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才十一歲的小女兒都惦記這種事了，楚傾瞅瞅越來越像大姑娘的長女，嗤道：「再好看還能有你們爹爹我好看？別聽那些戲子瞎唱，只是一般容貌而已，你們都不用着急，等你們長大了，爹爹會給你們挑個如意郎君的。」
楚蔓害羞地紅了臉。
含珠也微微低了頭，現在楚傾只是隨口說說，到了認真的時候，她就說自己放不下弟弟，要在家裏多留幾年，以楚傾此時對她的態度，應該不會逼迫她嫁人。
「什麽是如意郎君？」楚洵聽不懂，傻傻地問爹爹。
楚傾笑着捏捏他鼻子，「就是你姊夫，再過幾年姊姊們就都要嫁出去了，搬去姊夫家裏住，早晚都要分開，楚洵現在就搬到前院跟爹爹住吧？爹爹給你做伴。」
「我不！」楚洵這話聽多了，不再哭了，綳著小臉從爹爹腿上爬了下去，撲到含珠懷裏，扭頭看楚傾，「姊姊嫁人了，那我跟姊姊一起去，去姊夫家裏住！」理直氣壯的。
楚傾朗聲大笑。
含珠這下紅了臉，嬌聲斥弟弟，「不許再亂說。」忍不住埋怨地瞥了楚傾一眼，哪有當着未嫁女兒的面教兒子喊姊夫的。
這一眼含嗔帶怨，楚傾被瞪得心頭巨震。
長女從來沒有跟他撒過嬌，出事前沒有，出事後也沒有，女兒忘記了，不再仇視他，但父女之間那種血緣關係好像也淡了，無論他怎麽補償女兒，女兒都客氣有禮，不跟他生氣，也不跟他親昵。
今日是女兒第一次不「敬重」他這個父親。
楚傾高興又心酸，怕被女兒看出來，他低頭哄兒子，「阿洵聽姊姊的，不許再喊姊夫，姊夫都是壞人，是跟咱們搶姊姊的，往後有誰沒事往姊姊跟前湊，阿洵要把他們趕跑，知道嗎？」
「您……」含珠真的聽不下去了，紅著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了。
「姊姊等我！」楚洵趕緊丟下爹爹追了上去。
楚傾笑聲不斷，神色溫柔地目送一雙兒女，這兩年都沒有哪一天比今日更高興。
楚蔓幽怨地看着他，在父親看過來時才低下頭。
楚傾要去沐浴了，擺手道：「蔓蔓也回去吧，爹爹還有事忙。」
楚蔓輕輕哦了聲，垂頭喪氣地走了。
看着小女兒落寞的背影，楚傾皺了皺眉頭。
晚雲暗中打量他神色，跟着楚傾去側室時輕聲提醒道：「侯爺，繡房為大姑娘準備的新衣都做好了，是直接送過去，還是拿過來先給侯爺過目？」按理說大姑娘管家了，繡房也歸大姑娘管，但做衣服這種事，侯爺怕大姑娘捨不得打扮自己，就提前吩咐了下去，先瞞着大姑娘，好給她個驚喜。
楚傾想了想，「先拿過來給我看看。」
晚雲乖巧地應是，挽起袖子，準備為他擦背。
楚傾心裏有事，沒讓她服侍，打發她下去後，背靠浴桶想事情。
他知道小女兒最近為何悶悶不樂，無非是見他越來越疼嫡姊，少了她的，她委屈了。
都是親骨肉，楚傾捨不得任何一個女兒受委屈，因此除了長女剛回府那會兒，他對姊妹倆幾乎一視同仁，並未明顯偏心誰，然而從年前到今日，小女兒依然覺得委屈，這一委屈，楚傾終於驚覺自己想錯了。嫡庶有別，他一視同仁，本該委屈的是長女，可該怨的長女沒怨，不該怨的小女兒反而拈起了酸。
為何酸？還不是他從前對她太寵了。
現在爭的是父親的疼愛，等女兒們大了，談婚論嫁了，小女兒會不會繼續跟嫡姊攀比婚事？楚傾再自信他的庶女也會有人爭搶著娶，也知道小女兒的婚事肯定要差嫡姊很多，那麽與其讓小女兒一日日糊塗下去，不如早早讓她知曉嫡庶差別。
所以這次做新衣，小女兒的依循舊例，長女的他命人多做了幾套。
次日上午，繡房便將一套套夏衫長裙送到了蓮院。
全是最上等的綢緞，全是豆蔻少女最喜歡的嬌艷顏色，除了大紅，櫻桃紅、海棠紅、石榴紅，紅得奪目、粉得醉人，其他素色的也不少，衣料柔軟順滑，手從上面輕輕拂過如觸流水，陽光灑過來，又有光暈流轉。
含珠第一次對着衣服發了痴。
衣服都掛在衣架上，楚洵跟在姊姊身邊，小胖手好奇地東摸摸西碰碰，摸到一隻蝴蝶，他喜歡極了，扯住姊姊的袖子興奮地喊，「姊姊穿這件，蝴蝶好看！」
那是一條大紅色綉百蝶穿花的對襟褙子。
大紅色，含珠沒守孝的時候也很少穿，更何況現在楚菡生母的孝期過了，江寄舟的還沒有，礙於形勢，她不可能正正經經守孝，但她依然……
「姊姊穿給我看！」楚洵抱住姊姊，扭著小身子撒嬌，「姊姊穿好看，比二姊姊、三姊姊都好看！」
含珠頭疼，這孩子怎麽這麽磨人呢！
四喜笑着勸道：「姑娘穿上瞧瞧吧，這也是侯爺的一片心意。」
「嗯，爹爹的心意！」有人幫他說話，楚洵求得更歡了，不停地催促。
含珠無奈，攆他出去，「姊姊換衣裳，阿洵去外面等著。」
「那你快點換！」楚洵邁著小短腿跑了出去。
含珠就領着如意、四喜去了屏風後頭。
才換好，外面傳來楚薔哄楚洵的聲音，含珠瞅瞅穿衣鏡里的自己，莫名羞臊，急着要換回去。
如意搶先抱着換下的衣裳跑了，四喜更是抱住她胳膊，好聲哄道：「姑娘別羞了，姑娘這麽好看，就該這樣打扮！」
含珠氣得嗔她，「你們都不聽我的話！」
四喜佯裝害怕，鬆開她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嬉笑道：「奴婢不聽話，甘願受罰。」
含珠又氣又笑，怕楚薔等得急，理理衣衫，出去招呼客人了。
楚薔蹲在地上給楚洵看她摘的牡丹花，聽到動靜，側頭看去，這一看傻了眼，驚艷過後將牡丹花塞給楚洵，快步走到含珠跟前，扶着她的胳膊道：「姊姊這樣真美，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誇了。」
過了年，這個只大她幾個月的堂姊身段就跟抽了條似的，個子比她高了不少，腰細胸鼓，臉頰也豐潤起來，瞧著依然偏瘦，但少了大病初癒時的淡淡哀愁，多了落落大方，怪不得老太太總誇堂姊面帶福氣。
這樣的美人，是既招男人喜歡，又招長輩們疼的。
含珠被她誇得渾身不自在，瞅著楚洵道：「繡房剛送衣裳來，我先穿上試試，這就換回去了。」
「不許換！」楚洵扔了牡丹花，跑過來抱住姊姊的大腿，小腦袋緊緊貼着她，「姊姊好看，我就要姊姊穿這個！」
「你怎麽什麽都管，還管我穿什麽了？」含珠點了點他的腦頂，決定不能再繼續慣着小傢伙，免得他越來越霸道。
楚洵不理她，抱着她如寶貝般不鬆手。
楚薔喜歡極了小堂弟，摸摸他腦袋，笑着邀請含珠，「花園裏的牡丹都開了，我是特意過來請姊姊一道去賞花的，姊姊這便跟我走吧，做了新衣不穿出去走走，豈不浪費這一身好料子？」也浪費了這副好模樣？
不顧含珠反對，與楚洵一起，硬是將含珠拐出了蓮院。
姊妹倆牽着心滿意足的楚洵一起賞牡丹。
大抵是天氣好，大家都想賞花，沒一會兒楚蓉、楚蔓也陸續到了，都是自家姊妹，自然聚到了一起，賞累了，同去不遠處的涼亭里坐，一方石桌，擺了五張石凳，正好分。
楚洵額頭出了汗，含珠拿出帕子幫他擦。
「姊姊也出汗了。」楚洵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姊姊，抬手點了點她額頭。
含珠笑了笑，也給自己擦了擦。
坐在她對面的楚蓉輕輕吸了吸氣，驚訝道：「什麽味兒這麽香？」
楚薔也聞到了，嗅了嗅，腦袋挪向含珠，瞭然道：「是大姊姊身上的。」
她對香料不是很熱衷，三姑娘楚蓉卻是最好打扮的，對首飾香料都很在行。
遇到從未聞過的香，楚蓉十分新鮮，笑着問含珠，「大姊姊用的是什麽香？真好聞。」她與含珠關係不遠不近，坐到一起還是會閑聊的，都是姑娘家，最常說的就是這些，因此她這樣問並不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