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姜至聿朝她走來,伸出雙臂,將她擁入胸懷。「你欠的,我來還。」
一她靠在他胸膛里,看着周遭環境,有些恍惚,有些不可思議,竟覺像一場夢。
總覺得,許多年前,她與他還在廚房大吵一架,她粗魯地朝他扔筷子,一轉眼他卻站在這兒,將她抱緊。
瞧瞧時間對他們做了什麼,竟能改變這麼多。
尤其是一個人的心。
一個人的心,怎能變得這麼多,又怎能裝得下這麼多的愛。
對他的愛。
任水韻牽起姜至聿的手,來到一樓車庫的儲藏室,裏頭雜物大多扔光了,只剩下一些緬懷性質濃重的兒童玩具車。
任水韻在裏頭找著了當年那輛粉色淑女車,烤漆已經斑駁脫落,把手與車身倶已生鏽。
她鬆開姜至聿的手,改而牽起了淑女車,表情充滿懷念。
姜至聿端詳了她一會兒,忽然接手淑女車,高大英挺的身軀跨坐上去。
任水韻看怔了眼。
「上來。」姜至聿溫聲催促。
任水韻粲然一笑,撩起裙擺跨上後座,圈緊了他的腰,任由身下搖搖晃晃的淑女車,載着兩人離開了車庫,在院子裏的草皮上繞圈圈。
「婁柏安載過你嗎?」驀地,前方專心駕馭淑女車的男人蹦出這一句。
任水韻先是微楞,隨即意會過來。「喔,我懂了。」
姜至聿側過俊臉,瞧見靠在他後背上的女人,一臉笑得賊兮兮的。
「原來你一直把婁柏安當作假想敵。」她像是抓住他小辮子似的,笑得促狹。
姜至聿嘴角挑了挑,當場倒打她一耙:「你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嗎?果然,笨蛋就是這麼後知後覺,過去我太高估你了。」
「什麼嘛!連這樣也要被你取笑,可惡!過分!」
粉拳敲打起男人寬厚的背部,姜至聿卻低沉沉的笑出了聲。
任水韻實在氣不過,隔着衣物掐了他堅硬沒有贅肉的腹部一下。
姜至聿不為所動,只是取笑得更大聲。
承載了許多青春回憶的淑女車,載着已成長的他們,在草地上緩緩繞着圈,就彷彿很早以前,他們就該如此,只是被歲月耽擱蹉跎。
一道熱騰騰的酸菜魚上桌,登時熱香四溢,惹人食指大動。
薑母拿起湯勺舀了一口湯到碗裏,試了下口味,皺了皺眉頭說:「味道不夠,酸味沒出來,辣味也不夠,這道不及格。」
忙得滿頭大汗的姜芷蕾氣得哇哇叫:「不煮了不煮了!誰說結婚一定要會煮菜,誰有那個美國時間煮三餐。」
再過幾個月便準備與某財團後代訂婚的姜芷蕾,近來正在接受薑母的廚藝訓練,就怕她去拜會婆家長輩時,連道象樣的菜都捧不出來。
姜家雖然比不上豪門,不過憑姜家在商界的地位,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兩老對一雙兒女的要求,自幼就不曾放寬標準,面對結婚這樣的大事,自然也是要求嚴格。
「現在的女人要能進公司,又要能進廚房,還不能丑不能老,你要是有一樣沒守住,往後你在夫家就難站得住腳。」薑母碎念道。
「媽,要是站不住腳,大不了就離婚,我還怕沒人要嗎?」姜芷蕾很有志氣的哼了一聲。
薑母一聽當然火了,開始訓話起來。
圍坐在長型餐桌旁的任水韻與姜至聿,雖是面對面而坐,沒有太多交談,卻是時不時以目光示意對方。
「媽,我有話想跟你說。」不理會任水韻一再蹙眉搖首的暗示,姜至聿望向正在傳授食譜秘訣的母親,堅定地啟嗓。
母女倆一來一往的門嘴聲被打斷,薑母回視兒子,心不在焉的回道:「什麼事?」
「我跟水韻——」
「阿姨,我覺得蕾蕾煮的酸菜魚挺好的,太酸的話我怕有的人會不習慣。」
姜至聿冷眼瞥向生硬地打斷他的任水韻,後者一臉緊張地拚命說話,就是不讓他有機會再開口。
「這道是我的拿手菜,絕對不能馬虎,一定要讓蕾蕾盡得我的真傳才行。」
薑母沒察覺兩人之間的眼神角力,自顧自地叨念著。
反倒是姜芷蕾心思靈敏,察覺某二人之間一直在眉眼傳書,又見兄長臉色不大好看,再瞅瞅任水韻噼哩啪啦說個不停,簡直像按下了快轉鍵似的,都替她感到口渴了。
難不成哥是打算對媽坦白?姜芷蕾念頭一閃,當下機靈地打斷任水韻。
「水韻啊,既然你說好喝,那你就趕緊喝,多喝一點,別打斷我哥說話。」
姜芷蕾邊說邊幫任水韻g了一大碗湯,笑得不懷好意的眨眨眼。
聞言,任水韻險些噎住。
果然,經此話題一轉,薑母才將注意力重新擺回姜至聿身上。
「至聿,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阿姨,我跟你說——」
「我要跟水韻結婚。」
任水韻來不及先聲奪人,就這麼讓姜至聿鏗鏘有力的「殺出重圍」,在餐桌上扔下一記震撼彈。
氛圍頓時凝結,餐桌上一片死寂,人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的姜父,轉頭望向開放式的餐室。
薑母面無表情的看着姜至聿,問:「你剛才說什麼?」
任水韻低下了頭。
姜至聿推椅起身,繞過原木長餐桌,來到任水韻身旁,大手搭上她縮起的肩頭。
這一刻,嬌瘦的身軀明顯顫動了一下,暴露了此刻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姜至聿目光炯炯,神情堅定的直視母親雙眼,說:「我跟水韻準備在下個月結婚。」
薑母先是楞住,臉色立刻產生變化,慘白之後是漲紅。
「你在跟媽開玩笑吧?」薑母初時還算是平靜,可激動的表情泄漏了怒氣。
「媽,我沒有開玩笑。」姜至聿斬釘截鐵地粉碎了母親的希望。
「阿姨,對不起……」任水韻抬起頭,滿懷愧疚的出聲。
薑母來回看着他們兩人,臉上浮現遭受背叛,以及不敢置信的複雜神情。
姜芷蕾連忙扶住母親的雙肩,安慰道:「媽,你冷靜一點。」
「我這樣還不夠冷靜嗎?」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失控痛斥,薑母只是咬牙切齒的反問,目光嚴厲地瞪住他們兩人,特別是看向任水韻時,薑母眼中嚴苛的控訴,幾乎像把利刃,狠狠割開了她的心。
「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你不是有男朋友嗎?」薑母將矛頭指向任水韻。
「我在回台灣之前就跟對方分手了。」
「那你上次為什麼沒有說?!」
「媽,這些都不重要。」姜至聿打斷了母親的質詢。「那些都是過去式了,不管水韻有沒有男朋友,我都會跟她結婚。」
薑母痛心疾首地怒斥:「姜至聿,我把你養這麼大,你居然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打算跟我把她當作親外甥女一樣的水韻結婚,你有考慮過我們老人家的感受嗎?」
「水韻從來就不是你的外甥女,跟我們家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比誰都清楚。」
「那又如何?在我心底,我一直把她當作親外甥女!」薑母再三強調。
「既然這樣,讓水韻跟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不是更好嗎?」姜至聿淡淡一句話,敲破了薑母自我辯解的謊言。
薑母臉色鐵青,好片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