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98 墜入深淵

98.098 墜入深淵

這世上有太多的疼痛。

有的疼痛是一時的,比如摔了一跤受了點傷,刀子割破了手指,浮於表面的傷口總是在來時的瞬間感到尖銳的疼痛,但疼過那一時,傷口好轉之後便輕易的可以拋諸腦後,不再想起。

但有些傷害,卻是能夠糾纏一生的,哪怕過了再久的時間,這些傷仍然深入骨血之中,打斷骨頭連着筋。它們不會消失,只會凝結成無法抹去的傷疤。

那些傷口上艱難結成的一層痂,沒有人知道它們的感受。直到有一天,這些傷疤被用力掀起來,再一把狠狠地撕開,傅子衿如今親眼看到了,那層痂底下血肉模糊的傷口猙獰地沖她微笑。

時輕音並不能感同身受,她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道:「子衿,我知道這很難,但你不能諱疾忌醫。積極治療並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好,就算希望不大,但只要儘力了,我相信你的耳朵會有好轉的。」

時輕音已經是在用自己最大的耐心來溝通,但效果卻並不大。

傅子衿垂下頭,自嘲的笑笑,道:「怎麼治呢?繼續吃藥么?我的耳朵好像就是吃藥弄壞的。這次為了治好耳朵,再吃那些數不清的葯,那下次哪裏的神經又要壞掉了?會不會就是大腦了?」

時輕音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火席捲而來,她也再顧不上語氣輕重:「還沒治,你就開始往壞的地方想了嗎?」

傅子衿因為低着頭沒有看她,所以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沒有聽到傅子衿回答,時輕音猜到她根本沒聽到自己說什麼,內心的無力感越來越重,用力扳過她的肩膀,時輕音強迫她直視自己,問:「你到底要不要聽我的去治療?」

傅子衿被迫與她直視,嘴唇動了動,最終擠出一句話:「輕音,我不想再吃藥了。」

「你不想你不想!你就只會說這些么?之前你對我隱瞞真相,我現在不怪你,但你還不肯去治療,就算是為了我,你也不肯嗎?」

時輕音的語氣很急,聽在傅子衿耳中,滿是催促之意。

傅子衿沉默了一下,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誰都沒有落淚,但偏偏雙眼通紅,如同較量一般,不肯示弱。

「換做以前的話,我可能不管不顧不計後果,就像8年前同意接受心臟移植手術一樣,反正孑然一身,拼一下還有活路。可是現在……輕音,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反而……很多事都不敢了。治療和吃藥,在我的生命中本就是一場噩夢。聽不見就聽不見吧,也比瘋狂的治療再把別的地方治壞了強。」

時輕音從未想過會聽到她這樣說,眼眶發熱,強忍着落淚的衝動,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不僅不是你的力量和勇氣,反而成了你的脆弱,成了你無法治癒的一場疾病嗎?」

「……」

「傅子衿……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殘忍。」

傅子衿看着她,終於沒忍住,淚水奪眶而出,順着眼角滑下來,流進時輕音撫着她臉頰的手心中。

「對不起。」

時輕音緩緩站直身體,手心還殘留着她眼淚的溫度,滾燙又冰冷。

愛情到底是什麼?

傅子衿獨自坐在「青青子衿」里,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不知道時輕音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愛情是不是真的像北宮璃落所說那樣,煙花一般稍縱即逝?還是說像是流沙,越拚命、小心翼翼的攥緊,越沒辦法呵護。

傅子衿覺得自己像是個獨斷專行的暴君,沒有任何道理的把想要靠近她、溫暖她的愛人推開,甚至不惜拿著名為冷漠的鋒利利器指著對方,逼迫對方遠離自己。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青青子衿」的大門的,也不記得自己花了多久回到家,只覺得恍惚間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獨自站在卧室門口了。

家裏漆黑一片,時輕音沒有回來,傅子衿本能的皺了皺眉,心裏想着她會去哪兒?

不過也沒什麼,時輕音的公寓就在旁邊,和自己的公寓隔着一條不寬的步行街,明白對方現在不想看到自己,傅子衿面無表情的換掉身上的衣服,一頭栽到床上。

睡醒之後會面對什麼?她現在不想去想,也沒有這個精力去想,她鑽進被子裏,陷進柔軟的床褥中,把臉埋在時輕音那一側的枕頭裏,那上面還殘留着熟悉的香氣。

夢境是個很虛幻的東西,做夢的時候我們都在睡覺。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導論》中說過,夢有顯意和隱意,夢境中直觀體現的場景是顯意,而通過顯意被夢者聯想到的內容,則是隱意。

傅子衿不記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做了個很長的噩夢,夢裏又出現了那個男人,之前她就夢見過很多次。

其實夢境不算太長,只是她無法醒過來,然後在無限次的重複著這同一個噩夢。

在這個夢裏,她無數次的遭遇同一起車禍,她站在無人的街上,面對疾馳而來的車,車燈晃得她睜不開眼,看不清車身和車牌,只能確定每一次的夢境那都是同一輛車。

她每一次都試圖躲開,但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長在了地上,避無可避,被迎面衝過來的車撞了出去。

一次又一次。

噩夢不停的重複,傅子衿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掙扎,都擺脫不了這個夢。

窗帘被粗暴的拉開,昏死在床上失去時間概念的傅子衿被刺眼的陽光晃了一下眼睛,這一把突然闖進屋子裏的陽光終於把她從噩夢裏拽了回來。

傅子衿恍惚間睜開雙眼,逆着刺目的陽光就看到床邊立着一個人,正氣勢洶洶地居高臨下看着她。

因為沉溺在噩夢中而渾身緊繃的神經,在看清來人的樣貌時瞬間鬆懈了下來,她翻了個身背對陽光,抬手擋住眼睛,渾渾噩噩的嘟囔了句什麼。

北宮璃落站在床邊,沒聽清她說什麼,臉上的陰鬱之色更盛,她伸手把傅子衿扳過來,讓她面沖自己。

傅子衿像是一灘爛泥一樣任由北宮璃落折騰,眉頭微微蹙著,半眯着眼睛看她。

北宮璃落手裏拿着一隻白色的藍牙耳機,怒氣沖沖的說:「你助聽器不戴了?」

傅子衿費了好大的勁兒看清北宮璃落的唇語,嘟囔著回答:「聽不見了,不戴了。」

北宮璃落面色更加陰沉,問:「時老闆呢?」

看她提起時輕音,傅子衿終於睜開雙眼,這才認真把北宮璃落看清。

北宮璃落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床邊,風塵僕僕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剛剛回到長京。

「回她家了吧。」傅子衿道:「幾點了?你怎麼跑回來了?昨天不是跟你說了我不跟這個案子的調查了,你自己忙就好,不……」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為我回來是跟你商量案情的嗎?」北宮璃落顯然已經出離憤怒:「傅子衿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沒有你我案子照樣查照樣破!我要不是因為你這半死不活的鬼樣子,我才不回來!案子正在緊張的偵查期,因為有了眉目我才能擠出半天時間過來罵你!」

「你大爺的!你什麼玩意兒!靠,我居然要為了罵你專門回長京一趟!我都快累死了!你剛說什麼,你昨天跟我說不跟案子了?你自己看看時間,今天是幾號!」

其實北宮璃落現在喊再大聲,傅子衿都聽不到,她只能憑藉對方憤怒的表情來判斷對方的情緒。

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雖然總是拌嘴,但北宮璃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憤怒的跟她喊過。

雖然,她根本聽不到北宮璃落憤怒的聲音。

還真是挺稀奇的,阿璃竟然有一天會這麼生氣。

傅子衿伸手拿過手機,掃了一眼時間,已經12月10號了。

她記得自己是8號那天給北宮璃落打電話的,竟然渾渾噩噩的在家睡了一整天么。

手機的鎖屏上顯示著不少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電話基本是北宮璃落和童筱芸打過來的,還有幾通來自她父母,微信也差不多,唯獨沒有時輕音的消息。

盯着屏幕上置頂的消息出神,兩人最後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個雪夜,傅子衿獨自去了傅家老宅那天。

把手機扔在一邊,傅子衿頹然說道:「你要不來,我估計能一覺睡死過去。」

「你死了倒是乾淨!」北宮璃落是真的生氣了,氣話一句解這一句往外冒:「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你幹什麼?因為聽不見了,要跟輕音分手嗎?」

傅子衿盯着北宮璃落一開一合的嘴唇看,將她每一個字讀懂,在看到分手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臟狠狠哆嗦了一下。

「輕音讓你來的?」

「呵。」北宮璃落冷笑道:「別自作多情了,她根本沒提過你。」

傅子衿怔怔出神,心臟疼痛的感覺再次傳來,只是和原來那種生理上的疼痛不一樣,這次的感覺像是整個心都被掏空了一樣。

她到底還是想要放棄我了。

「她說要回來跟我們一起查案子。」北宮璃落冷眼覷著傅子衿,一字一句的說:「你沒辦完的事,她作為女朋友,想要幫你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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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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