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劉多渠心中早有想法,此時雖然寫了片刻就停下沉思,卻還算順暢。而林紫蘇那邊卻是塗塗改改,最後竟然又換了一張紙重新開方。劉多渠也不多言,開了藥方之後只安靜等在一旁,就連兩位同僚過來也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最終,林紫蘇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放下筆擦拭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抬頭見劉多渠等在一旁,連忙道:「是我慢了,勞劉院判等待。」

「我看看你的藥方。」劉多渠卻是有些心急,見林紫蘇停筆,連忙過去低頭看桌面上墨跡還未乾的藥方。

藥方中有十二味藥材,劉多渠一一看下去,心中默算著這些藥材的劑量在一起會有什麽藥效,半晌才有些失望的嘆息了一聲。

林紫蘇在旁緊張地等待着,聽到他嘆息連忙問:「可是不妥?」

這藥方中規中矩,還比他之前的那個藥方差點,所以劉多渠才會嘆息。

失望,又有點放心。

一個才及笄的丫頭,醫術再高明又怎麽可能比得上他們這些行醫半輩子的人呢!

他拿起兩份藥方,這才看向一旁的趙御醫和於御醫,道:「我這裏有兩個藥方,老爺先看看。」

皇上接了藥方,低頭看了許久,半晌才道:「你們也看看吧。」

趙御醫和於御醫這才連忙過去,接過了藥方一人分了一張低頭看了起來。

「這這這……」趙御醫拿着的是劉多渠的藥方,只看了兩眼手就抖了起來,轉頭瞪向林紫蘇道:「這是你開的藥方?你到底會不會看病,這麽重劑量的葯,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要命的,這樣的方子怎麽敢給……給老爺吃!」

林紫蘇驚訝地看過去,那上面的字跡分明不是自己的。她微微後退了兩步,露出害怕的樣子,不說話只是微微搖頭。

「這張藥方,也未免太過於……」於御醫則抬頭看向了劉多渠,手中拿的是林紫蘇的藥方,「劉院判,這藥方……也太……」平庸了吧。這樣的藥方,還不如之前給皇上所用的藥方呢。

劉院判擺擺手,道:「你們別急,別急,先探討一番再說。」他說着看向激動的趙御醫,道:「就先討論這個。」

「這藥方不行!太過於激進了!是葯都有三分毒,這般的劑量危險。」

「這劑量也只超過了一點而已。」劉院判皺眉,「要我說,重病下重葯,倒是可以試一試。」

「試?劉院判,這葯是給誰吃的,你敢用試這個字?不說旁的,只說這繼蓮根,正常藥方裏面,再大膽的大夫一副葯也只敢用一錢,這藥方里足足用了一錢半,還說只超過一點?難道你不知道兩錢的繼蓮根就能讓人徹底暈厥,一錢半,若是底子差些,那也會暈上一天的。敢用上三錢,一不小心要了命也是有可能的。這葯,一日兩副,就是三錢的繼蓮根了!劉院判,你這是準備要人命嗎?」

「趙御醫,你先別急。這裏雖然繼蓮根用了一錢半,可是你看看,還有蘇木呢,」劉多渠點了點上面另外一味葯,「蘇木可解繼蓮根之毒,又留其藥性。」

「說到這蘇木,我也是不懂。」於御醫語氣好些,卻也對藥方很有顧慮,「蘇木雖然能夠解繼蓮根的毒性,本身也無毒,卻不能與杜仲同用,你這藥方之中偏偏還有杜仲。蘇木與杜仲同用,對胃有傷,會讓病人食欲不振,若是劑量過了甚至會反胃嘔吐。」

「還有這一味千金子!」

「還有這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這藥方之中藥的用量都批判了一通,說到最後見劉多渠和林紫蘇都不說話這才停了下來,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看向坐在那裏沒動的皇上。

「皇……」趙御醫拱手,一開口就察覺不對,連忙道:「老爺,您怎麽看?」

「照着你們的說法,這藥方哪裏是治病的,明明是要命的才對。」皇上冷哼了一聲,看向劉多渠,「這就是你開出的新方子?」

「這藥方絕對不會要命,裏面的各種藥材……我思量許久,相生相剋,劑量都是剛剛好的。而且是在老爺身體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只要時時看着,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這可是拿老爺的身體當賭注,萬萬不行!」於御醫連忙道。

一旁剛剛激烈反對的趙御醫反而遲疑了一下,拿起藥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們都是行醫多年的老手,只要仔仔細細品味一下藥方,就知道這裏面每一味葯的用處。

於御醫見他這般,心中冷笑,只覺得他是在拍劉多渠這個院判的馬屁。

不過皇上不說話,想要在皇上面前表忠心的他自然也是老老實實站在了一側,不會多言語免得惹人生厭。

趙御醫看了半晌,最終還是在劉多渠的注視下搖搖頭,「還是太危險了。」

劉多渠沒有多言,把林紫蘇開的藥方拿出來,「那咱們再討論一下這張藥方吧。」

「這張藥方,」於御醫看了過去,下意識就搖頭,「這藥方跟最初開出來的藥方差不多,雖然有些藥材不太相同,效果卻差不多。」

「沒錯,我的看法也一致。」趙御醫點了下頭,「這張藥方沒有什麽稀奇的,對老爺的病起的效果也有限,還不如如今所用的藥方好。」

說到這裏,這兩人也隱隱意識到了,之前那份看着讓人心驚的藥方,怕才是劉多渠開出來的,而這一份四平八穩的藥方,則是林紫蘇開出來的。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隱約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

若是說那激進的藥方是林紫蘇開的,他們還能理解。畢竟沒有在太醫院的經驗,不懂得藥劑輕重的關鍵,開出這樣一份危險的藥方,正是那些宮外醫館大夫們所擅長的。

重病用重葯,很是正常。

可是劉多渠入太醫院近二十年,一路坐到了院判的位置上,如何不懂得宮廷之中開方,藥材劑量的重要性呢?他怎麽會開出這樣的藥方?反而是林紫蘇,這四平八穩的藥方,雖然還有些不妥當的地方,卻像是個老手一般,裏面藥量的斟酌實在是精準。

果然是林沉璞用心教導出來的女兒。

劉多渠上前,指著藥方上兩味從未用過的藥材道:「其他也就算了,這兩味卻是讓我好奇的。」他說着轉頭看向一旁一直安靜不說話的林紫蘇,問道:「林姑娘,你是如何想到要用這兩味葯的?」

林紫蘇這才緩步上前,看着自己開出來的藥方,笑着道:「這位黃……老爺的病症之中,夜不安寢才會造成精力不濟。這一味涵蓄草有安眠的作用,另外與曲棘相配,還有調理腎臟的功能。」

大家都是通曉藥理之人,言盡於此也就足夠了。她話微微一頓,對於開始那句「黃……老爺」的稱呼,眾人默契地裝作沒有聽到。

兩份藥方,三個御醫爭論得格外熱鬧。皇上坐在一旁認真聽着這些人辯論藥理、病症,見林紫蘇幾乎不插話,偶爾問起來也是有一說一,似乎沒有多大的想法,這言談之間,足可以看出她的本事,也可以看出她的局限。

也許真的是坊間傳說把她的醫術給誇大了。

雖然她醫術不錯,比之太醫院的御醫也沒有相差多少,但畢竟年紀小,跟太醫院的御醫們比起來還是不夠的。他這般想着,心中鬆了一口氣,只聽着三個御醫討論許久,又各自開了一方對在一起討論,竟然是忘了時間。

等到林紫蘇從那院子被送出來,已經是天色擦黑了,宅門之外人煙稀少,她抬頭看了看已經出現月牙的天空,信步閑庭般朝着驛館的方向走去。

「林姑娘。」

等走入前方熱鬧的街道,林紫蘇身邊自然多了些行人。這個臉生的人擋在她身前行禮叫了一聲,抬頭道:「林姑娘,我乃陳大人隨行所帶護院,大人見你至今未曾回去放心不下,讓我前來接你。」

陳蘇的人?

林紫蘇微微揚眉,道:「不過是有些許事情耽擱了,倒是讓陳大人擔心。」

「我來時,我家大人正與蕭大人喝茶聊天,說等林姑娘回去一起吃晚飯。」那人笑了下,「林姑娘這邊請,我先行一步,馬車還在前面,玉堯姑娘同行。」

林紫蘇大約明白了,為了防止別人多想,蕭祁與她得裝作陌路,可是過了晚膳的時辰她還未曾回去,心中又有所擔心,這才去尋了陳蘇喝茶吧?

在立安城時,林父曾經給陳蘇調養多年的身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陳蘇身子差,又知道她繼承了林父的全部醫術,對她多有照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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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之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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