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妥協

第五十八章 妥協

兩個月後。

快頭條與新頭條的知識產權糾紛案最終以新頭條的敗訴而告終,快頭條成功獲得新頭條五千萬元人民幣的賠償。在這場經歷多次開庭和情節的反轉的官司里,新頭條成為互聯網媒體口誅筆伐的眾矢之的。

經歷官司敗訴和娛樂風波的新頭條以整頓調整為由迅速從各大應用商店下架,這一次下架成為了新頭條在互聯網裏最後一次發聲,此為後話不再贅述。

葉雲從來不是一個殺伐果斷、行事狠絕的人,但經歷金彧算計的多番打壓,讓他清楚知道,對待敵人仁慈是多麼致命的事。在商業機密泄露的這場風波里,若不是自己早早警醒,提前做好多手準備,否則公司也要面臨巨額賠償,在輿論中湮滅,自己辛苦積攢的口碑一夜崩塌。

這個社會就是這般反智,人們不可能都帶着理性去判斷一家公司的好壞,一個人的優劣,他們完全會跟隨大流或是對深處漩渦的人不吝讚美,又或是牆倒眾人推,他們不會顧及自己的行為會帶來怎樣的社會影響和後果,也不會顧及自己的言行會給那些身處漩渦中的人帶來怎樣的痛苦和虛妄。

民事案件雖然結束了,但是刑事案件才剛剛開始。葉雲以商業機密被竊取為由向XH區公安機關報了案,不僅是林傑、陳達兩人被調查,而且牽涉出金石資本的負責人金彧。葉雲知道,以自己所提供的證據和林傑、陳達兩人審問得出的供詞,金彧難以逃避刑事責任。

也正因如此,葉雲倒是犯難了。

白家與金家是世交,情誼自然是深厚。白家裏的一些長輩非常看重金彧,而金彧和白月又是發小,即便現在關係淡了些,但是那玩伴之情還是有的。如果此時葉雲堅持追究金彧的責任,那麼就等於與金家撕破臉皮,其實葉雲並不在意得罪金家,但是他不得不考慮這會對白月和白家帶來怎樣的影響。即便追究金彧刑事責任,金家也不會坐視不理,定會利用一切手段幫助金彧逃避罪責。

看守所。

林傑頂着偌大的黑眼圈,神色暗淡無神,體態顯得有些佝僂,整個人彷彿老了十數歲。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林傑的笑有些冷,也有些氣短,直到進入看守所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天塌了。當得知今天有人看望自己時,他高興之餘狐疑誰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望他。

現在看見坐在對面的葉雲,心中沒了那點對葉雲絕情狠心的恨意,他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可是面對葉雲他的內心依然無法平靜。

「到現在難道你還不知錯嗎?」林傑冷淡地態度讓葉雲有些生氣,明明是林傑犯了錯進了看守所,現在自己好心來看望他,居然還擺出這幅態度。

「知錯又怎樣,不知錯又能怎樣?你不要裝好人了,咱們都半斤半兩,其實你早就知道我與陳達串通的事,但是你就是不錯,你眼睜睜看着我陷入泥潭,設計害我進入看守所,你覺得我應該感謝你嗎?」林傑瞪着葉雲。

「為什麼到了這一刻你還不知悔改。你說我設計害你,如果你不作出背信棄義、背叛公司的事,又怎麼會落得如此田地?林傑,你不要覺得自己委屈,其實我暗示和提醒過你很多次,只是你自己心存僥倖,認為別人不會發現你做的那些骯髒交易。」葉雲有些怒其不爭地說。

「哼,你會這般好心。兄弟做了這麼多年,我才發現你原來是一個小人。」林傑撩撥著頭髮嘲笑着。

「兄弟?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這個詞。我自認為沒有虧待你什麼,你自己捫心自問,這兩年在上海我待你怎麼樣。」

「說得好聽,在遊戲世界那會兒你與李韻、陳濤他們鬧掰,可曾想過我?你自己不爽甩手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裏遭受白眼排擠。你自己創業做公司,你可曾關照過我,讓我去這去那面試,是真的關照還是別有用心,你以為我不清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覺得我是個累贅,想趁早把我甩掉。是,後來我沒臉皮的求你,你是讓我進公司了,如是你念及兄弟情分,會讓我做一個普通的小專員?別人都拿着高薪和股權期權時,我呢?」林傑仿發了瘋似的拍著桌子,雙眼瞪得如同牛眼一樣。

葉雲無語地笑了笑:「你總是覺得別人虧欠你,你自己可曾反思過。當初我就跟你說清楚遊戲世界內部的情況,上海不是我逼着你來的。離開遊戲世界后,我找朋友們給你求來面試的機會,但凡你用點心,別人都會留你。可是你知道我創業開公司后,你有珍惜和認真對待那些面試的機會嗎?你知道你的心不在焉慢待我那些朋友,將我置於何地?你自己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我願意你來我的公司,你太喜歡不勞而獲,太喜歡鑽空子了。我一直待你如兄弟,你卻一再損害公司的利益,做那些時,你可曾想過我這個兄弟。」

「公司里剛轉正的大學畢業生我都給了期權,為什麼你卻沒有,你還有有臉問?從你泄露快頭條的測試版本開始,已經將你我的情誼給斷了。我顧及兄弟之情,有意無意地提醒你知錯就改,可是你可曾半點悔改?不要跟我再談兄弟這個詞,我聽着覺得噁心。我告訴你,我這前半生最後悔的就是幫你在上海某個差事,如果你不曾來上海工作,或許我們還能一起喝酒、一起抽煙,大家還是兄弟。」

「若是你真把我當作兄弟,現在你我不應該有一牆之隔。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用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林傑的手有些顫抖,在看守所里的這段時間,面對鐵柵欄和幾堵白牆又怎能不想,一切都太晚了。

林傑的父母每個月都會經過批准來看守所探望他,一面批評林傑做人丟了本分,一面作為父母見到兒子又難掩傷痛,他們的關心和盈淚欲滴的樣子又怎麼不讓林傑動容。林傑的父母希望他能像葉雲服個軟,這樣葉雲可以向公安和檢查機關提出降刑或者免刑的請求,但是林傑始終開不了口,尤其當他見到葉雲的那一剎那,便沒了告饒的想法。

「行吧,看你還有精力罵人,我就放心了。」林傑被警察扣押之後,他的父母得知消息便來來上海,兩位老人在葉雲家裏哭着懇求葉雲放林傑一條生路,看着二老跪在地上不願起來的樣子,葉雲也動了惻隱之心。

其實葉雲從頭至尾只是想對金彧一個教訓,他從沒有想過對林傑要趕盡殺絕,他甚至打算事情結束之後給林傑一筆錢讓他離開公司,但是他對中國法律不了解。所有的刑事案件已經走流程展開調查后,所有牽涉案件的人都會視情節嚴重情況定責任,當事人無法取消刑事訴訟,只能影響司法對於涉案人員的量刑降而已。

葉雲不清楚中國法律,如今的結果自然是超乎他的意料,他已經很難左右最終的結果,如今林傑身陷囹圄,讓葉雲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難受的。

出了看守所,葉雲的電話響了。

李忘機在電話中說:「葉雲,有時間嗎?來我的茶舍喝茶?」

「李總,怎麼有時間約我喝茶?」看到手機上李忘機的名字時,葉雲便知道他此刻給自己打電話一定是為了金彧的案件。

上了車臉上車載電話藍牙后,葉雲啟動車朝着李忘機的茶舍所在方向開去。

「怎麼,現在葉總這麼忙,連喝杯茶的時間都沒有嗎?」李忘機電話里笑着說。

「一會兒見,我已經開車往你茶舍那邊去了。」

——

曰知茶舍。

葉雲進入茶舍后,出奇地看見白月和李忘機正坐在前方的茶桌上喝着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哎呦,兩位真是好雅緻啊。」葉雲笑着走了過去。

「等你半天了,快坐。」李忘機迎接葉雲坐下,給葉雲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葉雲看着燒陶杯中黃湯傳來一陣陣茶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好茶!想要喝好茶還是得來忘機兄的茶舍。」

「兄弟想喝茶歡迎隨時來。」李忘機笑了笑,「喝的出這是什麼茶嗎?」

葉雲又喝了一口,滋味醇厚、甘活,香氣縈繞在口齒間,忽而感覺喉間有絲絲清涼甘甜,葉雲放下茶杯后好奇地問:「清澈橙黃湯爽口,醇香淡雅久生煙。忘機兄,這是濃香型大紅袍吧?只是為何喉間還有清新舒爽之感,忘記兄是加了什麼茶寶嗎?」

「知道你平時抽煙多,加了一點甘草,對嗓子有好處。」李忘機笑着給葉雲又添了一杯茶,隨後轉身對白月笑着說:「小月,我就說葉兄弟懂茶吧。」

「他肯定是蒙的。」白月撅了噘嘴,拉着葉雲的手威脅道:「你說是不是蒙的。」

說着,白月還對葉雲擠眉弄眼,弄得葉雲一頭霧水,怔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對,我蒙的。」

「小月,可不能耍賴哦,之前的賭約可要兌現。」李忘機笑着說。

「什麼賭約?」葉雲好奇地問。

「哼,都怪你。」白月豎起小拳頭輕輕地在葉雲胸前捶了幾下,葉雲臉皮子薄,見李忘機在一旁喝着茶偷笑,他的臉瞬間羞紅。

「這怎麼又怪我了,我可什麼事都沒做。」葉雲無奈地苦笑。

李忘機哈哈笑着向葉雲解釋道:「葉兄弟,剛才我與小月打賭,你品完茶后如果不能說出茶的名字那便算小月贏,否則小月的公司ONGAMING必須讓出一個點接受我的注資。」

白月白了一眼李忘機,轉眼看着葉雲嬌嗔道:「都怪你,便宜了忘機哥。」

葉雲無奈的聳了聳肩,不做爭辯,他看向李忘機說到做道:「忘機兄,今兒把我叫過來不只是嘮家常這麼簡單吧。」

「小月,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們家葉雲哪一點嗎?直爽!」李忘機饒有深意地看着葉雲說道:「葉兄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希望你能答應。」

「忘機兄但說無妨。」

「金白李三家是世交,我、小月和金彧是發小,我一直把他們當作親弟弟、親妹妹。如今小月找到歸屬,我真心替你們開心。葉兄弟的為人我很佩服,這一次金彧犯了錯應該懲罰,但是作為兄長,我希望葉兄弟你能高台貴手。我知道金彧這次給葉兄弟帶了不少麻煩,說實話我也很生氣,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希望葉兄弟高抬貴手,回頭讓那小子給你賠罪,損失該賠的賠。你看如何?」李忘機說。

李忘機作為中間人調和兩方的關係,肯定是得到了金家長輩的授意。葉雲沉思著,如果此時表態不會追究,也算是找了個台階下,這樣也算是對白家長輩有個交代,日後大家相處也不算尷尬。

「我是一個小地方走出來的人,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成活,既無家世,也無背景。不曾想過與金彧為敵,只是他有些事做得太過了,我一直處於被動狀態,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種程度也不是我想見到的。能夠與大家交好自然是好的,不過目前司法已經介入,不是我一句話便能叫停的。我的態度也只能影響司法機構對金彧的刑罰定量,我也跟律師了解過,頂多能降低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畢竟他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而且司法已經徹底介入進入訴訟階段了。」葉雲嘆了一口氣說。

李忘機見葉雲鬆口,於是高興地說:「葉兄弟氣量如海,只要你低頭同意原諒金彧就可行,其餘的事我這邊來搞定。」

「你能搞定那是最好不過了,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陳達必須為這件事負責,同事他所掌管的漢金資本必須刊登致歉聲明,這場糾紛已經引起太多媒體關注了,我們也頂着不小的壓力。另外,我公司的同事林傑能免則免吧。」葉雲說。

「這都沒問題。首先,漢金資本在官方渠道和紙媒刊登致歉聲明;其次,陳達成為本次刑事案件主要負責人,負責所有的罪責,林傑向你支付一筆賠償款,至於你什麼時候要,金額多少全部你來定;再次,金彧雖然免於罪責,但是他所管理的金石資本向你的公司支付5000萬賠償費用;除此之外,金彧和金石資本保證不再對你的公司作出任何打壓行為,之前圍堵你們融資的事我也會在圈子裏澄清一下;還有,如果你公司需要融資,我們李氏集團可以牽頭拉一些資本方參與進來。葉兄弟,事情這樣辦,你覺得怎麼樣?」

「Deal!」李忘機開出的條件讓葉雲無法拒絕,商場上沒有擁有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李忘機的提出的條件不僅讓葉雲和他的公司保全了面子,而且又能夠完成一次企業品牌口碑的營銷,同時還能獲得一筆巨額賠償,對於葉雲來說這一次反擊能夠獲得一億的賠償已經超預期了,畢竟金彧雖然打壓快頭條,但實際上並沒有帶來多大損失。

況且,李忘機的一句承諾何止千金。如果日後快頭條融資出現問題,只要葉雲向李忘機開口,李忘機斷然會履行承諾。

「爽快!葉雲,沒白交你這個兄弟!」李忘機也是一個豪爽的人,葉雲如此識大體,讓他高興不已。他不僅為能夠妥善解決金彧的事高興,同時為白月能夠找到這麼靠譜的男朋友,為自己能夠交到一個好兄弟而高興。

……

回家的路上,白月坐在葉雲的車上沉默不語。

往日裏白月與葉雲待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現在去如此安靜,開着車的葉雲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問道:「月兒,怎麼不說話?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在想什麼呢?」葉雲左手把控著方向旁,伸出右手摸了摸白月的頭。

白月握著葉雲的右手,白月沉吟了片刻,柔聲說道:「金彧那麼對你,你真的願意放過他?甘心嗎?」

葉雲將車停到馬路邊,看着白月笑了笑,「甘心嗎?呵……月兒,這個社會裏有多少人活着是甘心的。像我沒有家世背景的人,跟那些把控著絕大多數社會資源的人討一個說法,論一個對錯,你覺得真的可以嗎?今天如果我不答應,得罪的不僅是金彧一個人,他金家、李家包括你們白家怕是我都給得罪了,得罪了你們三家,你覺得我往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白月嘆了一口氣,沉吟道:「看來還是成了你的拖累。」

「月兒,你胡想些什麼呢。」葉雲見白月情緒低落,心想她一定在自責不僅沒有幫上葉雲忙,而且站在了金彧那一邊,他出聲安慰道:「人活着就是一種妥協,你知道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看待所有的事都會很悲觀,但也有讓我開心的事和人。如果你能開心,如果你不受難,我覺得做一切都是值得的。再者說,你覺得我是一個願意吃虧的人嗎?這就是一場交易,結果讓你們大家都滿意了,我在其中也沒有半點損失,所以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

「嗨,這也是為什麼我不願意進入百世集團的原因,我寧願在外面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再苦再累,也強過在集團里每天面對着那些複雜的家族關係。」

白月長嘆了一口氣,她與很多的年輕一樣都想逃離家的束縛,在一個新的環境裏,試圖通過時間和位移來保持與家的距離,讓自己變得更加純粹,在一片自由的海洋里不斷的遨遊,在偌大的天空裏能夠展翅飛翔。可是無論如何逃離,始終擺不脫不了與家的聯繫,擺脫不了以家為核心構成的複雜的小社會關係。

在金彧通過非法手段打壓葉雲這件事上,她一直是堅定地站在葉雲這一邊給予無條件支持的。可是到了金彧將要面臨刑責時,家中長輩的要求、金家長輩的囑咐,以及不忍金彧承受監獄之苦自毀前程,種種情緒襲來,她還是選擇了站在金彧這邊,希望葉雲能夠對他手下留情。白月感覺自己背叛了葉雲,她覺得若不是因為自己,或許葉雲可以追責到底,報一箭之仇。

「月兒,別想太多,這一輩子有你已經足夠了。那些艱難、痛苦、悲傷、陰鬱都由我來承受,我只願你健康、快樂、幸福。」葉雲的話輕柔而富有磁性,低沉而又婉轉,他的愛護徹底擊碎了白月心中最後一絲堅強。

白月杏目盈淚,楚楚可憐地看着葉雲,縱使有千言萬語,化作無聲融入車裏他們呼吸的每一方空氣。

葉雲抽了兩張紙巾輕輕地擦拭著白月眼角的淚水,微微笑着說:「好啦,都成花臉貓了。」

「都怪你,非要說些催人心肝兒的話。」白月吐了吐舌頭,從包里拿出化妝盒補妝。

「咱回家。」

很快,葉雲那一輛白色的平治車湮沒在如同長龍一般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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