然就是武家的領軍人物。

而武三思雖然沒有武承嗣那般傲氣,可是稍稍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位就是一個笑面虎。

別看表面上和和氣氣,隨和可親,可是背地裏,手比誰都狠,心比誰都黑。

這些年,倒在他手裏的李氏宗親怕是數都數不過來了。

......

讓吳長路好奇的是,倒沒看見太平公主。

這個皇親貴女只是入城的那天露了一面,之後就沒再出現過,今日怕是也難見真容了。

正自顧自地想着,就聞身邊有人輕喚:

「吳統軍?」

「吳統軍!」

「嗯?」吳長路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

「怎,怎了?」

「怎了?」竹山縣令聞之,不由苦笑。

這個吳長路,怎麼還敢在這個時候走神兒?

好心道:「剛剛我等與武尚書說起統軍到各縣募兵之事。」

「啊....」

吳長路大驚,武尚書就是武三思。

起身對武三思一抱拳,「某將適才有些走神,尚書莫怪!」

武三思被一個武官無視了,本應暗恨。

可是吳長路這一拜,倒是讓他玩味地笑了出來。好好看了看吳長路,心說,這人有點意思。

要是別人在這樣的場合被抓包兒,怎麼着也不好承認得這麼直接吧?

你倒是編個因由騙騙我啊?這位倒好,直說走神,都不帶含糊的。

笑道:「適才竹山令說,你到他那兒去募兵,在竹山住了半個月,卻連他這個縣令的面都沒見。可有此事啊?」

竹山縣令苦笑搖頭,「哪裏是不見,本縣上趕着去請他吃酒,人家都不理呢。」

「額。」

吳長路窘迫道:「軍務事重,無暇吃酒,莫怪。」

「哈哈哈。」武三思大笑,這個軍漢還真是挺有意思。

半真半假地規勸道:「爾等皆為房州同僚,吳統軍這樣為人處事,可是交不到朋友的哦。」

不想,吳長路還沒答話,保康令卻是笑着接過了話頭兒。

「尚書這話怕是白說嘍,何止是竹山令他不見,到我的保康,吳統軍也連我的面都不見呢。」

「......」

吳長路汗就下來了,心說,特么你們一幫文官吃飽撐的啊?揪住我不放幹嘛?老子得罪你們了?

他哪知道,這幫人還真就是預謀好的。

......

此時,氣氛略有尷尬。

竹山、保康兩縣大有聲討吳長路之意,而吳長路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漲紅著臉就那麼杵著。

「好啦!」竹溪令開口道,「再說下去,怕是武尚書信以為真,撤了吳統軍,看你們到時傻眼不傻眼。」

向武三思一禮道:「吳統軍為人耿直,疏於交際,可是辦起事來卻是一點不含糊的。」

舉例道:「今夏竹溪黑頭山起匪患,下官頭天報到府衙,吳統軍第二天就帶人到了。三日之內就平定了黑頭山盜匪,自己也身受刀傷。可同樣的不肯吃下官一席酒菜,連夜又帶人回去了。」

「哦?」武三思疑聲,「還有此事?」

「確是如此。」保康令點頭道。

「荊湖一帶屬房州山多林密,本應匪盜橫行之勢。可偏偏只房州一地難有綠林響馬為禍百姓,概因吳統軍守備有方啊。」

轉向吳長路,「剛剛只是見統軍一個人坐在那裡冷冷清清,忽生玩笑之心,統軍莫要當真才是。」

吳長路一聽,暗暗瞪了保康令一眼,奶奶的!嚇老子一跳。

可是嘴上還得說好聽的,「哪裏話,過獎了,過獎了!」

這時,孫宏德終於開口了,看着吳長路。

「說句公道話,吳統軍的能力,房州一地是無人不誇的。單看此次武尚書與武納言蒞臨房州,我房州府兵武備,連百姓都交口稱讚。」

「可是....」

話風一轉,「武尚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房州同僚同守一方安寧,確實要多多走動,多多往來的。」

「......」

「......」

「......」

「......」

現在不但吳長路有點懵,席上還有另外三個人也有點懵。

首先是武承嗣。

別看他不愛說話,沒有武三思那般八面玲瓏,可是這席上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裏。

怎麼地?難得房州文官會對一個武將大讚特贊。

第二個懵的,是李顯。

李顯心說,吳長路怎麼就成香餑餑了?

要知道,武三思為什麼特意要宴請房州官員,那是因為房州這幾縣令來頭都不小。

孫宏德那是進士出身,而且就是武三思提拔起來的。

保康令是上一科中的明經,同樣是武三思點選的人。

而竹山令姓崔,只聽這個姓就知道是哪兒來的,正經的清河崔。

竹溪令也不簡單,關隴出身。

這四位哪一個都不簡單,哪一個都有分量,可偏偏屬於不同的朝堂勢力。

能讓他們連成一氣,共同推捧一個武將,這可是新鮮得很。

......

最懵的,就是王弘義。

他倒是知道這四位為什麼連城一氣,因為他王弘義啊!

在房州,孫宏德這幫人最想幹掉的當然就是他王弘義了。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幫人下手夠快的,這麼就想把吳長路也拉到他們那邊兒去?

看吳長路那個反應,絕對不像是早有勾連。這明顯就是孫宏德想在吳長路面前賣個好,想拉攏這個房州統軍。

那能行嗎!?

王弘義飛快在在心中盤算,要是吳長路真的和孫宏德走一塊兒去了......下面三個縣令也跟他們一夥......

那自己就徹底被孤立了。

這怎麼可以,必須採取措施。

於是,王弘義出手了。

「武尚書可能不知,吳統軍不但治軍有道,保房州一方平安。統軍治家的本事,也非常人可比呢。」

「哦?」武三思心說,越來越有意思了。

「何以見得?」

只聞王弘義道:「尚書怕是不知道,在房州城外五里有一下山坳,乃是吳統軍的本家。此處山多地少,又無甚特產,世代貧困。可是,武尚書一定想不到,就這麼一個窮地方,馬上就要成為房州最富庶的村子嘍。」

「這是為何?」武三思玩味地看了眼吳長路,「莫非吳統軍也是個吃兵糧,喝兵血的軍中蛀蟲!?」

「非也,非也。」

王弘義搖頭,「吳統軍為官之清,弘義敢以性命做保!」

「不信武尚書可去他家中一觀,連個僕從都沒有的州府統軍,武尚書可曾見過?」

「那還真是新奇。」

武三思頗為驚訝,要知道,大唐稍稍有點余錢的百姓之家都要蓄奴,何況是一州統軍?

「現在像吳統軍這樣的官員,卻是不多了啊!」

心中更是生疑,「那小小的下山坳又何以生財呢?」

王弘義聞言,賣了個關子,笑道:「武尚書一定猜不到。」

「確實不好猜。」

「下山坳開起了幾家客店。」

「這倒是新鮮了。」武三思不由苦笑,「山間窮村的野店也能這般生財?」

「武尚書不知,下山坳的客店非是一般的客店。下官敢這麼說,就算是神都洛陽,武尚書也絕對找不出像尋翠居這樣的雅緻好店。」

「......」

武三思呆愣了半晌,這話說的有點大啊!

「那等有機會了,倒是要去看上一看。」

意味深長地對吳長路道:「看看吳統軍到底是怎樣的治家有方。」

當然了,去看吳長路治家之前,武三思肯定還有別的事兒要干。

那就是要先好好了解一下,一個被他的人、關隴世家的人、七姓十家的人,還有王弘義這個聖后的人,一致看好的吳長路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值不值得他抬上一手。

......

結果一查不要緊,這才發現,這個吳長路可以啊!

在裴行儉帳下聽差征過吐蕃,而且當年生擒吐蕃四王的人就是他。

受過先帝親召封賞,調用京中,而且深得聖后姐夫賀蘭安石的賞識,幾次向朝廷舉薦。十幾年前回到房州,出任州府統軍至今。

可以說,當年他要是不回房州,幾乎可以肯定必是當朝大將。

反正總結下來:這個人可用!

不到一個月,京中御封即到。

房州折衝府校尉吳長路,改遷山南道府軍別駕,留房州待用。

接到聖旨之後,吳寧特意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嗯,也就相當於連升那麼十來級吧!

這筆買賣,做的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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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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