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你要是想清楚了,那就給我站起來。」薑母做了個深呼吸,表情僵硬的下命令。

「我不懂媽的意思。」姜至聿直截了當的問。

「想清楚要結婚的話,就站起來。」薑母轉過身去,不願再看見兒子跪地的這一幕。

聞言,姜至聿這才拉着任水韻一起站起身,望着母親顫抖的背影,他沉沉地開口:「媽,對不起。」

「可不可以給我們兩個老人一點時間接受這個事實?」薑母背對着他們兩人說道,背影看上去有些頹喪,有些挫敗。

見狀,任水韻用着濃重鼻音的哭腔不停道歉:「阿姨,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薑母緩慢地轉過身,眼眶同樣泛紅。「蕾蕾說的沒錯,我確實認為你配不上至聿……我不該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阿姨,至聿那麼優秀,那麼好,我也覺得自己跟他並不匹配。」

姜至聿緊皺眉心,出言駁斥:「我不是神,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們別說得好像只有神才配得上我,這樣一來,我豈不是要準備天天吃供品過活了?」

此話一出,原是嚴肅緊繃的氛圍,悄悄鬆動了……

任水韻與薑母不約而同地紅着眼笑出了聲。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我可是很認真的。」

看着破涕為笑的兩個女人,即使聰明如姜至聿,也無法理解女人情緒轉變之快的邏輯。

「你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神啊,對我們來說像神一般的存在。」姜芷蕾機靈地跳出來打圓場,故意用誇大口吻惹笑眾人。

望着臉上露出笑容的薑母,任水韻擰緊的一顆心總算松卸下來。

彷彿心有靈犀,薑母的目光投向她,兩個女人靜靜對視數秒,一者平靜,一者緊張,等待着訊息。

薑母朝她微微一笑,這一笑,有釋然,有無奈,有落寞,或許……仍有些淡淡的不甘。

可最終,她仍是對任水韻微笑。這一笑,隱含了太多意義,千言萬語,千頭萬緒,盡濃縮在這記眼神,這一笑里。

任水韻明白,薑母不盡然是完全接納了她,可這樣便已經足夠了。

實際上,她根本不敢置信,能得到馮阿姨與姜叔叔的認可……這一切彷彿是場夢。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做過這樣真實的美夢。

任水韻低下頭,拚命想忍住眼中的淚,卻怎麼也阻擋不了那傾盆而下的淚雨。

直到姜至聿將她摟進懷裏,她才抬起淚涕交橫的臉蛋,說:「姜至聿,我不會走了,你要有心理準備,我不會裝乖,也不會裝溫馴,可是我很能忍,所以不管你對我再怎麼惡劣,我都能忍。」

姜至聿失笑,久遠記憶瞬間被勾起,他想起兩人第一次在廚房起衝突的情景。

「你什麼都不必裝,也不用忍耐,因為我知道你不過就是個膽小鬼,需要我來看着,你才不會逃跑。」

任水韻笑了,淚中有笑,心底遺失的那塊缺憾——那塊,名為家的缺憾,終於完整被補上。

很多年以前,她孑然一身來到姜家,她以為,這裏不過是她人生的中繼站,甚至討厭過這裏。終究,她會離開姜家,她會建造屬於自己的家。

可時光把人心磨老,歲月把感情淬深,才發現,原來她早已把姜家當作自己的家,她越是想脫離,就越是離不開這裏。

青春期作祟的彆扭,自卑心態萌生的尷尬,與姜家人曾有過的心結,全交付給時光與一生的愛去解……

縴手捏緊了手裏那張發皺的紙張,任水韻心浮氣躁的頻頻望向窗外。

駕駛座上的姜至聿,靜靜地不出聲,就這麼凝睇着她,等她開口下指令。

他們的車就停在一棟房齡看上去至少三十來年,外觀陳舊斑駁的鐵皮屋加蓋透天厝前,房子前擺滿了東倒西歪的盆栽,一個打扮稍嫌邋遢的中年婦女坐在矮凳子上,腿上擺了個鐵盆,盆里正挑揀著一把地瓜葉。

「馬麻,我肚子餓了。」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童在一旁吵鬧。

中年婦女心生不耐,用着印尼語碎罵起男童,男童扁著嘴蹲下來,乖乖看着母親揀菜。

任水韻坐在車裏,五味雜陳的看着這一幕。

正當她鼓足勇氣,準備推開車門時,屋裏忽然走出一道略略駝著背,身形看上去有些乾瘦的白髮男人。

縴手緊握住車門把,任水韻隔着車窗緊緊瞪住那個男人。

「你應該知道現在的他已經傷害不了你。」

聽見身後傳來姜至聿安慰她的聲嗓,她因潛意識裏的防衛心,而高高聳起的雙肩,這才緩緩放鬆下來。

「我陪你一起去。」姜至聿直接開口要求。

她卻搖了搖頭,說:「他是我爸,我要自己去面對。」

這就是任水韻,總是那樣堅強卻也倔強。姜至聿心中升起不舍,一把拉住了正準備下車的女人。

任水韻一臉緊張又迷惑的撇首回視。

姜至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大掌握緊了她手腕,說:「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我在這裏,不准你獨自面對。」

胸口一暖,任水韻湊上前啄吻他嘴角一記,低聲道謝:「姜至聿,謝謝你。」

姜至聿揚著笑,目送她下車,看她勇敢面對每個人一生中都必須面對的課題。

任水韻忍住心中的不安,朝着正在與外籍妻子談話的父親走去。

「就跟你說過了,下次叫貨要跟他們說換別的牌子,那個蛋餅皮一煮就破……」

當任父察覺越走越近的人影時,不悅的聲嗓漸弱,到最後完全打住,只剩下愕然的表情。

「爸。」任水韻力持鎮定的向父親打招呼。

在姜至聿的協助下,她查到了十年前再婚的父親遷居至此地,與外籍妻子一同開了間早餐店,兩人育有一子……算起來也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任父看見她,臉上沒有欣喜,只是表情僵硬而不自在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

「我問過以前的鄰居,朱媽媽說你搬來這裏。」任水韻輕描淡寫的答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找我要錢嗎?我沒有錢可以給你。」任父下意識對她撂狠話。

任水韻冷冷反嗆:「小媽死後,我有跟你要過錢嗎?你不要來跟我要錢,我就阿彌陀佛了,怎麼可能來跟你要錢。」

任父臉色僵青,不說話了。一旁的外籍妻子聽見他們對話,當下瞭然,抱着鐵盆牽起孩子的手往屋裏走,期間仍是頻頻回首親視任水韻。

「不是來要錢,那你來做什麼?」任父又問。

「我只是來看看你。」任水韻板起臉蛋,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倔強模樣。

任父似打量,又似關心的端詳起她來,好片刻才擠出一聲:「這些年那姓姜的一家人對你好嗎?」

頭一次從父親嘴裏吐出關懷自己的問候,任水韻強裝的倔傲,當下瓦解了。

她眼眶微微泛紅,表面上卻依然嘴硬,口氣既直接又充滿炫耀的回道:「當然了,他們把我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比你更像我的親人。」

聞言,任父沉默了,目光也逐漸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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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算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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