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到底是什麼

「這附近有人長的跟你一樣嗎？」黃子澄直接便問了。

這事他記得最清楚。至於機關房……

自己不是來找長者聊天嗎？哪裏有什麼機關。

他，不記得了。

「你還記得？」女下人看了黃子澄一眼，幽幽道。

「記得什麼？」黃子澄問。

「哦，沒什麼。這事啊，我不記得了。不好意思了。」

「是啊，她的記性不太好，有時候不太記事兒。」老爺子沙啞的嗓音響起，「黃大人，坐吧，陪我吃點東西，你不是來陪我吃飯的嗎。」

我是來陪吃飯的？

黃子澄又覺得有些不對。

看那老爺子說着話，又張開嘴巴，任由女下人給他喂飯。

飯進入嘴巴，老爺子微微咀嚼了一下，便咽了下去。

這應該就是吃飯吧。

黃子澄掃了一眼桌子上的粥，問道：「長者，你經常吃夜宵嗎？」

「嗯啊，我這個年紀，大夫叮囑，少食，多餐。」他一邊吃一邊回答。

「對對。「食慾數而少，不欲頓而多。」」黃子澄回應着。

這是孫思邈的話。意思是說，人宜少食多餐，不宜一頓吃得很多。對於患有胃病的人，一般都知道少吃多餐好。因為患病後，消化功能較差，而身體的營養需求卻會增加，許多營養物質往往因為嘔吐、腹瀉、水分攝取太多或服用利尿劑而大量流失。解決這兩難局面並持續補充營養，以少食多餐為最佳途徑，而其總熱量的25％又必須從脂肪中獲得，故應注意每次所吃的食物都能盡量被消化。

對書上的東西，黃子澄總是記得很牢。

「黃大人為什麼這麼晚還沒睡？」老人突然問道。

「我？我是……」黃子澄在回憶，「對了，剛剛我房間的聲音，聽到了沒？」

黃子澄想起了一點兒，他記得房中有聲音，卻沒想起來為什麼有聲音。

「嗯，聽到了。最近辦事的多了，說不得便是哪個班子。」

老爺子直白白的說道。就好像他又恢復了「平靜」。

「哦，這樣。」黃子澄很奇怪。他覺得這老人一會兒有情緒，一會兒又沒有了一樣。忍不住問道：「長者，這麼多人過世，我看你似乎沒怎麼傷心？」

「死人了。我當然傷心，但是傷心也沒用，你們也要小心一點。」老爺子慢悠悠的說道。似乎又露出了一點兒情緒。

「我們也要小心一點嘛？我們？就我一個人啊。」黃子澄奇怪了。看看身邊，分明就他一個，哪裏來的「們」字。

「就一個？哦，老了，記差了，記差了。」老人的眼又渾濁了一些，彷彿是失去了靈性一般。

「老人家，你怎麼了？」黃子澄緊緊的看着老爺子。

這時候，他有種感覺，面前的老者，既熟悉又陌生。

彷彿是他在流失著「人性」。是的，就是「流失」。

他的口吻，他的眼神，神態，以及口氣，都是那麼的陌生。陌生的冷冰冰，不應存在生命的東西。

「大人……」

老爺子有心說些什麼。這時候沒等老爺子說話，女下人便率先說了：「老爺子年紀大了，很多事情的想法自然和以前不一樣，容易記錯事，說錯話，這個大人就不要多想了。」

「是么？那長者我想問一下，縣裏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為什麼屍報官？又是為什麼一下子死這麼多人，是有什麼疫病嗎？」

黃子澄的問題，讓女下人很不舒服。那感覺就像她什麼都做好了，但突然之間對方又醒了似的。

他，這麼熱愛工作？是個正人君子？

南疆這裏沒有浩然正氣，所以她不明白她的降術為什麼在他身上不好使。她以為是因為斷了與主人的聯繫。又哪裏知道浩然正氣對它們這些降術的剋制。

不僅克制，就是中了招的，面對浩然正氣久了，也會醒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年紀大了，很多都忘記了，大人，你能過來一點嘛？我有些聽不清了。」

老爺子的狀態似乎更差了。

浩然正氣可以剋制術法，但是如果一個人，他可以活着，本身便是術法的作用呢？

黃子澄深吸一口氣，腦子更加靈活了一些：「老人家，我的手下人，他們應該到了，我去看一下。」

黃子澄隱隱約約覺察到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手下人么，我知道了。」老爺子微微低頭，將女下人遞來的粥喝完。

「你過來一點，我告訴你他們在哪。」

「不用了，老人家，我有點累了。」

黃子澄真的很累。一直在對抗術法。因為忘了自己在開着浩然正氣，一直開着的他，這讓他的精神很累。

而他大腦中的記憶也在時斷時續，這讓他更累了。

「陪我吃點吧，大人。這麼多年了，已經好久沒人陪我了。」

黃子澄正欲拒絕，但是女下人不會讓他說道：「大人，就過來陪老爺子吃點吧，最近不斷有是過世，老爺子心中其實很難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的吃了。」

她是不會讓黃子澄回去的。屋中那麼多中招的士兵，還沒有改造成木偶，如果讓他回去了，看到了。這些材料會失去的。

黃子澄想了想，精神有些恍惚，微微點頭，「好。」

浩然正氣是很好的力量，但是如果他本人沒有察覺，僅僅靠浩然正氣的本能，是很難應付一波又一波的降術的。

黃子澄開浩然正氣時間、對象都不對。

他在機關房中開的浩然正氣是一點兒用也沒有。浩然正氣是不克機關術的。也就是在這兒，面對女下人的降術，浩然正氣才起了點反應。

但問題是，他的浩然正氣開早了。而浩然正氣說白了，也不過是能量一種。開的早了，對付了機關無效，還擁有的浩然正氣也就少了。自然為人所乘。

克與被克，其實一直都是「相對」來說的。

就像現在，已經用了大量浩然正氣的黃子澄連自己敵人是誰也不知道，自然是非常容易中招的。精神不振的他已經走了過去，雖然他的本意是要走的。這時候卻已經來到桌邊，將粥端到了老爺子邊上，輕嘆道：「好燙的粥。」

「老爺子喜歡喝熱一點的，大人，你也喝吧，嘗嘗我煮的怎麼樣。」女下人說着，開始給黃子澄盛粥。

黃子澄看着面前的粥，嘆了一口氣。

他是人，不是木偶。作為人，還是有一樣好的，就是身體對自身的保護。

那粥還在翻著花，剛剛煮沸的樣子。黃子澄碰了一下，燙手的根本端不起來，更不用說吃了。

「大人，你怎麼不吃啊？」女下人催促。

黃子澄淡淡道：「這粥這麼燙，你連吹都沒吹一下，就直接吃了？我可沒這麼好的胃口。」

話落，黃子澄將整晚粥全都扣到了女下人頭上，然後連忙暴退。

抽出腰間的腰刀，拎在手裏，彪悍道：「你們……到底是誰？」

他的浩然正氣不多了，但是當他的心驚醒，保持自己的心智不再受迷惑，還是可以的。

受迷惑的時候，再不正常都是正常的。不受迷惑的時候，黃子澄的常識還是在線的。

特別是一碗煮沸的粥扣上去，那女下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要知道，那一碗粥的溫度，黃子澄可是摸過的。碰一下，都燙人的厲害。

而女下人臉上頭上直接被自己扣了上去，她居然沒事。

「你是……鬼？」黃子澄皺眉。

在南疆，他已經見識夠多的了，所以他並不會說什麼「敬鬼神而遠之」的話。反而是判斷對方的存在。

按照黃子澄的理解，他有浩然正氣。應該是克制妖魔鬼怪的才對。

現在……

目光掃視。看到了門口，毫不遲疑的，向門走去。

黃子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但是他知道他的浩然正氣似乎是沒什麼作用。

只能護住自己是沒用的。黃子澄不覺得他手上有刀就可以打的贏。與其在這裏傻乎乎被人幹掉，他寧願逃出去，通知官府。

他知道，武力上，王爺就沒輸過。

「大人。」

這時候，老爺子說話了：「你太沒禮貌了，不想喝粥也不應該這樣對我的下人吧。」

「是啊，你真的太沒禮貌了，你應該道歉，把你的身體交出來。由我來製成機關……」

女下人站了起來，行動遲緩的走來。

「大人，不用怕的。只要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

猛然間，她的動作快了起來，與此同時，由於速度太快，她的臉迅速垮塌了下來，就像是一個薄皮被風吹癟了一樣。

「大人，來吧，加入我們吧……」

屋內燈油劈里啪啦的響着，彷彿是在奏樂。

老爺子也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雙腿只有兩根木頭支撐，那根本不是人腿。「大人，加入我們吧……」

女下人僵硬的快速跑過來。

黃子澄有些慌，因為他發現他一大老爺們竟然跑不過一女子，咬牙道：「可惡！老子跟你們拼了……」

「砰！」

抽出腰刀，直接砸了過去。他很慌，慌張的他沒有正確的使用刀，而是用了刀背。

不過刀背也有刀背的好處，至少當刀背與快速移動的物體發生撞擊時，不會崩刃。

同時，由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只見刀背撞上女下人的額頭后，她的頭一歪，直接折了，並露出了頭骨下面的木架。

她竟然，是一頭人皮木偶傀儡。

黃子澄倒吸一口涼氣。

「怕了嗎？不用怕，你很快便會和我們一樣的……」

女下人扭頭，她是木偶，所以哪怕是支架折了，她也不會死。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嗎？不會死……」

頭歪在一邊，她繼續撲上來，黃子澄又是一咬牙，狠狠的砸了過去。

「砰！」

女下人再度被砸退。

「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有浩然正氣，難道你們不怕嗎！」

黃子澄緊抿著嘴唇，腰刀揚起，又是一劈！

「天地有正氣……」

「砰砰砰……」

《正氣歌》與擊打聲，不絕於耳。

「夠了！」

也就在這時，老爺子緩緩走了過來。

「你！」黃子澄愣了愣，他的浩然正氣一點兒用也沒有，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老爺子背誦了一下浩然正氣后說：「大人，您還不明白嗎？浩然正氣不是對我們沒用。是浩然正氣承認了我們的存在。」

他動作緩慢，兩隻木棍支撐的腳緩緩走了過來。

「你看，我雖然生在南疆，但是四書五經，我也有讀的……」

「不！不可能的！」

黃子澄輕聲呢喃。身為一名讀書人，他的信仰便在這浩然正氣上。如果說連這人制的怪物，浩然正氣都允許，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這不像朱桂的改善。朱桂的改善從來沒有越過他的底線。

而「怪物」絕對是越過了他的底線。儒學承認的從來都是人，而不是怪物。

「大人，你也變成我一樣吧。」

黃子澄全身肌肉緊繃，原本不安的神色瞬間被憤怒取代。

一個鬼神都敬而遠之的學說，根本接受不了人變成成怪物。

「你已經不再是人了。」黃子澄看着老爺子，喃喃道，「雖然你可以背誦經史，但是你根本不是人！」

話落，揚起腰刀，沖了過去。

「砰！」

這是一種信仰。當對方不是人，卻在背誦經史，就是在破壞自己的信仰。讀書人也是會從肉體上消滅敵人的。而木偶的動作本就不靈敏，根本抵擋不了黃子澄下劈，然後直接頭顱被敲裂。

「老吾老以及吾之老啊……入華夏則華夏啊……」

老爺子傀儡怒吼，他真的當自己是人。由於當自己是人，他還在提醒過黃子澄，但是黃子澄是怎麼回報他的。

一腳踹了過去，老爺子直接被踹倒，掉在地上滾了一圈。

踹倒之後，黃子澄這才看到，這老爺子後面的頸椎以及腦袋都被挖空了。

有句話說叫「拔頭灌」。

現在看來，剛剛女下人給他喝的粥，也不是真的被他喝了下去，而是直接灌了下去。

他根本不是人，不用吃任何東西。

他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