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犯忌

紫禁城，偏殿。

站在偏殿的門口，盧象升的心情異常忐忑，若是沒有昨日與楊嗣昌在酒樓的見面，此刻的他一定是信心滿滿，期盼著能夠率領大軍抵禦和打敗后金韃子，但現在不一樣了。

一夜的思索，盧象升隱隱有些明白了，楊嗣昌是內閣大臣，兼任兵部尚書，運籌兵部所有的事情，開口說到與后金韃子議和的提議，絕不是那麼簡單的，如果皇上不知道這件事情，楊嗣昌怎麼可能在他盧象升面前提及此事。

儘管楊嗣昌沒有明確與后金韃子議和的想法，但盧象升有預感，自己這個所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恐怕不得不據理力爭，禁絕皇上與后金韃子議和的想法。

讓盧象升覺得不理解的是，他一直都沒有見到監軍高起潛，按說高起潛已經回到京城，就應該和他一道來到紫禁城覲見皇上，待到皇上下旨之後，兩人就要協同與后金韃子作戰了。

時間過得很慢，盧象升如同老僧入定，低着頭目不斜視，等待皇上的召見。

終於，盧象升進入了偏殿。

盧象升不是第一次進入偏殿，出任三邊總督的時候，他曾經到這裏接旨。

周遭很安靜，進入偏殿的盧象升沒有抬頭，憑着感覺來到了台階的前面。

台階的上方就是御輦之上的皇上，盧象升跪下了。

「臣三邊總督、兵部左侍郎、督查院左僉都御史盧象升，拜見皇上。。。」

「盧愛卿平身吧。。。」

「謝皇上。。。」

皇上聲音傳來的時候，盧象升重重的叩頭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

「盧愛卿，朕聽聞你茶不思飯不想，總想着率領大軍打敗后金韃子、恢復京畿一帶之穩定，這份忠心，朕很欣慰，朕今日見你，就是想着說說如何抵禦后金韃子的事宜。。。」

皇上的聲音還算是平穩，盧象升抬頭看了看。

距離有些遠，加之盧象升是不可能仰頭看御輦之上的皇上。

兩年之前，后金的阿濟格領着后金韃子入關劫掠，后金韃子一度開拔到了西直門外，那個時候京城人心惶惶，朝廷裏面也是一片焦慮的聲音，讓人感覺大明王朝已經撐不下去了。

可這一次的情況不一樣，儘管后金的悍將多爾袞、豪格以及岳托等人，領兵在距離京城不遠的通州一帶駐紮，但京城的百姓沒有那麼緊張，朝廷裏面也少有焦慮不安的氛圍。

這一切，無非是駐紮在遼東的登萊新軍，給予京城百姓和朝廷帶來了勇氣，要知道不久之前，京城裏面還在大肆宣揚朝廷在遼東之戰中獲取了全勝，徹底打敗了后金韃子。

「盧愛卿，朝廷已經有了敕書，令你率領各路馳援的大軍，抵禦后金韃子，不要讓他們繼續危害京畿一帶，不要讓他們禍害朕的子民，你可有信心，徹底擊敗后金韃子啊。」

盧象升楞了一下，朝廷給他的敕書，並未提及徹底擊敗后金韃子的這件事情。

盧象升可不是頭腦簡單之人，這裏是偏殿，是皇上與朝中大人商議和決定大明朝廷重大事宜的地方，更是決定朝中大事的地方，作為朝中的臣子，進入偏殿，在皇上的面前表態了，那就是要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後果很嚴重。

當年的袁崇煥，盡人皆知，也是在偏殿，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承諾入主遼東之後，用五年的時間徹底打敗后金韃子，收服整個的遼東，還大明朝廷安寧，皇上異常激動，也完全信任袁崇煥，朝廷給予遼東巨額錢財的支持，誰知道皇太極親領后金韃子都打到京城來了，駐守遼東的袁崇煥絲毫不知道。

袁崇煥的結局誰都知道。

盧象升不得不考慮，他這個兵馬大元帥，能夠率領的軍隊究竟有哪些，戰鬥力如何，都是未知數，其麾下的延綏邊軍，勉強能夠與后金韃子周旋，想要徹底打敗后金韃子，無異於痴人說夢，至於說其他各鎮馳援的大軍，戰鬥力就更不用多說了。

盧象升的確打敗過後金韃子，但那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他很清楚。

眼看着盧象升沒有馬上開口回答，臉上依舊帶着微笑的皇上再次開口了。

「盧愛卿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回答朕提出來的問題啊。。。」

皇上的話語剛落，盧象升咬牙開口了。

「皇上，臣竭盡全力，誓死趕走後金韃子。。。」

話語未落，盧象升感覺到了冷嗖嗖的氣息，那應該是來自於御輦之上的皇上。

「盧愛卿，朕覺得你好像沒有信心，怎麼，你是不是畏懼后金韃子了。。。」

盧象升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到了這個時候，他準備豁出去了。

「皇上，臣不敢保證徹底打敗后金韃子，但臣願意用性命擔保，一定將后金韃子趕出京畿之地，昨日臣見到了楊嗣昌大人，臣聽聞朝中有人建議與后金韃子議和，臣認為此舉萬萬不可，后金韃子乃是北邊的蠻夷，哪裏有資格與我朝廷議和，再說了，朝中的大人和天下百姓若是知曉此事，知曉我朝廷被后金韃子羞辱，一定都是憤憤不平。。。」

盧象升已經感覺到，皇上應該是支持朝廷與后金韃子議和的，所以他豁出去了，首先開口反對這件事情，事關大明朝廷的榮辱，決不能讓皇上動搖，不能夠讓皇上受到朝中某些人的蠱惑，如果皇上同意與后金韃子議和，對於大明王朝來說，就是無法承受的災難。

。。。

朱由檢看着御輦下面的盧象升，也愣住了。

與后金韃子議和的事情，朱由檢認真考慮過，大明王朝自開國以來，沒有向任何的蠻夷屈服過，每每遭受到蠻夷的挑釁，朝廷都是毫不猶豫的打出去，一直打到對方屈服為止，想想萬曆三大征，朝廷耗費了大量的錢財，派遣了大量的軍隊，進入朝鮮作戰，硬生生的打敗了日本韃子。

不管是面對列祖列宗，還是從自身的尊嚴出發，朱由檢都不可能公開承認與后金韃子議和這件事情。

盧象升直接表達了反對的意見，讓朱由檢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盧愛卿，朕從未說過與后金韃子議和的事情。。。」

盧象升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抱拳對着朱由檢開口了。

「皇上沒有與后金韃子議和的想法，臣就放心了，臣願意率領大軍，死死的咬住后金韃子，臣不敢保證徹底打敗后金韃子，但臣保證將后金韃子攆出京畿之地。。。」

盧象升離開了偏殿，沒有得到皇上昭告天下的聖旨，也沒有得到尚方寶劍。

楊嗣昌和高起潛前後進入了偏殿。

御輦之上的朱由檢，神色很不好，甚至有些惱怒了。

「文弱，你提出了與后金韃子議和之建議，讓朕很為難。。。」

楊嗣昌連忙抱拳開口了。

「皇上，臣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提出這個建議的，臣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利，臣以為，朝廷只要與后金韃子議和，邊關保持一年左右的穩定，北方的流寇就一定能夠被徹底剿滅，到了那個時候，朝廷專門對付后金韃子。。。」

楊嗣昌還沒有說完，朱由檢擺擺手。

「文弱，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可你想過與后金韃子議和，會在朝中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嗎，這等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冒死勸諫。。。」

說到這裏，朱由檢看向了高起潛。

「高起潛，此事你是怎麼看的。」

高起潛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身邊的楊嗣昌，不緊不慢的開口了。

「皇上，臣覺得楊大人所言有理，朝廷與后金韃子議和，並非是投降后金韃子，只不過是爭取到時間，徹底剿滅流寇，讓我大明內部穩定下來，當然，臣也知道，這樣的事情必須要暗地裏操控，如果消息可能泄露出去，那就決不能繼續實施了。。。」

朱由檢也嘆了一口氣，看着楊嗣昌。

「文弱，你能夠保證與后金韃子議和的事情不傳揚出去嗎。」

楊嗣昌臉色發白，無奈的搖頭。

「皇上，臣不敢保證，昨日臣與盧象升大人說過此事，盧大人堅決反對。」

「朕知道，剛剛盧愛卿就詢問朕了，是不是想着與后金韃子議和。」

。。。

楊嗣昌和高起潛同時走出了偏殿。

楊嗣昌看向了高起潛，高起潛用餘光掃了掃楊嗣昌，不緊不慢的開口了。

「楊大人，有些話咱家不多說了，皇上沒有賜予盧大人尚方寶劍，這樣盧大人就調不動軍隊，既然盧大人想着打敗后金韃子，咱家覺得，就讓盧大人去試一試，未嘗不可。。。」

楊嗣昌的眼睛閃現一絲的寒芒。

「高大人，您是天下兵馬的監軍，大軍糧草的供給和調遣，都要通過您，兵部也就是提出建議，不能夠插手軍中具體的事宜，我覺得，就一招高大人所說，既然盧大人迫切想着立功，那就滿足他的心愿。。。」

兩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離開了偏殿。

偏殿內，朱由檢還在沉思，沒有翻閱御案上面的奏摺，其實他也想過調遣駐紮遼東的登萊新軍進入京畿之地作戰，甚至想着讓吳宗睿統管天下兵馬，與后金韃子作戰。

可惜，這也就是一閃而過的想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