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退無可退

漕運碼頭突然有些亂了。

幫派之人走在街道上面，悉數帶着刀槍棍棒等武器，臉色都特別嚴肅，他們來去匆匆，不會做絲毫的逗留，這種情緒影響到了商賈，影響到了整個的碼頭。

酒樓、客棧、賭坊以及青樓的感受是最為深刻的，客人驟減，有了門可羅雀的味道。

消息早就在碼頭傳播開來了，碼頭上勢力最大的雲天幫，與強勢進駐的信義幫形成水火不容的態勢，信義幫與長恆幫聯合起來，對付雲天幫，衝突已經不可避免。

碼頭上每一個幫派背後或多或少都是有勢力的，雲天幫的背後是漕運總兵趙世奇，而信義幫的背後則是淮安府知府吳宗睿。

漕運總兵衙門。

自從漕運總督統管漕運事宜之後，總兵衙門逐漸的冷清下來，前來拜訪的人不多。

廂房，趙世奇臉色鐵青，坐在太師椅上面，看着眼前的神機營千戶，一言不發。

吳宗睿毫無顧忌的翻臉，這是趙世奇沒有想到的，自從他出任漕運總兵以來，碼頭上的秩序已經維持了若干年，沒有誰想着攪動其中的局勢，不管是總督楊一鵬大人，還是歷任的淮安府知府，幾乎沒有誰過問漕運碼頭的事宜。

這些年以來，趙世奇幾乎將漕運碼頭看做自身的勢力範圍所在，容不得其他人染指，當初四海幫被剿滅，信義幫與長恆幫進駐，他沒有感覺到緊張，畢竟掌控漕運碼頭多年，而且在坐糧廳有着不俗的力量，憑着信義幫與長恆幫的力量，包括吳宗睿，攪不起浪花。

趙世奇對吳宗睿早就看不順眼了，只是吳宗睿是兩榜進士出身，做事情干脆利落，與外界少有往來，難以抓住把柄，不可能輕易被搬倒。

漕運沿途匪幫逐漸被剿滅，這是吳宗睿的手段和本事，也讓趙世奇失去了一部分的錢財來源，只是這件事情他無話可說，也不敢多說話。

現在，吳宗睿的手已經伸向了漕運碼頭，這是趙世奇集聚財富的根本所在，如果讓吳宗睿改變漕運碼頭的秩序，甚至是完全掌控漕運碼頭，那他將要失去大部分的錢財來源。

這是趙世奇無法容忍的。

漕運三千營，是吳宗睿最大的軟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趙世奇不會將眼光對準漕運三千營。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大人，您是不是親自出面，去一趟淮安府衙，警告吳宗睿不要亂來。。。」

趙世奇揮揮手，看着神機營千戶，陰森森的開口了。

「到了這個時候，你真的以為吳宗睿會聽我的勸嗎，他是下定了決心，想要改變漕運碼頭的現狀，我就算是去了府衙，也是自取其辱。」

「這，那大人說該怎麼辦，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趙世奇眼睛裏面閃過一絲的寒芒，從桌上拿起了令牌，略微沉吟，遞給了神機營千戶。

「傳我的命令，由你兼任漕運三千營千戶，漕運三千營代千戶廖文儒及其麾下的軍士聽你的節制，你這就到三千營軍營去，接管三千營，如果廖文儒等人膽敢不聽從軍令，可以動用軍法，此外。。。」

趙世奇的聲音陡然小了，神機營千戶走上前去，幾乎是靠着趙世奇的身體，一邊仔細聽着，一邊頻頻的點頭。

。。。

漕運總督府。

楊一鵬的神色同樣不好看，在廂房裏面轉悠，時不時的搖頭嘆氣。

「大人，漕運總兵趙世奇大人前來稟報事宜。。。」

楊一鵬猛地抬頭，看着臉色微微發白的知事龍建宏。

漕運碼頭髮生的大小事宜，楊一鵬很清楚，只是他不願意深入其中。

楊一鵬對吳宗睿的看法是複雜的，一方面認為吳宗睿年紀輕輕，做事情有魄力、有想法，能夠做成事，也能夠做好事情，另外一方面，他發現吳宗睿外表溫和，內心卻異常強硬，做事情深謀遠慮，一旦下定決心做的事情，不達目的不罷休，輕易不會讓步和妥協。

這樣的人，絕不會長時期屈居他人之下，將來要麼是朝中的棟樑和中流砥柱，要麼就是走向斷頭台，直接被龐大的朝廷吞沒了。

至於說趙世奇，楊一鵬的確看不起。

按照朝廷的要求，楊一鵬是需要兼任漕運總兵，直接管控漕運兵丁，如果他無法駕馭趙世奇，早就上奏朝廷，自身兼任漕運總兵了，好在趙世奇蠢笨，眼睛裏面看到的就是錢財，沒有多大本事的同時，還無所顧忌的貪婪，這讓楊一鵬放心。

楊一鵬當然有私心。

漕運兵丁的名聲很不好，不管是漕運碼頭，還是運河沿線，對漕運兵丁都是怨聲載道。

這裏面的癥結和緣由，楊一鵬當然清楚，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兼任漕運總兵，如此漕運兵丁出了什麼事情，還有人幫忙擋着，至少不會直接追究他楊一鵬的責任。

吳宗睿和趙世奇之間發生了衝突，這是楊一鵬不願意看見的情形。

趙世奇所做的一些事情，楊一鵬大都知道，有些時候也覺得趙世奇做的過分了，但這個蓋子他不會揭開，在官場多年的他很清楚，一旦揭開了漕運的黑幕，整個大明都會震動。

所以吳宗睿清剿運河沿線的匪幫，楊一鵬是支持的，甚至暗地裏或者半公開的打壓趙世奇，間接的警告趙世奇。

但楊一鵬不願意看見無法掌控局面的出現。

吳宗睿已經來過了，楊一鵬沒有表態，現如今趙世奇又來了。

「大人，淮安府知府吳大人逼得下官沒有辦法了，您看，漕運碼頭眼看着就要亂了，碼頭本來就是漕運兵丁管控，淮安府衙插手其中，這就是亂了規矩。。。」

楊一鵬看了看趙世奇，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趙總兵，你說吳大人插手漕運碼頭的事宜，可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啊。」

「大人，這都是擺在眼前的事情，信義幫是吳大人支持的，本來從事漕運，突然插手漕運碼頭的事宜，想着四海幫在碼頭胡作非為，引發了事端，讓信義幫和長恆幫替代四海幫，下官也就認了，可吳大人得寸進尺，竟然不遵守當初的約定，慫恿信義幫和長恆幫插手漕運文書的事宜，您說，吳大人這是沒有將總督府放在眼裏，也不尊重您啊。。。」

楊一鵬擺擺手，跟着開口了。

「趙總兵，本官了解到的情況絕非如此，漕運碼頭的紛爭好像是雲天幫主動挑起的，淮安府衙不過是處理碼頭上的紛爭。」

「這個，大人，就算是處理碼頭上的紛爭，也是總督府的事宜，不該吳大人插手啊。」

楊一鵬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趙總兵，說到這裏，本官倒是要問問你，這些年以來，漕運兵丁負責維持碼頭和漕運的秩序，可紛爭不斷，漕運幾乎無法維持，你該作何解釋。。。」

趙世奇目瞪口呆，臉色發白，身體微微顫抖，看着楊一鵬，說不出話來了。

傻子都能夠聽清楚楊一鵬話里的意思，明顯就是維護吳宗睿。

看見趙世奇說不出話來，楊一鵬內心再次的嘆氣，如果眼前是吳宗睿，絕不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也不會輕易的屈服，一定據理力爭。

這就是吳宗睿和趙世奇之間的差距，可謂致命的差距。

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趙世奇的身邊，楊一鵬再次開口了。

「趙總兵，漕運碼頭以及漕運之秩序維護，是吳大人和你共同負責的，你們要精誠團結，一心想着做好漕運事宜，如果你們之間都無法協調了，這漕運還怎麼維持。」

「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趙世奇總算是清醒了，看着楊一鵬，不甘心的開口回答了。

「大人，下官來之前，已經做了決定，漕運三千營主要負責維持漕運秩序的事宜，下官是漕運總兵，本就應該管控漕運三千營，下官決定了，讓神機營千戶兼任三千營千戶，暫時管控漕運三千營，全面負責維持漕運秩序，也包括維持漕運碼頭秩序的事宜。。。」

趙世奇的話還沒有說完，楊一鵬的臉色微微發白了。

他本來是想着居中協調，壓住吳宗睿和趙世奇的怒火，至少保證漕運和碼頭的秩序，想不到趙世奇不經請示，居然做了這麼重大的決定。

矛頭直接對準了漕運三千營，這豈不是將吳宗睿逼到絕路上面去了。

漕運三千營的現狀，楊一鵬是默許的，整個的漕運兵丁，唯有漕運三千營，才能夠真正做些事情。

不過趙世奇是漕運總兵，管控漕運三千營，情理之中，就連楊一鵬都無法反對。

「趙總兵，你真的想好了這麼做嗎。」

「下官想好了，還準備給朝廷寫去奏摺，奏明漕運兵丁的事宜。」

楊一鵬站住，看着趙世奇，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趙世奇不僅蠢，而且膽子大的出奇。

趙世奇奏摺裏面準備說些什麼，楊一鵬當然知道，如果這樣的奏摺真的到了朝廷，到了皇上的手中，必定引發軒然大波，他這個漕運總督也難辭其咎。

楊一鵬的神色變得嚴肅，看着趙世奇，冷冷的開口了。

「趙總兵，你既然想好了一切的應對辦法，到本官這裏來稟報什麼，好了，本官有些乏了，趙總兵，本官提醒你，做任何的事情，都要思慮全面，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