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兄妹番外

福寶及笄那天,陳瑾給妹妹送了一根玉簪，頂上鑲嵌著碧綠色的寶石。

福寶第一次看見就很高興，她興高采烈的拿着簪子，塞進陳瑾的手裏,滿眼期待的看着他說：「哥哥你幫我戴上。」

陳瑾嗯了聲，低眸看着她，慢悠悠的將簪子正正插在她的髮髻上。

小姑娘笑容燦爛的看着自己,問：「哥哥，我好不好看？」

他不善言辭，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惜字如金，回答道：「好看。」

福寶跑去池子邊,對着水面照了照，滿意的看着頭上的簪子，小聲的嘟囔，「我也覺得好看。」

長大之後，福寶見到哥哥的次數越來越少。

他們很久才能見一次，福寶就格外珍惜這一次的機會。

每次都把自己平日發生的細碎的瑣事說給他聽，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

陳瑾每次都很耐心的聽着，從來不會表現出半點的不耐煩，他只靜靜地聽着，也從不發聲。

「哥哥,娘親說過不了多久就要為我物色夫君了。」她的語氣顯得十分雀躍,心裏也隱隱有些期待,「也不知道我未來的夫君會長成什麼模樣。」

陳瑾抿起唇角，不悅道：「你還小。」

福寶傻兮兮的笑了出來，「我已經十四了，哥哥。」

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陳瑾聞言便沒有吭聲。

*

深冬，地上的冰碴化成一攤雪水，陣風涼嗖嗖的吹過來。

陳瑾和福寶一同進了屋子，脫下身上的大氅，隨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爐，對無關緊要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抿唇，輕聲道：「母親。」

杜芊芊坐在窗邊，手裏頭還拿着剪子，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瑾哥兒好久沒過來了，坐到娘身邊來。」

福寶原本站在哥哥身後，聽見母親的話竟是有些泛酸，露出個小腦袋，對她眨眨眼，「娘，我也想坐您身邊。」

陳瑾聞言竟抿起嘴角輕輕笑了一聲，「你去坐吧，哥哥不跟你搶。」

福寶性子活潑哪裏是真的能坐的住的人呢？在屋裏待了還不到半柱香的時辰便要出去堆雪人。

杜芊芊向來不怎麼拘束女兒，只吩咐她多穿兩件衣服，便讓她出去玩了。

一眨眼，福寶都是個大姑娘了。

杜芊芊放下手裏的剪刀，微微仰起臉，望着眼前身形修長面容冷清的少年，她恍惚了一下，怎麼說呢，瑾哥兒長得還是更像陳闕余，清冷的氣質同那個男人年輕的時候沒什麼分別。

她揚起唇角笑了笑，問道：「瑾哥兒有成家的念頭嗎？」

陳瑾年紀不小了，和他同齡的少年有的連孩子都好幾個了。

偏偏只有他還沒成親。

杜芊芊也不想逼他娶一個不喜歡的妻子，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清楚。

陳瑾愣了愣，隨即搖搖頭，「沒有。不急。」

杜芊芊聽他的回答便知道他怕還是不想成親，瞭然一笑，打趣道：「再過不久等你妹妹都要說親出嫁了。」

陳瑾低着臉，神情不明，「妹妹要說親了嗎？」

杜芊芊喝了一口茶，點點頭回道：「是啊，她也到了快成親的年紀了。」

陳瑾似乎沉思了一小會兒，而後問道：「可相看好人家了？」

他問出這話，杜芊芊也不覺得奇怪，兒子性子冷淡，對什麼事都不太上心，不過他是真心喜愛福寶這個妹妹，從小將她帶大，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杜芊芊想了想之後道：「顯國侯府的小公子似乎對你妹妹有意，今年他也十七歲了，看着倒是沉穩，前不久宋夫人也過來同我提過，她的二兒子同你妹妹青梅竹馬，好像也挺般配。」

福寶自然是不愁嫁的。父親是朝廷重臣，權勢滔天，她的相貌也算得上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即便沒有家世助力，想娶她的人也不在少數。

陳瑾抬起臉，扯起一抹淺淺的笑，緩緩說道：「」侯府的小公子我倒是見過一兩次，話不太多，為人老實，我也見過他母親，怎麼說呢，有些尖酸刻薄，福寶嬌生慣養，日後若是嫁了進去，怕是會被他母親所為難。」

袖長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他接着說：「小公子也是極為聽母親的話，將來福寶和他母親起了爭執，怕他也不會站在福寶這邊。」

一聽這話，杜芊芊的心思立馬就歇了。

她問：「那你是覺得趙家的二公子更好了？」

沉默半晌，陳瑾回：「也不是，趙家那位二公子玩性重，不怎麼顧家，估摸著也沒法子照顧好妹妹。如果妹妹真的嫁給了他，估計沒過幾天，他就膩了。」

杜芊芊嘆氣，「按你這麼說，你妹妹的這事還是得慎重，我只有你妹妹一個女兒，可捨不得她去別人家裏受苦。」

陳瑾鬆了口氣，抿唇道：「妹妹尚小，此事不用急。」

杜芊芊對他笑了笑，「她的事暫且放在一邊，娘親就是想問問你，你可有喜歡的女子？若是喜歡便早早娶了人家，整個侯府里都是你做主，即便對方家世不好，你也不用有顧慮的。」

這些年兒子身邊就沒有別人，杜芊芊看着也覺得心疼。

有時候仔細想想，她和陳闕余之間的孽緣，最後可憐的只有這個孩子。

見兒子不說話，杜芊芊笑着又說：「我之前進宮時，瞧見了顧大人家的女兒，長得很漂亮，性子雖說活潑了點，但是人還很懂事。」

陳瑾無奈道：「您放心，我若是有了喜歡的姑娘，一定會帶到您跟前看看。」

所以真的不必為他的婚姻大事而費盡心思，他心裏頭早早就住下了別人。

「好。」

屋裏燒了地龍，坐了才一小會兒，陳瑾冰涼的手便暖和了起來。

在外邊瘋玩一陣的福寶凍得牙齒顫抖才不情不願的回了屋，陳瑾見了她被凍得通紅的小臉，無奈的走上前，用手捧住她的臉頰，他溫暖的手掌像個小火爐。

福寶仰著臉對他笑笑，「哥哥你還沒走呀？」

以前哥哥只在屋裏坐了一炷香的時辰便走的。

陳瑾嗯了一聲，默默給她披上斗篷，緊跟着說：「多留一會兒。」

福寶被陳瑾抱得有點難受，「那你今晚留下用膳嗎？」

「不了。」

福寶臉上也不見失落，她早早就習慣哥哥來了又走。

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一雙眼睛盯着窗外的陽光看，沒多久福寶便睡著了。

陳瑾將妹妹抱回了裏屋，替她脫了鞋子襪子，放在床上。

杜芊芊也不覺得奇怪，等人出來，她笑眯眯的看着他，問：「要回去了嗎？」

陳瑾點頭，「嗯。」旋即又道：「明日是父親的忌日。」

杜芊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神色恍惚了一瞬，她垂下眼帘，輕聲道：「那你回去吧。」

她差一點就忘記了，陳闕余早就死了。

時至今日，杜芊芊都還記得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的場景，那個清冷好看的少年，牢牢印在她的腦海中，誰能想到之後的這麼些年裏，他們兩個會成今天這樣呢？

陳瑾是騎馬來的，隨從在大門外等着他。

他心裏頭有些說不清楚的暴躁，把韁繩丟給隨從，冷聲道：「你騎馬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隨從不敢多問，接過韁繩，道：「是。」

陳瑾站在高牆之下，仰著臉往遠處的天空看了看，他忽然有點懊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在母親提起那句話。

他明知道自己若是提起父親，母親是一定會難過的。

可是他還是沒有忍住。

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讓他將不合時宜的話說出了口。

陳瑾懊惱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一時之氣，還有妹妹的婚事。

她一天天長大，將來總是要嫁人的。

他能攔一次，但攔不住第二次。

這麼些年，每當母親溫柔的詢問他，可否有喜歡的姑娘時，陳瑾都不敢看着母親，他心裏的齷齪心思，不應該讓任何人察覺。

其實方才母親提起的那兩位公子，樣貌品性皆為上乘，他明知妹妹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卻還是撒謊騙了母親。

讓陳瑾眼睜睜看着福寶嫁給別人，他是做不到的。

身不由己，情難自控。

暗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愫，陳瑾這輩子都不會讓其他人知道。