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一百八十章 終曲·餘生

180.第一百八十章 終曲·餘生

從那一年一腳踏進這片仇海里,嵇煬就沒有想過要什麼結果。

左耳是眾生惡業哭號,右耳是南顏緩而堅定的挽留,或許應則唯說的對,牽戀紅塵的人,註定成不了事。

嵇煬那些瀰漫在眼裏的混沌開始抗拒:「我不知道什麼值得相信,但是我覺得,手中握着力量和權力,就能留下自己想要的。」

南顏定定地看着他:「少蒼,你捫心自問,你想殺了他們,殺了我嗎?」

「為什麼不可以?四海歸冥,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永生。」嵇煬頓了頓,迷惑和掙扎的神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復又補充道,「你們不反抗我就好。」

「如果會反抗呢?」

嵇煬眉睫微動,四周的霧氣幻化出許多畫面。

那些畫面中,有惡鬼夜行,有生離死別,有萬民嚎哭,亦有異族相爭,有勾心鬥角。

嵇煬指了指其中一張畫面,南顏認出那是在申洲,分明外面已是蒼生劫難,那些人仍沉溺於爭權奪利,趁其部洲之主在卯洲隕落時謀取地位。

「他們馬上就不需要反抗了,世上所有生者的憎恨、貪婪、屠殺,都會在冥府安息。」嵇煬又看向另一個方向,那是殷琊正與須彌黿殘部的妖族對峙,「他也不會煩擾於叛族。」

南顏卻搖了搖頭,道:「你知道為什麼苦海無邊嗎?」

「為何?」

「渡苦海,如行人生,先知苦海之苦,後知善岸之甘。比如他,叛族者持心守正,罵名亦為其盾。」

嵇煬垂眸道:「世間的求道者,莫不求長生。」

畫面一轉,南顏又看到那些妖國的殘部說了什麼難題的話,先對殷琊動了手,那邊穆戰霆一怒之下直接便打了進去,登時場面一片混戰。

「至少大哥不是求道者,他是人間俠客。」她說道。

嵇煬略略一頓,專註地看着她道:「那……佛者呢?」

南顏眼裏倒映出他的影子,她想到了那把他們牽在一起的同命鎖,其實少蒼早就可以自行解除,可他卻一直留到了現在。

多少次談笑風生,她都不曉得,嵇煬是怎樣熬著五內俱焚的苦痛同她相伴的。

左耳的萬鬼咆哮聲被一種急切的心情掩蓋,嵇煬眼底的混沌之色更為不穩:「如果不可挽回,佛者會怎麼做?」

「佛者會求你放過眾生,然後……」她眼中終究是落下了這滴紅塵淚,「捨身飼魔。」

……

「娘,天放晴了。」

抱孩子的母親眼淚仍未止息,聞言道:「你都爹沒了,還管什麼老天,等仙師們的大陣一破,咱們也要下去陪他了……」

「可是娘,爹爹他好像動了呀。」

此時,遠處傳來一聲興奮的歡呼。

「鬼潮散了!鬼潮散了!!!」

諸洲肆虐了若久的鬼潮,彷彿在一瞬間煙消雲散,那些尚且保存完好,不超過七日的屍體,也漸漸起死回生……

三日後,酆都回天,啟明星如往常般升起時,無數人感到了久違的平和。

「結束了,結束了……」

「老夫死的那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子洲寅洲海峽大戰,聽說龍主等人用燬鐵箭射殺了玄……呸,現在不怕被他聽到了,這瘋子,險些讓天下傾覆!」

「我怎麼聽說不是龍主,而是佛懺主回來了?」

「哪個佛懺主?啊,你是說卯洲那位……」

「是啊,我宗門裏的人都馬不停蹄地趕赴卯洲愁山院拜見這位第五衰強者了。」

此時的卯洲,幾乎是擠滿了諸洲姍姍來遲的修士們,各懷心思,以至於寶氣如來未來得及養傷,便不得不出門應對這些烏壓壓的凡塵俗事。

「子洲禍首已伏誅,佛懺主前輩為何不出來引領我等前去子洲除滅餘孽?」

「整個修界幾十萬人死於此禍,不能給這些惡賊喘息之機!」

「我午洲誓報此仇!不殺光子洲之人難平我憤!」

牆倒眾人推,寶氣如來曉得這些人是為了什麼。

子洲是修界無上聖地,無論是天材地寶、還是宗門底蘊,都是巨大的寶藏,眼下山中無老虎,這些小魚小蝦雖不敢同這些大部洲搶,但也急不可地想去子洲分一杯羹,這才前來企圖說動愁山梵海動手。

寶氣如來估摸著辰洲現在也是門庭若市,長嘆一聲道:「諸位暫且冷靜,一來,道生天雖一手造成此禍,但禍首及從者已伏誅,餘下修士亦有心持正義者,不宜一概而論。二來,子洲的情況我等也調查過,道生天召來的酆都好似盤旋在其上並未散去,且酆都大帝仍在,如今這子洲怕是虎狼之地……」

眾人一陣沉默,雖懼怕佔多,仍是有人憤憤不平道:「難道就這麼算了?!若我們不搶得先機,萬一讓新出來的妖國揮師佔領了子洲,豈不是虧大了?」

寶氣如來看着這些人一陣鬧騰,半晌,忽然微笑道:「諸位不必驚慌,妖皇年幼時有緣在我愁山梵海修行,本性單純善良,法號真方,來人。」

好像早就準備好了一樣,眾人接着就看到寶氣如來讓人抬出一張張畫像,開始莫名其妙曬起了徒弟。

「這是真方二十齣頭那年寫的簪花小楷,多漂亮,師弟們都說有禪性。」

「這一箱是真方以前敲爛了的木魚,老衲一直提醒他不要用那麼大力氣,哎呵呵見笑見笑。」

「老衲八百四十歲壽辰時,真方給老衲訂做的袈裟,就是鑲金嵌玉的太花哨了,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

這一波曬徒弟,讓眾多修士雲里霧裏了,寶氣如來再加以解釋,言及新的妖皇乃是魘生狐,以厲鬼為食,眼下酆都雖散,但仍是厲鬼橫行,若不想自家部洲永受厲鬼侵擾,這新妖國的作用頂的上十個卯洲。

眾人大多略略放心,但仍有人不甘道:「大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饒是您說同這新妖皇有所淵源,但他們現在就在子洲和寅洲的海域中間,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若不去子洲,那也得先防著妖國去佔領子洲啊!」

眾人醒悟過來,紛紛點頭,寶氣如來見安撫不下,道:「其實並非我等不願去子洲一探情況,實在是如今酆都大帝現世,子洲又是他故土,如今上下皆被酆都籠罩,仍是一片冥府獄土所在……」

「那佛懺主為何不出來?!」

說話間,忽然遠處一片祥雲飄來,眾人抬頭一望,只見兩條蛟龍護著一座石棺徐徐落在愁山院前,隨後足足十名化神期修士分列左右,小心將石棺放下。

眾人散開,只見棺側一道虛空通道打開,一臉不悅的敖廣寒邁步而出。

「佛懺主與應則唯一戰,已休養去了。至於子洲之事,爾等無需操心了,禍首伏誅,餘下的只是些年幼弟子。」冷眼掃過一些人貪婪的神色,敖廣寒又道,「不過莫怪本座沒有提醒,子洲全境如今被酆都納為落腳之處,其下便是冥府地獄,想去只管去,無非是有死無生罷了。」

那些人想到前些時日肆虐的九獄之禍,一陣頭皮發麻,道:「道生天釀下如此大禍,我們豈能輕易干休?還有那酆都大帝……誰曉得他會不會再次掀起鬼潮禍事?」

「本座已同道生天余部有約定,道生天自封三百年不出世。至於那酆都大帝……」敖廣寒敲了敲那石棺,道,「愁山院弟子說服他自封三百年,人就在這兒,誰敢開棺?」

……棺材裏就是酆都大帝?

所有人齊刷刷地往後倒退數步,驚懼不已地看着這具棺材。

一片死寂里,敖廣寒淡淡道:「四十九顆燬鐵釘釘著封魔石棺,加上愁山院九劫塔的鎮封,是神是魔,都絕無可能破棺而出,諸位可安心了?」

各洲各門派的修士一遍遍用神識掃向那封魔石棺,確定了其中確然封著一個人,這才堪堪放下心來。

「雖只是燬鐵釘,但燬鐵何其珍貴,也只有辰洲有這樣的氣魄手筆。」

「經此一役,我等願往後奉龍主為尊,以辰洲馬首是瞻……」

一輪吹捧兼表忠心后,敖廣寒看着那些修士紛紛離去,這才對寶氣如來低嘆一聲。

「……南顏這孩子胡鬧,重新締結同命鎖,逼得嵇煬不得不甘願自封三百年,還請愁山院將此人放入九劫塔吧。」

寶氣如來唏噓不已,道:「那真圓為何沒有回來?」

「不曉得,也許是太傷心,雲遊去了吧,這人還是妖國那小子送出來的。」

寶氣如來道了聲阿彌陀佛:「老衲也曉得這石棺的妙處,若裏頭無人,石棺是無論如何也封不上的,這麼一來,天下修士皆可安心了。」

風波止息,敖廣寒目送著僧人們將石棺往九劫塔送去,不免有所感慨。

「倒是苦了這孩子,往後這三百年別離歲月,只盼她能知曉兩情若是久長時……」

敖廣寒話剛說了一半,冷不丁地聽到那棺材的人忍不住接話道——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花前月下再相逢,就怕綠草滿頭飄。」

敖廣寒:「……」

寶氣如來:「……」

這時候石棺里傳出有人拍著棺壁的聲音:「人都走了吧?可燙死老子了,這波演得好,龍主放我出去呀,誒?有人聽到嗎……」

寶氣如來:「龍主,您剛剛說,這棺材裏封著的是酆都大帝吧。」

敖廣寒咬牙切齒:「沒錯,就是他,馬上、現在、立即丟到九劫塔下填井,不可再讓此禍世異端重現人間。」

……

這一季的冬寒結束得極早,凡洲的春神迫不及待地催著新芽從枝頭田野冒出了一點點喜人的綠色。

南顏特意避開了那些田埂邊新生的綠意,腳步輕快。

「……所以,為主持蒼生正義,維護天下太平,現在由我,愁山梵海真字輩弟子,厲行監管之責,誓要度化你這禍世邪魔,你可有意見?」

「邪魔外道,誠心回頭,不敢有異議。」

「有異議也不行,貧尼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在我爹面前把你從三百年封印的苦海里拉回來的,約下的十萬善業贖你這惡鬼,想逃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

「十萬善業?」

「貧尼知道聽起來很多,不過你也莫怕,這就要靠我這個前輩來教你了,行十萬善業如積沙成塔,一天做三件善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寒暑,就是一千又九十五件善事,一百年就是十萬九千五百件善事,你算算這筆賬,一百年,總好過三百年被堵在棺材裏來得好吧?」

南顏一邊說一邊走,不知不覺便走在了前面,回頭看去時,便見同她從前往後都說好了要一起走的人,正微笑地看着他。

「那,請教前輩,第一件可以從終身大事開始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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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三個龍傲天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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