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葬禮

母親的葬禮

當賴哥來到她所指定的地點時,她已經感覺到這是她與賴哥最後一次見面了。看得出來,賴哥已一種被遠方所召喚的感覺,而且賴哥看見她時變得很平靜,從兩個人的目光之中看不出來他們的過去,夏冰冰似乎再也看不見那隻衣櫃,裝滿她生命中恥辱的衣櫃,而賴哥呢?燃燒在賴哥懷中的那束玫瑰花的火焰已經消失。當夏冰冰再一次掏出那份存摺想交給賴哥時,賴哥說他要走了,他靠近她,也許是想最後擁抱一下她,然而,最終卻伸出了手,握了握她的手,說了聲再見。

夏冰冰尋找不到恰當的機會把那份存摺交給賴哥,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她與賴哥的關係已經隨同風箏被折斷了。她感到一種迷惘后的傷感,她又來到了父親的墓地上,她在內心告訴父親,賴哥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當初賴哥為父親買下這片墓地,確實實現了超渡父親靈魂的目的。

而她自己呢,正在往山下走去。她的生活仍然交織在墓地之外。

只有死者才躺在墓地,而活着的人,那些心臟依然在跳動的人卻生活在墓地之外。夏冰冰的心跳加速,因為她還得去會見皮鞋商人,這是韓林濤壓在她身上時給予她的力量,她覺得她已經無法推開壓在身上的這個男人的身體。她的命運似乎已經和他緊緊地拴在一起了,是什麼東西在微微地拂動,好像是鈔票在吹拂,它們像雪花一樣突然紛揚起來了。

當她面對皮鞋商人時,她已經來到車上,這是又一個周末,皮鞋商人依然要把她帶到郊外去渡假,在皮鞋商人看來,這是一種浪漫,因為皮鞋商人走在郊外的林中小路上時突然對她說:「跟你在一起,我突然想感受浪漫,我不知道浪漫到底是什麼,然而,跟你在一起時,我突然覺得那些鈔票變得沒有什麼意義……」皮鞋商人望着天或地,望着眼前的樹葉和交織在樹葉中的,向前延伸出去的小徑,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意義,所以他的手突然把夏冰冰的手抓住了,好像兒時的夥伴一樣牽住了她的手。

夏冰冰好像並不慌亂,因為在這樣的時刻,世界萬物敞開着,他們就這樣牽着手走了很遠又從很遠的地方重新返回旅館。依然是她自己住一間客房,皮鞋商人住在旁邊。晚上,皮鞋商人帶她進了舞池,夏冰冰突然看見了舞池中手拉手的男女,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韓林濤來的電話,他告訴她,無論如何都要尋找機會,而且要付出代價讓皮鞋商人訂下廣告合同。她是在舞曲的旋律之聲中聽見手機響的,手機在包里,她從包里取出手機,來到了舞池之外。她望着迷亂的舞池,這一次她已經把合同帶來了,合同書就放在箱子裏,在出門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一個女人向著一個男人走去的圖像已經出現了。她從父親的墓地往山下走去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一個女人向著一個男人出發時的那種心跳,可笑的是這種心跳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從這個男人手中獲得鈔票。

她和他已經走向了迷亂的舞池,很多人都是在舞池中央開始迷亂的,她望着他的眼睛,她充滿了目的,而他則充滿了浪漫,他輕聲說:「想好了嗎?有沒有想好了嫁給我,然後我帶上你去旅行,我覺得我累了,我想在自然中好好旅行……你願意隨同我去旅行嗎?」

她點點頭說:「我願意」。她眨著睫毛,她的睫毛很長,不是假睫毛,而是天生的眼睫毛,她用不着假睫毛,從小女孩的時候開始,人們就說她的睫毛長得很長,當她上大學時,她從睫毛長而成為了漂亮女孩。每當她睫毛眨動時,一定是她有話想說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他說:「你是害怕難以脫離廣告公司嗎?別害怕,你可以辭職,然後你就自由了,我們可以去無憂無慮地去旅行,去看大海,去看雪山……」

她的睫毛眨動着,然而她似乎隨着他的聲音去旅行,她似乎已經忘記了箱子中的廣告合同書。所以,這次渡假再一次使她無法去實現自己的目的。當轎車從城郊開往城市時,她想起了合同書,然而,機會已經失去了,再也沒有她與皮鞋商人在舞池中伴着旋律手拉手的時光。

韓林濤失望地看着她回來,從她的臉上韓林濤已經感受到了放在她箱子裏的合同書並沒有簽上皮鞋商人的名字。她解釋說因為那是郊外,她和他置身在大自然中,根本就沒有機會。韓林濤突然轉過身來用一種嘲笑的口吻說道:「難道你就沒有一個機會和他上床嗎?他不過是一個男人,難道你就不會利用自己的身體引誘他嗎?」

韓林濤說話時身體沒有壓在她身上,這是在辦公室,當她拎着箱子出現在辦公室時,已到了星期一的早晨,她知道韓林濤一定在辦公室等她。如果韓林濤說這些話時,身體壓在她身體之上,那麼她會以為韓林濤在開玩笑,她一直以來都把韓林濤的這類話當作玩笑,她從未把這些話當真,也從未感受過韓林濤聲音中的嘲弄。

現在,她抬起頭來,她感覺到這不是一般的玩笑,因為這是另一個時刻,當韓林濤的身體沒有壓在她身體之上時,她是清醒的,這清醒使她可以面對面地看着韓林濤的面孔,而不是閉上雙眼,沉浸在**之中去。也許女人只有在這樣的時刻才可以從男人的重壓之下脫離開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刻,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新的一天之中,明媚的陽光已經開始輝映這座城市。

夏冰冰剛剛同皮鞋商人結束了一個周末的度假時光。皮鞋商人與她在舞池中央手牽手跳舞,皮鞋商人在她眼前展現出了一幅旅途的畫面。她這一生還沒有真正地開始過旅行,儘管她的生命與旅館有關係,她與男人的關係也正是從旅館開始的。

然而真正的旅行還沒開始,皮鞋商人在她眨動長睫毛時,已經在她眼前展現出了一幅圖像:懷着無憂無慮的好心情出發,來到一條路上,看見了大海和雪山。

韓林濤突然又伸出手來擁抱了她一下說:「寶貝,你累了,失去這次機會不要緊,我們有的是機會……不是嗎?我知道皮鞋商人很喜歡你……你還有機會繼續與皮鞋商人來往……」這次擁抱並不像從前那樣熱烈,卻再一次使夏冰冰失去了清醒。

男人對女人的擁抱起到了一種奴役作用。夏冰冰在韓林濤的擁抱之中又重新回到了韓林濤的世界裏,那些郊外的小徑,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製造的烏托邦是短暫的,只有這個時刻才是真實的。

母親突如其來的猝死在商店裏,夏冰冰在母親的抽屜里發現了一本又一本病歷冊時,才知道母親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經患上了心臟病。哭泣和痛苦之後必須舉行葬禮,夏冰冰當然沒有想到,母親這麼快就離開自己。

很久以前,父親撒手人寰時,夏冰冰身邊站着的男人是賴哥,而現在,夏冰冰的身邊站着的男人是韓林濤。儘管她已經與韓林濤交往很長時間了,然而她卻從未把韓林濤帶去會見母親大人,因為在母親心目之中,只有賴哥是一個可以依附終身的男人。

夏冰冰站在母親的遺體前,她決定去為母親買一塊墓地,時過境遷,如今的夏冰冰終於可以為母親親自買下一塊墓地了。她再也用不着男人為母親買下墓地了。這充分說明,夏冰冰的靈魂已經可以延伸在墓地上去,當她獨自一人悄然地出現在墓地上時,她沒有讓韓林濤陪她而去。她變得格外地清醒,只有死亡才讓她如此清醒。

她可以獨自帶着鈔票在父親的墓地旁邊買下另一座墓地了。當她把鈔票掏出來放在墓地管理人員的旁邊時,管理人員在數鈔票,而她呢,則在眺望着墓地,終於墓地管理人員已經數完了一疊疊鈔票。她辦好了一切手續離開墓地時,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欣慰,她知道,從此刻開始,她再也用不着男人來為母親買下一塊墓地了。她把母親埋在潮濕的泥土下面,讓母親和父親躺在一起,這種超渡靈魂的方式使她沉浸在死亡的迷醉之中。

然而,韓林濤牽起了她的手,韓林濤參加了整個葬禮。這個男人的手拉着她往墓地之外走去,拉着她往山下走去。把她重新拉回到現實之中來,母親的離去使她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她突然只剩下了形單影隻,而韓林濤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

之後,韓林濤為她準備好了手帕,擦乾淨了她臉上的淚水;之後,韓林濤躺在她身邊,撫慰着她失去母親后的傷痛;之後,韓林濤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絕不會離開你而去。

母親的去世使她獨立的前去面對墓地,當她把母親的葬禮舉行完畢之後,她突然躺倒了,在這樣的時刻,她確實需要愛,而韓林濤就是躺在她身邊的男人,她似乎從這個男人身上再一次體驗到愛情和撫慰。當她從這個男人身邊爬起來時,她似乎又牢牢的堅定地站在了他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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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身體成長史――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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