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世民封鎖消息，執意要讓冢靈鎮成為永遠的冤屈。那五千條人命，三百個孕婦是作為被犧牲的存在嗎？

真相原來是這樣，難怪，李世民在聽見這麼多人莫名失蹤死亡時，會有震怒。原以為他和國師談過以後，會重整冢靈鎮，但是，如果面對的是非人力所能及的妖魔，縱然是一國之主，也只能選擇沉默！

將身為狀元的他丟到地牢，這樣就可以堵口嗎？

眼底飛過一抹沉痛，尹只芷，瘦小的影子在黑暗中彷彿被融化一樣，只有一雙眼睛，恍如破冰而出的一道光，霎時間貫穿一切黑暗與污穢，帶着些許倔強，亮的驚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燕知靜靜的把擰在自己衣領的那雙手取下，深邃的眼神里沒有多餘的感情，仰起頭，月光流瀉在他細緻有如白瓷的側面，淡淡發出隱忍的清光。

背對着只芷往樹林西邊的出口走去，遠遠傳來時燕知清冷淡定的聲音。

「卦象上顯示的是凶。」

嘎？猛的被人重重的撞在胸口般，只芷有窒息的感覺。看着他的背影挺的分外的直，背脊一條流利而孤獨的線條，他忽然間覺得似乎遺漏了些什麼很重要的事。無關池曉秋被拋棄，無關影夢兩妖。

下意識跟上他的步，他聽見時燕知在說：「沒有人能在影、夢兩妖的陣法中逃過，我們不是雲將，更不是血魔！但是卻可以選擇犧牲后的一博，冢靈鎮……還有三日，他就要蘇醒了！」

忽然聽到「犧牲」，少年的拳忽然捏緊。曉秋被拋棄應該是事先就計劃好了的事情？為什麼他不知道？傻瓜一樣被他們保護著，卻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更讓他震驚是時燕知後面說的話。他就要蘇醒了！

他！這個字閃電般霹入腦海，只芷渾身一顫，他說的這個「他」，是血魔！

所有人心心念念要阻攔他蘇醒的血魔！沾染了無數條性命、鮮血的那個魔頭，冢靈鎮五千條人命和三百個孕婦就是他做的孽？眼底忽地竄上了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壓下心底最深的痛與怒，沒有多說什麼，只芷快步跟上時燕知。

風，寒涼，墨色的夜很快湮沒了他們的背影。在兩人議論的地方，樹影后忽然出現的一個修長的影子，久久不去。

背影漠然而孤獨，就這麼獵獵寒風中，看着兩人的背影融化在夜色下。

***

時燕知以為只芷會傷心好長一段時間，那一夜，只消一片羽毛就可以把他壓跨。可是一路過去，他吃好睡好這好那好，反正什麼都好的不能再好！

想到這裏，時燕知俊秀的面容上一片鐵青，額上青筋一跳一跳，隱忍着怒意。

第不知道多少次，時燕知擰着手拿着糖葫蘆，吃的一臉陶醉的少年的衣領，在他耳邊大吼，「尹只芷，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忘了我們在趕路嗎？」

目光奇怪的瞪了他一眼，只芷伸出粉粉嫩嫩的舌間，輕輕的舔了舔晶瑩的糖衣，根本把他的話當空氣。直把時燕知看的忍不住一陣氣結。

挑挑眉，示意他看看周圍，只芷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看也不看周圍被一大堆人指指戳戳著議論他欺負弟弟的惡性，兀自樂的一跳一跳往前跑。

離著冢靈鎮只剩下不過三里的距離，這是個小鎮，人也不是很多，但是看上去很平和、安詳。街上有叫賣著糖葫蘆、推銷胭脂花粉和賣包子的小販，比不上京城的繁華，但比起他們一路經過的城鎮都要熱鬧許多。

現在，看到時燕知對着瘦小單薄的少年大吼大叫，幾乎是所有人都厭惡的看着他。那麼可愛的少年呵，面貌雖是平凡，但是讓人看了很親切，看到他讓人忍不住想要微笑。那些小販對着時燕知怒目而視。不停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天，居然連那麼可愛的弟弟也吼，真是個壞哥哥！」「瞧他長的眉清目秀的，沒想到呀……」「快，他來了，東西賣誰也不賣他！」「……」

腦海中「轟」的一下炸開了，時燕知的臉色刷的一下由鐵青的顏色變的通紅通紅，紅到耳根子裏去了。

他敢發誓，在只芷蹦蹦跳跳跑開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見那少年亮如星辰的眸子霎時間點亮了平凡的面容，但是在眼底，卻是一抹真真切切的得意：哈哈，看你再吼我！

這不是第一次了，咬牙切齒的把一肚子火吞下去，時燕知皺緊清秀的眉峰，忽展身行朝只芷消失的方向急掠而去，也顧不得那些小販路人吃驚的倒抽冷氣聲。

眾人身後，傳來個輕輕的對話聲。

「那是池曉秋的二師兄——時燕知。」清冷的女聲淡淡道著，她的聲音很沉靜，靜的如同羽毛落地，讓人感覺不到生氣的詭秘。

點點頭算是回答，惟美少女身邊的白衣男子含笑不語，反而輕輕幫少女把掉落耳鬢的青絲捋起，在他低頭的時候，一種優雅的清貴氣息在不覺中彌散。

似乎是不習慣他親昵的動作，少女一閃而過，眼底看不出情緒的波動，只有皓腕間堇色的鈴鐺忽然一陣「丁丁冬冬」的聲音，很清脆、很好聽。

莞爾又笑，白衣男子的面容恍如白玉般溫潤，沒有李穆那般深刻的俊美，卻讓人感覺到平和的氣息。「魑魅，你在怨我？」

「魑魅不敢！」咬緊唇，少女把頭低下，雪白的頸纖細的讓人憐惜。搖頭，白衣男子眼底閃過抹痛。

「如果那日，我沒有去落香山，血魔蘇醒了，你就會開心嗎？」

這下，淡雅如玉的男子清楚的看見少女眼中不掩的怨意：「雲將大人，和一個傀儡說這些有用嗎？」

乍聞此語，雲將雲末染的背倏地挺直了，他的手指忽然一縮，然後慢慢鬆開，彷彿經歷了滄海桑田那麼久，然後又是一顫。

「你，不是傀儡！」這句話，他說的很堅定也很認真，誰知道他心裏噴薄著是淡泊的表象后沒有的濃烈讓人窒息的感情。她不知，她不知！

唇角輕輕勒出道嘲諷的弧度，少女沉靜的眸閃過抹刻骨的恨，一晃即逝。「是與不是有區別嗎？我是用三百個紫河車、五千名處女之血喚醒的魑魅，如果不是因為雲將大人，哈哈……怕是落香山我剛步出，就會被衛道的修真者殺死！可是，」

說到這裏，她不再唯唯諾諾的讓人感覺到沒有生氣的詭秘，卻妖嬈的近乎決裂，放聲大笑，魑魅絕美的臉有着決絕的神情，她冷冷直視着雲末染溫潤有如烏玉的眸，一字一頓的冷聲問道：「為什麼要阻止我？為什麼要救我？」

雲末染愣住了，就在他怔愣的那一刻，原本早該離去良久的時燕知和只芷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啊，你們在吵架呀！」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只芷跳了起來，抓着腦袋上亂亂的頭髮，一臉興奮的模樣。嘿嘿，他還沒見過畫一樣漂亮的人會紅臉吵架呢，好玩！

風，吹在幾人的身上，時間似一個凝固。

只芷笑着的時候帶着幾分頑皮，他眨眨眼，得意洋洋的用手肘捅了捅時燕知的胸口，揚起額頭，亮出圓圓的眼睛，笑的燦爛。

「嘿，我沒說錯吧！果然有人跟蹤我們吧！你還不信我呢，這不！」他笑的燦爛，眼睛彎彎的模樣也太過孩子氣的炫耀，魑魅，已經好久沒有看見過這麼發自內心的明媚笑容，一時閃了神，唇角不知不覺的勾起抹完美弧度。

驚覺自己的反應，她的神色明顯一僵，墨色的長發倏地飛揚展開，帶着絲絲似有似無的殺意，嘲諷似的漠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