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戚嶼（1）

盤古開天闢地這是眾所周知的神話故事，然而在華夏的傳說故事中，類似的神話故事不勝凡舉，卻不是每一個都有人知曉的。

比方說，在盤古開天闢地之時，初分混沌，輕而清的東西，緩緩上升，變成了天，重而濁的東西，慢慢下降，變成了地，從此之後便有了天與地，而後化自身為世間土地山川河流等等，再之後便有女蝸摶土造人的傳說了。

可就在初分混沌之時，卻也有一股能量，既不屬輕而清，又不屬於重而濁，就這麼輕輕沉沉雖沒有自身意識卻也懂得趨利避害的悄悄繞開了盤古大神，藏在了這重而濁的東西之中，隱藏起來。

直至後來，盤古大神化自身為土地后，這股能量才敢喘息著苟活於世上。

這便是混沌的由來。

混沌可化萬物，可生萬物，也可融萬物，這世間便是由混沌之中誕生，卻也將混沌分離成清與濁，然而若是細論，混沌是否比這將將誕生的天地萬物輩分還大，當真不好說。

不過便只說這混沌之力有了意識的那一刻。

或許是天地氣運之所在，就在始皇稱帝那一年，新年年初，于山林荒野之際，空中北斗七星皆已隱沒在烏雲深處，山林中，本該趁著夜間進行捕食的虎狼獵豹等各種走獸卻一反常態的紛紛狼狽逃竄，不僅夾着尾巴，就連口中都在不斷小聲嗚咽著。

若是有人能看到這一幕，說不定眼睛都會瞪到掉出來。

無邊的黑暗之中，好似傳來一聲好聽的嘆息，初聞只覺那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尾音似乎還帶着一絲被無限擴大的顫抖，讓人感覺像是站在了一座空座的巍峨宮殿之中。

分不清雄雌。

漫無邊際的黑暗，像是大片找不着家的濃霧，靜靜的飄蕩在周圍，填補任何一處留有空隙的地方，直到將這地方完全填滿。

它們緩慢的流動着，像是被人輕輕攪拌著的漿糊，黏膩、滯澀、等等一系列的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它給你的感覺。

直到，從遠處傳來的第二聲。

若說之前是一聲嘆息，那麼如今就是一句疑問。

沒有任何的詞語，只是，簡單的一個詞語。

啊？

這便是混沌意識初生的時候了。

作為天生之力，這天與地甚至大地，曾經都與它有過極其親密的聯繫，是以，混沌成長起來極快。

不僅是說它的智力，還有它的力量。

這世間永遠沒有純粹的黑與白，在中間地帶還有一層淺淡的灰。

混沌確立了自己的種族，確立了自己的性別，自己的樣貌。

從外表看他沒有任何一點是與這世間之人有何差別的，路人平凡，他便平凡，路人富貴他便富貴，後來見的多了，初始還與人一樣的容貌後來也開始不同了，他有了人類的審美，有了自己的思想，卻唯有一點，與人類不同。

便是他的思想。

人從呱呱墜地之時，便知誰是父母，誰是長輩，士農工商，商人知道自己喜歡錢，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盈利，農民知道如何種地，怎樣才能讓來年的收成更好些，工人知道製作一些精良器具，或是在之後的時間不斷將這些器具慢慢改善。

而士人知曉的更多，如四書五經之類等等。

這些可以稱之為「文化」的東西，讓人類在歷史長河之中留下了許多的寶貴財富，也能讓後輩不斷地踩在祖先的肩膀上，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得更遠一些。

可混沌沒有這種屬於「人類」的思想。

說白了，人類在進化，草履蟲從一個草履蟲開始進化為一個動物，甚至進化成人，用了將近三十億年的時間，暫不說如今的人類仍不算是進化完全的完美體，只說混沌。

混沌的進化，簡單地說，便是從一滴水，變成了一碗水。

就算他不斷地在成長，可這也只不過像是水的另外兩種形態，一種蒸發變成了氣態，一種凝固變成了固態。

水蒸氣和冰。

然而三種的成分都是一樣的，H2O。

任何一個學過現代化學知識的人都能輕易地告訴你。

混沌，從有意識那天開始是這樣，直到如今，仍是這樣。

所以，他沒有所謂的仁義道德，不知什麼是善良什麼是殘忍。

他將天地萬物簡單的分成了兩種，一種為生，一種為死。

山川河流，草木走獸皆為生。

什麼是死，湮滅的靈魂是死。

簡單地說，一隻雞，它站在你面前，沖着你咯咯叫，那叫生，它死了，它的魂魄去往六道輪迴之所，便為死。

而人類，與這隻雞，對混沌來說，沒有區別。

幸而人類乃靈長類動物，又是女媧摶土所造，這世間的生靈雖都為生，卻只有人類得天之所幸，才有三清道尊飛升之後保佑人間。

這些都是前話了，只不過當時的混沌，之所以不叫他名字，只稱為混沌，就是因為他不是後來的戚嶼，而是，混沌。

這也是戚嶼和後來的混沌之所以出現的開始。

或許在後世這段故事早已淹沒在歷史的洪潮之中，但若是沒有始皇焚書坑儒這一典故，說不定還能留下些許傳說。

也或許，在始皇的墓穴里，也能看到被刻成壁畫這麼簡單的一個畫面吧，只不過世人是無法得知了。

簡單地說，當年那一戰，參與者眾，從籍籍無名的小道士，到海外重金尋來的得道高人，只要在坊間留過姓名或是道號，或是能被人尋到的，都參加到這一場戰鬥之中了。

用風雲變色，雲海翻騰，天翻地覆來形容當天的情況絲毫不誇張。

人類這一方，除卻道士之外，還有一些是曾被無情蹂躪過的妖族。

如今的各種仙俠電視劇中，都有人妖聯盟大戰魔族的傳說故事，有些很搞笑，也有些其實很真實，只不過稍顯誇張。

而另一方，只有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像是人的魔。

沒有電視劇小說故事中，什麼人妖聯盟攻打魔族血戰十年二十年這種的拉大鋸一樣的戰場，真正的戰場上，只用了三天的時間。

第一天，混沌好奇的望着圍攻他的兩族智慧生物，他雖不懂他們為何而來，卻清楚地知道，他們所有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看得懂他們身上露出來的敵意，那是對他的。

第一天夜裏，兩族戰士對着混沌各展所長，死傷……慘重。

也是第一天夜裏，當人和妖的血液交匯融合在一起，緩緩流淌進地面，混沌的黑暗力量全開——自然，他是沒有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的，死傷慘重的是對面。

黑色的霧氣緩緩在空中流動着，卻是速度越來越快，甚至便是用肉眼都能見到它清晰地流動方向，直直的沖着他們撲過來。

也是在這時。一聲清晰的喟嘆響徹在這天地間，如同煉獄一般的人世間，拯救了那些心中默默祈禱的人們，也壓制了彷彿無法無天的混沌。

混沌生萬物，卻也生混沌。

它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一個孩子毀去另一個孩子，也不忍心一個孩子就這麼被另一個孩子殺死。

混沌沒有父母，沒有老師。

他的父母在他一出生之時便拋棄了他，徹底的，不留一丁點的牽扯，他的老師，從未出生在這大地上，便是有，也只能是這片大地本身。

混沌被封印在了秦嶺，也是如今的太白山一帶。

世間似乎就此消失了所有有關「魔」和「魔族」的消息。

不過真是如此嗎。

當天封印混沌的眾多道士，雖在封印之時有如天助一般，卻在事情過後，渾渾噩噩，竟除卻少數人之外，漸漸都忘卻此事一般，就好像那傳說中縹緲到虛不可見的「天道」，都在悄悄地隱瞞此事一樣。

而被封印在那巍峨高大又空曠靜寂的宮殿之中的混沌，也在某種神秘的力量之下，靜靜地睡了過去。

神魂入睡，神識卻一直開着。

他能「看」到外面世間的一切，從秦朝戰亂開始，一直到後期唐宋元明清初立，人類在一點點的進化，妖也慢慢消失了蹤跡，或是藏匿於更深處的密林之中，或是潛伏在人群之下。

大家就這麼忘了混沌，也渾然不知有這麼一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們，看着自己身前的這個鎮子，看着每一個路過身邊，走在頭頂上的獵戶，老虎，豺狼。

花兒開了謝，謝了開，蟲鳥發出不同的聲音或是低聲鳴叫，或是高聲歡唱。

從茫然無知，到憤怒發狂，混沌用了十年的時間，從憤怒發狂到冷笑嘲諷，用了一百年的時間。

從冷笑嘲諷到殺機四起，用了兩百年的時間。

後來，他又經歷了許多種情緒，許多種，原本屬於人類的情緒，而這些，都是他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切，教會給他的。

直到後來，混沌漸漸地冷靜了，也放棄了，他原本就對這世間沒什麼慾望，他站在這裏，就是神，他不死不滅，不入輪迴，不屬於天地萬物，又可創天地萬物一方小世界，他開始百無聊賴。

然而，他卻沒注意到，灰色，永遠都會存在於黑白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