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籌謀

46.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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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馬上就有個勺子喂到了莫如柳的唇邊,裏邊的白開水不涼不燙,溫溫的正好下口。

莫如柳貪婪地一勺一勺往喉嚨里灌著水,如飲甘霖。就聽一個嘶啞的女聲在她耳邊欣喜若狂地喊道:

「柳兒,我苦命的閨女!你總算是活過來了,可嚇死媽了……」

一邊撲在她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莫如柳腦子裏轟的一聲巨響。這是……媽媽的聲音?怎麼可能?!媽媽因為乳腺癌沒有得到醫治,分明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啊,怎麼可能是媽媽呢?!

她陡然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七月流火,窗外熾烈的日頭明晃晃地當窗照着,晃得莫如柳幾乎睜不開眼睛。她艱難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赫然看見她媽馬永紅真真切切地就站在那處刺目的陽光里,鬢髮散亂,兩隻眼睛紅腫地像兩個桃子一樣,手裏拿了條熱毛巾正給她擦臉。

莫如柳驚駭地無以復加,腦袋裏一時卡了殼,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她媽,喃喃道:「我這是在做夢吧?沒錯,一定是做夢……」

頭痛得像要炸開一樣,意識也很模糊,莫如柳虛弱地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一會。

馬永紅見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女兒好不容易蘇醒了過來,可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卻困惑而陌生,彷彿不認識自己一樣。馬永紅頓時心痛如刀剜,只當是黑心丈夫掄在女兒頭上的那一板凳已經把女兒的腦子打壞了。

眼瞅著女兒重新閉上眼睛,似乎又要陷入昏迷中去了,馬永紅一邊哭喊著莫如柳的名字,一邊嘶聲大叫:「大夫!大夫快來呀!」

診所里唯一一個半吊子醫生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根本沒人應聲。可是莫如柳卻被她媽的慘嚎徹底喊醒了。

媽媽滿臉淚痕的面頰正濕漉漉地抵着她的額頭,媽媽緊緊摟着她的懷抱瘦弱卻溫暖,媽媽破舊卻整潔的衣服上散發着熟悉的洗衣粉的清新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好嗎?!

過於真實的場景讓莫如柳除了茫然還多了幾分驚疑。她努力集中意識,強忍着暈眩頭痛,艱難地移動目光,四下打量。

這裏好像是醫院的病房。不,準確地說,只像是農村裏那種簡陋的衛生所罷了。

就和九年前,她被她親爹一板凳砸在腦袋上,當場頭破血流暈死了過去,幸虧好心的鄰居陳家二伯趕了過來,用他家的架子車連夜把她送去的鄉上那間衛生所一模一樣……

等等,鄉上的衛生所?!此時此刻那一陣一陣難以忍受的頭痛,以及被她親爹險些一板凳砸死的前塵往事……怎麼這麼的……

莫如柳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腦袋,額頭上居然纏着一圈厚厚的繃帶?!再駭然低頭,看見自己的上衣除了有大片大片的血跡之外,上衣的左前胸部赫然印着「雲州一中」四個字。

雲州一中……?!此時此刻,她穿的居然是她的高中校服!

莫如柳驀然覺得喉頭髮緊,突然抵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馬永紅慌得一手摟着女兒,另一手就忙不迭地替她撫胸拍背起來。

莫如柳搖頭,氣若遊絲地說了聲「我沒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她媽:「今天是幾月幾號?是……哪一年?」

就這一句,引得馬永紅又哭了起來。

醫生說孩子有腦震蕩的癥狀,看她這個樣子,可不就是腦子真的已經壞掉了么!

「管它哪年哪月呢,操心那些做什麼。好孩子你好好地躺着養傷,不要費神了,啊?」

馬永紅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模樣,手指輕柔地摩挲著莫如柳的手臉。

「不,媽媽你快告訴我,今天到底是哪一年?是幾月幾號?我想知道!」莫如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媽,執拗地說道。

其實不用再問,她也已經明白了,只是一定要一個明確的答案才能安心。

馬永紅瞥了一眼床頭柜上放着的病歷單子,上面寫着女兒三天前被送過來時的時間,7月19號。

「今天是7月2……」馬永紅突然停住口,喉嚨里一哽一哽的,說不下去了。這三天忙忙亂亂,家裏衛生所兩處忙活,煎熬得她把今天是女兒的生日都給忘了!

她這媽當的!

此時此刻,瘦成一窄條的女兒躺在髒兮兮的病床上,頭上纏着一大圈厚厚的白紗布,一隻眼睛挨了她親爹一拳,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了,她就用另一隻眼睛就那麼困惑而熱切地看着自己,等著自己說話。她那清亮亮的眼神把馬永紅的一顆心都看碎了!

這麼懂事疼人學習又好的女娃娃,在她們村裏打着燈籠都難尋第二個,她那黑了心肝的親爹怎麼捨得對孩子下這樣的狠手!

馬永紅把眼裏又湧上來的一眶熱淚使勁憋了回去,兩手緊緊攥著閨女的小手,顫顫地柔聲道:

「等下媽回去買點肉,給你擀一碗細細長長的長壽麵,黃花木耳肉丁子的鹵,俺妮兒最喜歡了!再卧上倆雞蛋,咱……」

「今天是2008年7月22號,對不?」莫如柳打斷了馬永紅的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媽,表情嚴肅而緊張。

「是……」馬永紅心痛而羞愧地低下頭,囁嚅道:「今兒是我妮兒生日呢,誰想到……」

誰想到生日沒得過,還被親老子打破了腦袋躺進了醫院。

莫如柳長長長長地「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馬永紅也不敢吱聲,安慰或是其他的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偷眼去瞧女兒,見女兒躺在那裏,只管一動不動地望着窗外,眼神飄忽不定,臉上說不清是悲是喜,那神情很不好形容。

「都是媽沒本事,讓俺妮兒跟着受苦了……」馬永紅喃喃地叨念著,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撫摩著女兒的眉心和臉龐,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心頭的痛苦和對孩子們的愧疚。

莫如柳卻忽然偏過頭來,沖着她媽莞爾一笑,緩緩地說了聲:「好,這實在是……太好了!」

馬永紅愣住。她難以置信地又仔細端詳了一遍女兒的臉,沒錯,女兒居然在……笑?!還是極其輕鬆愉快的笑!這麼個悲慘的生日,有什麼可笑的?她怎麼還能這麼高興?這是真的被她那混帳爹打傻了呀!

馬永紅心中悲苦,撲在莫如柳身上就要再一次放聲大哭。莫如柳卻已經收了臉上的笑容,吃力地抬手捂住她媽的嘴,嚴肅又認真地說道:

「媽,我沒死,我竟然又活過來了,我實在是太開心了!而且您放心,您也不會死的,我一定好好照顧您,讓您長命百歲!」

馬永紅聽了女兒前半句話,倒是放心了——也是啊,女兒這回真真也算是鬼門關前走了一圈,撿了條命回來,她能不高興嗎?可那後半句話又說得沒頭沒腦,聽着就有點不著調了……

不過馬永紅也不管那些了,她強堆出一臉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媽就等著長命百歲的那一天!……你閉上眼養養神,媽這就回家給你做麵條去,很快就回來!」

她抬頭看看吊瓶里的藥液還滿著,估摸著至少還要滴一個多鐘頭,就急急地給莫如柳掖了掖被角,起身就走。

恰在這裏,病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十三四歲長相酷似莫如柳的小姑娘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差點和馬永紅撞個滿懷。

又聽大姐誇她麵條做得香,不但沒有責怪她不懂事,還誠心誠意地感謝她,從沒被家裏人誇獎過的莫如荷簡直就是受寵若驚了。

她黑瘦的小臉漲得通紅,眼睛裏卻多了一些亮亮的光彩,一邊訥訥地說「行」,一邊按莫如柳說的,重新分好了面,這才又聽話地只用勺子舀了一勺湯,小心翼翼地餵給她大姐喝。

莫如柳喝着湯,又柔聲道:「不過下次可千萬不敢把小四單獨留在家裏了。他還太小,一個人在家很容易出事的。」

莫如荷手裏的勺子一僵,眼睛裏那點光彩倏地黯淡了下去,隨即深深地低下了頭。過了好半天,才在喉嚨里低低地、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

莫如柳心中忽然疑雲大起。

因為在莫如荷低下頭去的一瞬間,她分明再一次捕捉到妹妹眼中那一抹來不及遮掩的驚恐和瑟縮。

莫如柳恍惚想了起來,上一世,也是此情此境,她頭破血流地睡在病床上,三妹也是畏畏縮縮地給她送了生日面過來,也是把小弟弟單獨留在了家裏。不過還沒說兩句話,媽媽就暴躁地把三妹趕回家去了。

那時,莫如柳剛從昏迷中醒來,頭痛欲裂,絕望又悲憤,滿腦子都在想着她被搶走了學費還怎麼去上學,根本就沒心思去注意她妹妹。

她只覺得都這個時候了,一碗麵條吃不吃的有什麼打緊?要是小弟一個人在家磕著碰著電著燙著了可怎麼辦?!她嘴上雖沒跟着她媽一起埋怨什麼,可心裏也覺得她三妹都這麼大了卻一點都不著調,只會幫倒忙,簡直煩透了。

莫如柳已經記不清當年的細節了。她就記得她那天蘇醒過來以後特別恨,特別心煩。恨她爸不是人,恨她為什麼會生在這樣一個倒霉的家庭里,煩她媽在她耳邊不停地哭,煩她的弟弟妹妹們為什麼一個一個都這樣的不懂事。

她那時緊閉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聽着她媽不停地喝斥她妹。她無力說話,只能厭倦地緊皺着眉頭,閉着眼抿著嘴,只希望能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待會。

她的不耐煩加上她媽的喝斥,然後,莫如柳就聽見她三妹放下帶來的生日麵條,低低啜泣著,一步一蹭地走了。

之後她出了院,為了湊上學費,她忙着到處去找暑期工;然後媽媽就診出了癌症,隨後天就塌了。

那段日子過得愁雲慘淡,只恍惚記得妹妹從那時起似乎變得更加沉默和孤僻了。不過莫如柳自顧不暇,根本沒心思和時間管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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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小保姆翻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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