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強迫症

原靈均愣住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精衛鳥，又低頭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山海經》，想不到劇情還可以玄幻到這種程度。

精衛又問了一聲：「是你在叫我？」

她斂起翅膀，落在石洞側面一塊突兀的岩石上，歪過頭啄了啄羽毛。

原靈均還沉浸在科學世界觀的破碎中，一時沒顧得上回答她。

倒是圓圓答應了一聲：「是。」

然後他悄悄對原靈均道：「我還以為只有你一個人。」

原靈均：「……」

我也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原靈均想要瓊瑤一點，握住他的肩膀搖一搖，但是想到圓圓沒有肩膀，只好作罷。

——誰知道，我就撿了本書回來，怎麼就拖家帶口了呢？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那本板磚一樣厚的書，偷偷看了眼精衛，感覺情況不太妙。

小夥伴邀請他一個人來自己家拜訪，他給小夥伴帶回來一座動物園，還是原始洪荒版的。

「沒事，熱鬧點好。」圓圓壓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傻樂呵地安慰他。

原靈均覺得自己更內疚了。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捕捉到一陣「篤篤篤」的聲音，像是雨點般密集，不斷在山洞中迴響。

這裏除了圓圓就是自己，原靈均掃了一眼垃圾堆里徹底熄火的小機械人，隨後將懷疑的目光轉向唯一的新客人，不，新客鳥——精衛。

不看還罷，這仔細一看，把他嚇了一大跳。

精衛剛剛不是把頭伸到翅膀里整理羽毛嗎？她哪裏是真的在整理羽毛，她藉著羽毛的掩護，長著黑色花紋的頭顱一點一點，「篤篤篤」飛快地啄著岩壁，活像在脖子上安了個電動小馬達。

原靈均：「……」

這姑娘又不像啄木鳥，腦子裏還長了個減震氣囊，該不會把自己給啄傻了吧。

最慘的是，圓圓這裏的岩石不知是什麼成分，精衛那張尖尖的小嘴啄了半天，硬是一塊小石子也沒啄下來。

看得原靈均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低下頭，小聲問圓圓：「你身上有大海嗎？」

「大海？」

「很大的水池子也行。」

圓圓：「……沒有。」

圓圓又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挖一個，就是沒有水。」

原靈均：「……」聊勝於無吧。

「那你再搬一點小石子過來。」他道：「快一點。」

精衛白色的小尖嘴劃出道道殘影，都快在石壁上啄出火星子了。

原靈均覺得這位炎帝小女兒恐怕有點兒強迫症。

圓圓是顆十分好客的星球，他沒過一會兒真的用風從洞口處託運進來一大包石子，又讓地面下陷，形成一個半人深的地洞，還在洞裏鋪了一層新鮮的蘭青草。

原靈均指揮着他把石子堆放在地洞的西邊。

然後這個土製的「西山」、「東海」就做好了。就是西山沒有土，東海沒有水。

聊勝於無。原靈均安慰自己。

他深呼吸了一下，招呼精衛道：「別啄了，嘴要啄禿了。」

精衛：「……」

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後更加瘋狂地「篤篤篤篤篤。」

原靈均：「……」

好吧，炎帝的女兒，有毅力，不怕禿。

於是他改變策略，像個在校園門口拐孩子的怪叔叔，走到精衛鳥下面，對她招招手：「來，這邊有小石子兒。」

精衛鳥像是突然一下子按了暫停鍵，她啄牆的動作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

原靈均感覺到一陣風「撲稜稜」地劃過耳邊，他再看過去，精衛已經拋棄了銅牆鐵壁一樣的石頭，一屁股坐到了石子堆的上方，像是只孵蛋的母雞。

原靈均：「……」

他舒了口氣，看來土製「西山」、「東海」雖然簡陋，但還是有效果的。

接下來的時間，一人一鳥一球開了一場簡單歡快的茶話會。

沒有花生糖瓜子，只有精衛叼起身下的石子，投壺一樣扔到十幾米外的土坑裏，一扔一個準。

同時她在投擲的間隙挑着回答了原靈均提出的問題。

「你之前就住在這本書里？」

「算是吧。」

「怎麼進去的？」

「哼。」

「好吧，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得到《山海經》的人在心裏想像我的模樣，呼喚我的真名，我就能出來。」

「書里的珍禽異獸都能召喚出來嗎？」

「大部分，除了一些神獸，《山海經》的主人必須得到他們的承認與回應。」

「那你為什麼……」

「哼。」

好吧，原靈均看了一眼短短几分鐘就快被填滿的土坑，覺得不用問精衛為什麼願意出來了，肯定是強迫症犯了唄。

一日填海，終生念海，慘。

·

精衛雖然有點強迫症，但得到她的承認對於原靈均來說還是很幸運的。

最起碼的，他的飲食問題有保障了。

這個問題還是原靈均當天傍晚的時候發現的。

站在山洞入口看了看西邊欲落的恆星，原靈均幾乎是震撼般地望着萬道光芒在紫色的霧氣中若隱若現，最終緩緩下沉，落入地平線以下。

無比壯美。

精衛還在「噠噠噠」地扔小石子，她每扔完一堆，圓圓就從土坑的底部偷偷將石子搬運到石子山的最下面一層，因此扔來扔去，石子還是那麼多，土坑也還是那麼深。

精衛朝自己肚子底下看了一眼，沒說話。原靈均覺得她不是沒發現這個「石子守恆定律」，只是懶得管。

不填海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不填海的，啄石頭又啄不碎，只好扔一扔石子兒，勉強治療強迫症這樣子。出《山海經》就像回家一樣，土製「西山」里到處都是小石子兒，扔又扔不完，我超喜歡蹲在上面的。

……

圓圓一心兩用，一邊給精衛當搬運工，一邊問原靈均：「你喜歡落日嗎？」

「喜歡。」原靈均道。

這時候，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一聲。

圓圓本來想說，喜歡的話我改變一下自身引力，每天自轉上十幾圈讓你看個夠，聽到「咕咕」聲后暫時忘了這一茬，問原靈均：「怎麼了？你餓了嗎？」

原靈均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他問圓圓：「這裏有什麼能吃的？我手藝還不錯，給你露一手。」

「嗯……」圓圓沉默了一下。

「不會……沒有吧。」

原靈均有點兒不好的預感。

「當然不是！」圓圓下意識道。

原靈均感覺更不好了。

果然，圓圓在家裏那堆破銅爛鐵里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個冷凍箱，長舒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好沒丟。」

一紅一綠兩支試管漂浮起來，被無形的風托到原靈均眼前。

圓圓道：「營養液。紅色的是肉味，綠色的是蔬菜味兒。」

原靈均：「……」

他接過兩支試管，在類似玻璃的外包裝找了一下生產日期，沒找到。

「我記得最後一支艦隊降落在你身上是300年以前了？」

「對。」

「那這營養液？」

「就是他們當時帶來的呀。」圓圓歡快道：「他們那位年輕艦長可喜歡這個牌子了呢，我這裏還有很多，快喝吧。」

「……」原靈均琢磨著怎麼給他解釋這個問題。

「你也知道，人類是很脆弱的，過期的東西不能喝，會生病的。」

圓圓恍然大悟：「沒關係，這個牌子的營養液沒有保質期，能存放上千年都不變質。」

那我就更不敢喝了，原靈均心想，誰知道這種三無產品究竟有沒有質量保障。

他看了看還在一臉深沉扔小石子兒的精衛，想了想，決定走個後門。

「精衛啊，」原靈均問：「我早就想問了，你們在《山海經》裏呆了這麼多年，平時都吃什麼？」

精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餓著。」

原靈均：「……」

那得餓成什麼樣啊，你們也不容易。

他覺得自己要不然還是喝營養液吧。

就在這時，精衛把嘴裏的石子兒一扔，拍拍翅膀化作一個梳着雙丫鬟的小姑娘。她從石子山上跳下來，仰起尖尖的小臉問原靈均：「你會做飯？」

原靈均點頭。

「會啊，做得還不錯。」

「等著。」精衛道。

她從原靈均的手中拿過山海經，翻到屬於自己那一頁，伸手進去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個寶光熠熠的燦金項圈。

精衛從項圈上解下來一個小錦囊，扔給原靈均道：「今天吃五穀飯。」

「你現在的修為太弱，將我從書里放出來后就不能再召喚其他異獸了，過幾個時辰后你再用一次《山海經》，我告訴你哪個種族好吃。」

說完她就繼續填海去了。

原靈均捧著錦囊：「哦。」

雖然和精衛認識沒多久，但他也能看出來，精衛是個話不多的鳥，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一聲「哼」，性格有點傲嬌。

能讓她回答這麼一長串，說明是真的很餓啊。

原靈均一邊想着一邊打開錦囊，裏面裝的是滿滿的五穀，有稻、黍、稷、麥、菽，個個顆粒飽滿，散發着瑩潤的光。

這錦囊上似乎施了什麼法術，雖然看起來只有巴掌大，但原靈均倒了一小堆米出來后，發現裏面還是滿的。

——不愧是神農的小女兒，農二代。

原靈均指揮着圓圓在洞口下了一陣小雨，用這點雨水淘了米，然後帶着笑臉對精衛道：「農二……哦不，精衛，點個火唄？」

行雲布雨圓圓勉強還行，生火就有點強球所難了。倒是精衛，不愧是炎帝的女兒，剛才小嘴在石壁上「篤篤篤」一陣叨，啄起一串火星，原靈均都看到了。

精衛又「哼」了一聲，不過可能是為了早點吃上飯，她倒沒有拒絕，變成鳥形飛到原靈均手邊，「篤篤篤」了十幾下，火星子落下來，剛好點燃了原靈均手中的蘭青草。

「謝了。」原靈均道，捧着火種顛顛地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