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收集自信

聖誕節晚上，聽說那個叫陳照的男孩要為麗香殉情，蔓珠幫麗香找他談心去了。這是麗香四處點火的結果。她卻一臉得意，點燃煙花來燒我。我的眼睛被火花充斥，我的思緒變得模糊不清。「別瘋了。」我抓住她的手。「就是要！」她說。她綿綿地望着我，想用目光收買我的眼睛。「你喜歡我嗎？」她對着我吐出一些如蘭的氣體，令我心跳加速。我放開她的手，擺脫這個美麗的陷阱，突然變得警覺起來。「你想達到什麼目的？」我問。「沒什麼，如果你喜歡我就送一隻機器貓給我。」我說：「不喜歡！」她說：「哪怕一丁點。」我說：「一丁點也沒有。」「我的意思不是愛，而只是喜歡。」她再次強調了一遍我說即使不喜歡你，我也可以送一隻機器貓給你。「那你一直當我是什麼？」她失望地說。「我現在當你是朋友，以後也會一直當你是朋友，一個經典的朋友。」她的眼睛噙著淚。「你撒謊！你是喜歡我的，還有，上次我也在幫你撒謊，其實你根本就不愛豬豬！」她對着我大聲嚷，然後沖走。我愣在那裏，我並不知道她是如此矛盾的一個人，我現在開始害怕她了。也許她和我只是在玩一個愛情遊戲，因為我一直佔上風，所以她不肯放手。而一旦我失手，我就會輸得很慘；也許她只是蔓珠為了報復我而派來的間諜，所有以前的一切都抹上了詭計的毒藥。不過，也許她是因為和蔓珠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她一直在道德的界限里掙扎。我突然覺得好笑，很多荒唐的事在我身上發生，令我一時失去法則。但是，我絕對不像我看上去的那麼壞，魔鬼只會在我內心的思忖時停留幾秒鐘。只要給我一面清晰的鏡子，我就會一點一點地還原我自己。我不愛她是因為不可能愛她，這是一顆不能發芽的種子，我把它深深掩埋在我的秘密花園。我絕對不會在蔓珠的朋友面前證實自己是一個花心的人。後來蔓珠回來了，煙花都已經散了，好像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但我有一種預感，麗香很快將在我們的世界裏離走。這天蔓珠很鄭重地拉我談心，我卻有些心虛。「麗香要走了。」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嚴肅而莊重。「噢，我知道了。」「你不留戀她嗎？」「她是你的朋友，關我什麼事？！」我故作正經地回答。「可是你的聲音為什麼顫抖？」她望着我的眼睛像一面微型觀察鏡，藉助於無形的軟管正在深入我的體內，抵達我的靈魂深處。「顫抖什麼？！」我心虛地回答。「麗香來了之後，你整個人都變了——」說完，她無限唏噓。「有什麼變化？我還不是往日的我！」我故意氣定神閑，神情自若地說。「我用我的心靈能夠感覺得到，你的氣質，你的生命。」「你太神經質了！我可以發誓我們之間絕對沒有什麼！你不是說過如果我不愛你，可以靜靜地離開你嗎？」「正因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不敢——」「我沒有什麼不敢的，你太不了解我了。即使你不信任我，難道你不信任你的朋友？！」我挑着眉說。「麗香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當然對她了解。她一直都喜歡和我爭我喜愛的東西。」「難道我是東西？」「嗯，你不是東西，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我笑不出來，我的表情被內心的嚴肅擴張了。我開始惱羞成怒，開始發泄。我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喊，在房間走來走去，直到蔓珠不再懷疑——第二天，我看見麗香一個人在校園失落地躑躅，也不知道有意無意，我正巧經過。「我要走了。」她望着我視野朦朧，「我只想在離開北京之前確定你對我的感覺。」「我並不討厭你。」我很沉着地說。我明白她說要走，是希望我挽留。如果我挽留，她還是會走，那麼我輸了；如果她留下，那麼輸的那個人將是她。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會走。「不討厭嗎？」她失望地望着我。「像你這樣，不討厭你應該很知足了。」我冷冷地說。我目睹着她掩泣而去。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對她。她有太多的自信，每個人的自信都被她收割，我必須給她一些打擊。這是一場文字背後的戀愛。我絕對不能讓她把溫暖帶走，帶走後她也許會將我永遠遺忘。有時候加倍地對一個人冷漠，也許是因為加倍在乎她的結果。我和蔓珠的戀愛正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會像三腳架一樣勉強支撐。她對於我的生命意義就像煙花，當她要離去時，我才發現我的寂寞如此深邃，夜色如此濃黑，以至於令我害怕前途。而現在她突然在這個時候抽空，我甚至有些恨她。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不再說話，但每次我從她身邊經過，就像迎著凱旋的風，令我衣袂飛揚。一個曾經自卑過的人，將加倍地珍惜他的自信。現在我已經把她收割進我的布袋，補充我。她將永遠做我的俘虜。在她要走的前幾天，蔓珠叫我去她家幫她搬東西。第一次踏進她宿舍那扇神秘的門，有些怦然心動，我相信走進一個女生的宿舍就如同走進她的心房，那裏一定會存放着她內心的一些秘密。她站在冬天的光柱中等我們，臉上殘留着無法洗去的悲傷。她的周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機器貓玩具，書桌上，床上，地上到處都是。她把它們用紙盒裝起來，郵寄回家，如當家珍。蔓珠告訴我，這些機器貓都是喜歡麗香的男孩子送給麗香的。現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有人收集古幣，有人收集郵票，有人收集蝴蝶標本，但她收集的卻是愛情的勳章。她比我更花心，而我恰恰是她無法收齊的那一個，所以她將永遠不會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